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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吃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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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归来,明楼方才强抵寒冷,进屋就连打两个喷嚏,于曼丽看他一眼,手指着一道门,“进去吧。”
“嗯?”
明楼不解,她已率先走进了他午睡的小房间,低头四顾,也不知在寻觅什么。
明楼跟进来,看她翻箱倒柜也别有趣味,干脆倚柜欣赏,兴致昂然。
她动作熟练,已找出一只白色小药箱,拆盒、读说明、撕包装,按药剂搭配,一切动作行云流水。
明楼撑着头微笑,“我受伤几次,倒把你磨成了医生。”
于曼丽转身,摊开手掌,两黄一白一绿皆为药丸,另一手握半杯水,“用败毒散和阿莫西林压一下,回去再煮麻黄汤喝,你要伤了风寒,先遭殃的可是我。”
两个人如今正式“同居”,同一屋檐下男女难免交互打扰,何况几次照料他养伤,于曼丽得了教训:生病中的明楼比平时难对付数倍不止。
也许是吃准了她心软。不,她为什么要心软?
明楼乖乖吞下药,于曼丽目光落到他下巴,又转到肩膀上,才察觉他黑色西服被雨水洇得深深浅浅,她这才想起伞不大,自己能一身干爽,竟是他护的周全。
明楼把杯子递还她手中,见她发怔,便有意扰乱,“想什么呢?”
好好一姑娘,昔日虽因婵娟所误,不也遇上他这个伯乐么。
想那么多,就难得快乐。
所以他总打断她发呆。
于曼丽又去倒开水,“我只是想,阿诚哥跳的那么烂,就算是伪装,到底有些扎眼。”
她想了想措辞,尽量委婉,“我是说…他如果样样都差,那就罢了,只这一项不好,旁人是要多心的。”
“你有别的好办法?” 明楼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锦囊,倒出一些黄色粉末入杯子。
于曼丽轻轻晃了晃杯,又递给他,“是姜粉,喝了防寒。”
水雾模糊了视线,升腾起辛辣气味的云朵,明楼闻着却是甜丝丝的。
孰料--下一刻于曼丽就收起似水柔情。
“这要看你们目的何为了。是仅仅让阿诚哥维持无害形象,还是进一步套牢汪曼春。”
一针见血,不愧是王天风的得意门生,或者说,是一路与男人命搏而来的经验,让她形成了这种思维方式--随时岌岌自危,情爱婉转中也嗅出阴谋气息,太过自伤,所以难得。
明楼忽然有些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之感。
他在她眼里,是不是并不比其他男人更真诚?
奇怪,他竟然害怕这一点。
他对自己的智商自信,对所掌套路熟稔,唯独会令他心慌的,却是卸下心防后对方的不信任。
他看了看于曼丽,她正撑着下巴思考。
入神至此,不常见。
明楼低低开口,“…若还有更好办法,何惧一试…只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时间,最不能拖的也是时间,短时间内能想到接近汪曼春的最好办法,不过如此。”
“接近她、利用她,反复刺激她,然后趁她脆弱之时套出消息,确属无本万利,连一道伤口都不必有。”
于曼丽的话近乎嘲讽。
零伤亡,换来的却是价值千金的情报。
于曼丽唇角忽然勾了勾,“不愧是经济学家呢,明大少爷。”
明楼沉默了。
房间里弥漫着雨后木头发潮的霉味,因为燃了炉火,烘得气味更重。
于曼丽想,他为何不说话。
平常话不挺多的。
“曼丽。”
他终于抬头,似乎整理好了想说的。
“说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明楼慢悠悠道。
于曼丽一愣。
她想起来,刚才在雨中,明楼是如何深情款款,她提出回房间,也是因为一时心乱,却不愿他察觉。
她没法回答,她原本想嫁给他,为着一个蓝玉的身份,她也该无条件服从长官的要求,但明镜找她来,又前后暗示了诸多,她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明家需要一个孩子,一个明楼的亲生子来延续明家香火,而明台是领养,她早就知道。
当一份冲动加上了责任的枷锁,谁都会迟疑不前的。
何况于曼丽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承担责任的资本。
她苦笑,“明长官,我恐怕要食言了。”
明楼静静望着她,“给我一个理由。”
于曼丽摇摇头,“没有理由。”
“凡事皆有因果。”
“不嫁给一个男人不需要理由,现在是新世纪,我需要自由恋爱,而不是组织包办。”
她倔强道。
明楼抿唇,“难道我们不是自由恋爱吗?”
他认真地看着她,“还是于小姐觉得,未婚同居是封建婚姻所允许的?”
她愣了愣,这才看到他眼底笑意。
他竟然又趁机调戏她!
于曼丽此刻却无心生气,她忽然有些倦。
“总之,我不能嫁了....明长官,做你的 ‘情人’ 已耗尽我毕生气力,我很累。”
手中杯子已经凉了,她却握紧了不松手,好像要抓住一点流逝的勇气。
“说白了,我过不了自己那关,你不怕,我怕。”
明楼想了想,“大姐跟你说什么了?”
于曼丽摇摇头。
明楼脸色一沉。
此时炉火上方的水壶开始冒烟,“呜呜”一长串震动,水开了。
明楼走过来,拿起开水壶,又接过于曼丽手中杯子。
他倒水,水及三分之一处,又从口袋里掏一方手绢,紧紧缠绕杯壁一圈,做成了个临时杯套,这才给于曼丽暖手。
有手绢格挡,开水变成温水,手心手指一秒秒复苏。
于曼丽握着杯子,感受内心挣扎。
“曼丽…我会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他缓缓说,目光深深,刺痛了于曼丽。
于曼丽刚想说什么,明楼继续道:“但我希望你对自己负责,这样你才能对我负责。”
她语塞。
她心里其实很委屈,若不是为他和他全家负责,她何必拒绝地如此斩钉截铁。
但是明楼不必知道真相。
吃痛也只需她一人,同路不同归,就如同和明台的短暂缘分一样。
于曼丽怕自己下一刻会哭出来。
她转身,“好了,明小姐差不多要回来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她走去开门,却被人一下扯入怀里。
他圈紧她不盈一握的腰,脑袋埋进她的肩膀,“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么?”
她心一抽。
明楼的叹息在耳边萦绕,中蛊了一般。
她竟然也觉得好听。
低低的发音,模糊了音节,也能感受其间温度,灼热到心里都暖透了。
“天下一家,莫不为亲,只要是我们共同抚养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好吗?”
他凑得那样近,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
“…曼丽…好吗?”
于曼丽忍住泪,“…不值当...为了我,不值当。”
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她还在说这种话。
明楼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是不知道为何,心软得一塌糊涂。
只觉得心疼。
觉得怀里的人特别小、特别笨,也不知为何她的毕业测评那样高分。
这么迟钝的特工,若非由他时时保护着,实在容易出事。
此时忽然有人喊,“大哥啊,雨小了,咱们要回了…” 来人边说边推开了门。
于曼丽下意识要脱身离开,明楼却没有放松的意思。
门开了,来人一下子安静了。
她于是只好抬头看见了一脸错愕的明台。
还有明台身后若有所思的明镜和程锦云。
明楼淡定地放开手,改为搂住于曼丽腰身的姿势,“是么,我还以为今天要留守过夜了。”
一句话就让气氛暧昧起来,他这话,怎么想怎么歪。
明镜轻咳一声,却是对于曼丽道,“于小姐,你和我坐一辆车吧,我们再聊聊天。”
于曼丽微笑,“好的。”
明楼假意蹙眉,向大姐道,“你们聊什么?串通整我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我不放人了啊。”
他带着于曼丽就往外走,于曼丽无法,暗暗掐了一把他的腰,这小动作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另一种亲昵撒娇。
明台眼神黯了黯。
他开口,“大哥,你就让曼..于小姐和大姐坐一起嘛,你总跟个影子似的,小心被人看腻。”
明楼张张嘴,刚要说话,却听程锦云开了口--“只听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有什么看不看腻的,只是你不耐心的借口吧。”
她语气淡然,却含了点嗔怪。
她看一眼于曼丽,又看一眼明楼,“不过,大哥你今天还真得把于小姐让出来,我和大姐要向她讨教技巧呢。”
明楼挑眉,“什么技巧?”
他低头看于曼丽,她正看着程锦云,唇紧紧抿着,身体也有些紧绷。
她在防御。
程锦云是什么意思?
明楼忽然有些好奇。
程锦云却只是一笑,“女人间的话题,不好跟男人讲,等回了家,于小姐想告诉大哥,自然会说的。”
她走过来,“于小姐,一起上车?”
于曼丽淡淡抬起头,看着明楼,“回家跟你讲,我去了。”
一句话,亲疏立现。
明楼觉得通身舒爽。
他笑,“不许反悔。”
于曼丽点点头。
明台侧过脸,不想再看他们如此甜蜜的互动。
于曼丽却忽然看明台一眼,“明少爷。”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
明台一怔,竟然听见她叫他。
这熟悉的称谓令人心弛。
“明少爷的婚礼,我也会参加的,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发请柬。”
明台愣住了。
于曼丽微微一笑,她的自如让他难受。
但明台毕竟是明台,他也笑了笑,“你和大哥肯定是一起来的,我请了他,难道不请你?”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滑稽。
于曼丽和明楼什么时候竟成了由此及彼的关系。
于曼丽成了明楼的影子,还是明楼成了于曼丽的影子。
从前她也是他的生死搭档啊。
明台低头,掩去复杂情绪,“更何况..轮到你和大哥回请我的日子,也不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