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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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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逐渐令英英喘不过气,起先还能勉强支撑,可接下来的五分钟,雨却越下越急,砸在身上又冰又痛。挨不住,她才跌跌撞撞寻个家附近的兰州拉面门口暂时躲避。
疾风令她浑身颤抖,刚刚歇口气,耳畔便响起熟悉的手机铃声,慌手慌脚接通,还以为是瑶瑶,甚至已经在寻思要如何解释了,却发现那是秦岭打来的。
“喂?”他的语气透着谨慎的礼貌,声音通过线路,显得有些陌生。
英英努力调整好呼吸才道:“秦岭哥,怎么了?”
“我看到预报说夜间有台风,你早点回来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她的心脏跳漏了节拍,尤其是听到关心的话语,鼻腔里便膨胀起莫名的酸涩:“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呀……”。
说秦岭不担心,那是假话,但真要他开口,又有些没底气:“……我,嗯,知道雨天不好打车,所以问问……”
英英闻言,心里却加倍难过,她越发绷不住:“秦岭哥,你送伞来接我回去吧,我钱掉了……”
“现在?”窗外的雨声很大,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嗯,现在。”
顿了几秒,秦岭才问:“我过去,会遇见你朋友吧?”
她深呼吸,终于放下面子,嘤嘤地哭起来:“……秦岭哥,我现在已经在家附近的兰州拉面门口了,你快来,我好冷呀……”,失控的哽咽声来不及掩饰,而脆弱的神经啪嚓一声断了。她早扛不住这份委屈,迫切需要有人在身边安慰,哪怕他只是她家的短期租客。
秦岭紧张起来,以英英的性子,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哭,他顾不得多想,急忙夹着手机抬脚翻找外套:“你先别急,到店里避避风,外面冷会感冒,我身体不方便,可能慢一点儿,但会尽快赶来接你的,等我。”
语毕,电话挂断了,她听着“嘟嘟”的声音,攥紧手机,已经被风吹得有些麻木,机械地转身走进拉面店,隔着模糊的门帘,望向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雨点正拼命钻进积水,画着圆圈,而爬在脸上的伤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泡得火辣辣的。脑袋里嗡嗡回响秦岭电话最后的尾音,她紧紧抿住嘴唇,眼泪有了决堤的趋势。
英英从没想过秦岭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直至披着翠绿色雨衣的身影闯入视野。
他斜着身子撞进门,浑身湿乎乎的,不知是否光线不好,脸色有些灰暗,胸口微微起伏,直至近旁,英英才发觉他潮湿的刘海和脸孔上挂满亮晶晶的水珠。
他不在意这些,反而抬起头借微光蹙眉问道:“脸怎么了?”
女孩儿捂住眼睛,一下哭了出来,肩膀有节奏的抽动着,似乎找到了安放悲伤的地点:“…………秦岭哥……你,你抱抱我吧……”
他愣了两秒,才嘟起嘴巴:“说什么呀……我做不到这个……那我受点儿委屈,给你抱吧。”
英英本来哭得好好的,却没能阻止“嗤”得笑喷出来,于是气恼地跺了跺脚:“有你这样的嘛?吃别人豆腐,倒是受委屈了?你这人,怎么那么厚脸皮……”
他神色倒是温柔,很正经地辩解:“我才没有。”
英英叹气,回想起丢钱的事儿,表情又垮下来,她抓住秦岭雨衣的前襟忙问:“秦岭哥,我把钱和银行卡都丢了!这怎么办啊?”
“……没…事……”他被拽个踉跄,差点跌倒。
英英这才想起松手,顾不得尴尬,低头间,见他挤在拖鞋里湿漉漉的脚趾蜷缩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
“银行卡回去打电话先挂失,不着急……雨太大,其他明天再说也来得及。”他的语气淡淡的,有着莫名可靠的味道,似乎无形中也平复了女孩儿胸中些许的小情绪,她默默擦干眼泪,臊得慌。
忽然听到“嘶”的抽气声,她看到秦岭急忙别过脸,才不解:“怎么了?”
他顿了顿,回头努力眨巴着泛红的眼睛,嘴角抿成倔强的线条:“没事,雨水流眼睛了………”
“擦一下吧,我有纸巾。”英英忙抽出包包的面巾纸递过去。
可他又别开脸去:“不用…我穿雨衣自己擦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等会儿就好…”话虽如此,英英却完全能够理解眼睛被异物刺激的痛楚,而她心里的痛楚则更加几分……他无能为力的样子,不是头一次见了,不知怎么,胸中就生出同情来。
她垂下的右手,又再次抬起来:“秦岭哥,我替你擦。”
指尖触碰面颊,几近本能,秦岭犹如触电般后退一步,片刻后,才妥协,微微弯腰闭上双眼:“麻烦你了,谢谢。”
过去的十七年,英英从没仔细照顾过什么人,笨手笨脚的,而近距离看着秦岭,心跳的速度更是如脱缰的野马般飞奔,手抖得差点戳瞎他。
纸巾下,是他薄薄的眼睑和微微颤动的眼球,透着温暖,而纸巾上,是英英柔软的指腹,末了延伸至面颊,是如火烧云般绚烂的颜色……
雨水顺着屋檐,流成一条线,似乎令人看到怦然心动的画面,在英英的心田,开出童话的花朵——格外好看的男主角,赶来拯救落魄的公主。
燥热的夏日莫名将丰沛的雨水氤氲成潮湿的水汽,少女之心随即跳乱节奏。
路上,她望着秦岭的背影,雨衣遮掩着那身体的缺陷,挽起到小腿肚的运动长裤,黑色的人字拖鞋,身形颀长,好像与普通人没有分别,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英英手中握着触感陌生的粉色雨伞,是他赶来时在楼下商店新买的。用他的话解释,就是家里雨伞放置的柜顶,他怎么努力都够不到,所以只好在楼下买了应急。
够不到……她分明要仰头才能看清秦岭的脸,可只消举手的事,他却说做不到。
他没有手臂是个不争的事实,一直以来,英英并非不在意,也不是看不到,而是因为在她眼里的秦岭,是个很温暖有趣的人,几乎令人注意不到他的缺陷,他看上去那么普通,又那么特别。
两人并排前行,许久沉默,秦岭侧过头:“想什么呢?”
为了整理混乱的情绪,她开始絮絮叨叨抱怨,把在顾家店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秦岭始终安静听,只是眉头越来越紧。
英英极不情愿地承认:“被不认识的人又是围观,又是指指点点,简直糟透了,气人!!”
“我懂……”自始至终不搭腔的秦岭忽然应道,他侧过头浅笑:“你该早点叫我去,这样他们就看我咯!”
英英无奈叹气,想他又开启了自恋模式,就哭笑不得,过了会儿,才回过味儿。
因为她从不想秦岭身体的残疾意味什么,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想,现在,她分外能够体会那种滋味了。可怜的是,秦岭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去承受旁人异样的眼光。
“秦岭哥,你会难过吗?”
“啊?说什么呀?大声点儿。”
英英咬紧嘴唇:“…我说我们快回去,雨越来越大了。”
“哦,那你小心,前面有水坑。”他抬着下巴提醒。
英英垂头,不再说话,她还不能消化自己突如其来的的改变,说关心的话并不像他们的相处模式。可一旦说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仿佛心里塞进几只活泼的兔子,七上八下。
衣服湿透了,黏着后背,特别不舒服,到了家门口,英英依然有一波没一波发抖,她只管催促秦岭快点儿开门,他看在眼里,于是转身让开位置:“Sorry,我下雨天特无能…拿不到钥匙,你开吧。”
英英尴尬,扭捏着上前,等进到屋里,暖烘烘的气息迎面扑来,才想到是秦岭走前开过空调,心里仿佛被柔软的触手碰了一下。她三两下换掉湿漉漉的凉鞋,这才忍不住道出方才在门口时产生的疑问:“秦岭哥,你是自己读大学,还是父母陪读啊?”
“自己。”他答得很简短。
女孩儿的疑问继而扩大了范围:“那你刚才说穿雨衣做事不方便,要是下雨,你在学校怎么办?”
他踩着毛巾,专心地擦了脚,然后换好拖鞋“有需要我会找朋友帮忙。”
英英不死心:“那你朋友不在身边呢?”
他抬起头微微蹙眉:“有困难我当然努力克服咯。”
“可是要真的真的,怎么都克服不了呢?”
他有些头疼,这种事情就算只是想想也令人心烦意乱,旋即转移了话题:“齐英英,你全身湿透,我开了热水器,快去冲澡,小心感冒。”
他本以为能堵住她汹涌的好奇,小姑娘则不然,放好东西又满脸惊叹:“那热水器很高,我踮脚才按得到开关,你怎么按到呢?”
他蹲坐地上,正努力脱雨衣,于是不耐烦地答道:“我站凳子,嘴里咬笔按的。”
英英跑回房拿好要换的衣物,迅速赶回来:“呐呐,秦岭哥,我还有问题问你。”
他单脚站立,另只脚夹着雨衣沥水,再也耐不住性子便侧过脸佯装生气:“有什么,一次问完啊,你不去冲澡,信不信我把你扒光扔进去!”
“我知道你打不过我!!真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她笑嘻嘻的,“那你自己是怎么上厕所的呀?”
秦岭闻言,脸顿时憋红了,他低下头,微微咬住嘴唇,努力不去看英英的表情,只管用脚叠雨衣,弄了几次都弄不好,终于停下动作,瓮声瓮气:“就是,那么上呀,你们用手做的事,我用脚,其他和你们一样的。”语毕,他蹲身咬住地上的雨衣袋子,逃避般转身快步走开。
英英吃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或是有别的情绪,开始不住后悔问了那么多傻问题,于是站在莲蓬头下面,眼前全是秦岭没有手臂,只能用嘴巴叼东西的样子。又不是小猫小狗。
想到这儿,她心里难过,还有点焦躁,换好家居服,直朝秦岭的房间奔去,推开门,惊得大吼一声:“对不起!”又忙砰得关上。
她没想过,秦岭在换衣服,还虚掩着门,推开的瞬间,就见他赤膊背对,哪还敢逗留,关了门心脏还依然怦怦乱跳。
她不是没见过男生打赤膊,可秦岭是不一样的,他是她姐姐的同学,是她的家教,而且……没有双臂,若真看到了他的缺陷,定是非常不礼貌的事。
英英懊恼不已,约莫五六分钟,秦岭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她,也不觉得惊讶:“找我有事?”
“对不起!!不知道你在换衣服啊!!所以我……”女孩儿垂着头,脸都快贴到胸脯了,紧张得直拧手指。
“吓到了?”因为看不到英英的表情,难以判断,他忍不住道歉,“对不起,我没关门,不知道你这么快就冲完澡出来,下次会注意的。”
“不是不是!!!乱说什么啊!你又不是鬼,我干嘛被吓到!!!”她急着辩解,抬起头,恰好看到秦岭正在注视,于是又一次羞红脸,“哎,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他见她不知所措,扬起笑容:“不是就好……”末了见她仍然别别扭扭,忍不住开口道,“你还在纠结什么?我是男的,又不怕被看,倒是你,占了便宜,该高兴才对!!”
“占个p!!我什么都没看清!!”英英情急,把平时和伙伴们抬杠的语气憋出来了,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对劲,脸又红得跟猪血似的,“可恶,都怪你!!不正经!讨厌鬼!!!”
秦岭无辜:“我哪儿不正经?明明是你,还有,高中生不能说脏话。”
英英嘟着嘴巴瞪他。秦岭才轻声笑出来:“好了,好了,我的错,别生气,先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女孩子脸上有疤以后没人要了。”她磨磨唧唧仰着头,踮起脚,秦岭眯着眼睛,看她脚上用力,嘴巴也跟着用力的模样,不觉好笑,:“矮子,你这伤口得处理,到我房间来。”
英英不满,挥着拳头叫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想对我图谋不轨吗?!”
秦岭回过头,满脸无辜:“怎会呢?我又打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