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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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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似有事,一夜行一周。”
耳边是低低的轻吟,和着咿咿呀呀的清乐法曲唱腔,清清凌凌好似珠玉相击。
“草木犹须老,人生得无愁。”
那玉石之声仍在耳畔萦绕,谁的广袖一转,黑云骤起,异变陡生!黑压压的刺客突入梨园,手持凶器直奔主位而去。
唱曲声早已歇了,刀光剑影中只听得太监惊慌失措地尖声叫着“护驾!护驾!”和园中四起的哭喊求饶。枝头梨花震落,混着血被四下逃窜的宫人践踏入土,满院狼藉。
混乱着,混乱着。看不清主座上那人的神情和姿态,只记得在那埋伏已久的刺客不知从何处窜出之时,他飞身上前扑向那人身前。
“噗--”剑入肉的声音。
左胸处剧烈的疼痛,青衣上逐渐晕染开妖娆的血色花朵。
体力在急速的流失,他费力地抬起眼,看向那人--依旧模糊地看不见五官,莫测的神情...
他突然轻笑了出来,自嘲般的,眼角却有泪光闪过。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合上沉重的眼皮,任由最后一丝意识也逐渐模糊。
“就算你不记得我也好,至少最后我在你怀里...阿瞒...阿瞒...”
混沌中仿佛仍身在昔日宁静的梨园里,小生们咿咿呀呀地吊嗓,一开腔仍是那一曲——
“日月似有事,一夜行一周。”
“草木犹须老,人生得无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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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瞒...“
苏清河清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呢喃。
刺痛的感觉犹在胸前,他不自觉的挣扎了一下,猛地睁开双眼,眼角滑下一滴泪。
浑身酸软的感觉并不好受,这让他想起他还没成为梨园红牌的那段时间。舞练得稍有差错,就免不了师傅劈头盖脸的一顿打骂,他的身上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梨园毁了,师傅死在刺客一剑之下,那些梨园兄弟姐妹们,也都散了吧。自己最后,还不是...
苏清河自嘲一笑,将自己从柔软的床上撑起,伸出手捋了把头发,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余光注视到自己的手,纤长细瘦,指节圆润,指尖饱满。这是一双白皙柔软的手,但是他手上的伤疤呢!他的食指第一个指节上应该有一道不起眼但真实存在的伤疤啊!
苏清河猛地一惊,后知后觉地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那样陌生而难以理解。厚重的青色的窗帘一直垂到地面,有隐约的月光从帘缝中漏出,将整个房间照的幽静极了。从未见过的款式的床,木头柜子上几个白色的小瓶子,几颗药丸散落在桌上,还有各种奇怪的摆件。
这,好像不是任何一个他所去过的地方,甚至都不是他所能想象到的任何一个地方。
清河怔愣了一会,缓缓掀起被子下了地,赤脚站在冰凉的瓷砖地上,整个人仿若醍醐灌顶——
这可能,不是他所生活的那个地方了。
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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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河就那么在原地站了一会,任由寒冷从脚底爬上身体。
大概一刻钟后,他从呆愣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伸出修长的食指按了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拖动酸软无力的双腿开始巡视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看似卧房的地方外边是一个空旷的客房,黑沉色调,东西很少,只有几张桌椅和一个黑色的大盒子。客房连接着一个小屋,里边是锅碗瓢盆,应该是膳房。小屋对面还有一个小屋,清河缓慢地挪动过去,只见一面光亮洁净的大镜子。他凑近去看,勉强能借着清凉、亮的月光窥见镜子中人的全貌——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一头青丝垂至肩头,大概因为多日不清洗而显得有些杂乱而邋遢,但这依然不能遮掩掉哪怕一分这张脸的光芒——
唇如春花,眉若远山,鼻梁挺直,顾盼生姿。一张巴掌小脸光洁如玉,尖削的下巴瘦的好似一低头就能戳破衣襟,叫人心疼。那双眼,形状姣好如工笔勾画,眼尾微微上挑真真叫人魂都被勾去了。而那水墨画一般的漆黑眼瞳正水光粼粼地望过来,眼中是苏清河那标志性的雾蒙蒙的眼神,仿若含着千种情义,叫人欲罢不能,又怅然不已。
这么一张画上走下来的脸,真真应了那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但这张脸,同样不是他苏清河的脸。
苏清河转过身,背靠着洗漱台狠狠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
在他的意识里,已死的人复又重生,而且是换了个身体样貌,这就是灵魂夺舍之类的神魔鬼怪之谈了。他从前不信,但现在发生在他身上,这一切又是那样的真实,他不得不信。
他抬起手捂住脸,从指缝里低笑出声,嗓音沙哑。
良久,他放下手,眼角通红,低声对自己说:
“既来之,则安之。管他是妖魔鬼怪还是大梦一场,暂且就这样活着吧。最差不过再死一回。”
语毕,他抬起头,墨染般的眼中闪着星火般的光亮。
“阿瞒,我还活着,望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