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机》程言非

14、《断魂桥》第二篇

　　那晚过后，307寝室的女孩子们就像是暗戳戳达成了某种默契，再没有对那晚的事提起过半句。
　　这天早读，班主任老许姗姗来迟，鼻梁上的眼镜框耷拉着，仅有的几绺发丝贴在额头上，眼中充满着不确定。
　　“都到齐了吧？金瀚禹同学呢？谁知道金瀚禹同学为啥缺席早读？”
　　听到许老师这句话，金瀚禹周边的同学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留意到空荡荡的第三排第四座。
　　同学们都纷纷交头接耳，就连坐在八竿子打不着的窗边的冯娇都转向后座的吴潇。
　　“你今早在食堂有见过金瀚禹吗？”
　　“没，没注意。”平时的八卦百事通也有信息缺失的时候，吴潇一脸的不好意思。
　　学生们窸窸窣窣交流了好一阵子后，张伟一边摇摇晃晃举起手，一边站起来说：“报告老师，瀚禹，金瀚禹好像从昨晚就没回来宿舍。”
　　张伟与坐在教室角落的四个男生是跟金瀚禹同一间宿舍，他们跨越座位的地理障碍限制，通过眼神和手势的交流后，才向老师报告了这一信息。
　　“什么？金瀚禹昨晚就没回宿舍？怎么不早点向我说明！”一刹那间，老许脸色惨白。
　　坐在角落的郑亦安“腾”地站起来，补充道：“今早醒来就没见金瀚禹，我们都以为他一大早先来教室了，他平时就比我们用功。”
　　班主任老许垂下眼帘，仔细想了想，连保温杯里的茶水还顾不上喝一口。
　　“你们先背书，班长跟各班委维持一下纪律。”老许的嗓子有些嘶哑。
　　说完，老许就转身离开了教室，脚步显得尤其急促。
　　反复回想着冯娇强调的“晚上十点以后不能出宿舍楼”，孙梦一浑身一顿哆嗦，而后转向张伟，问：“十点半宿舍楼锁门，那时候金瀚禹也没回吗？”
　　张伟跟其他几人交换过眼神，才摇摇头，回答：“没有，我们都以为他在我们后面洗漱去了，但我们昨晚都没有在宿舍见到瀚禹。”
　　“啊？十点以后，没人敢在操场游荡的，金瀚禹会不会是……被女鬼抓走了？”孙梦一眼圈都吓红了。
　　坐在孙梦一右隔壁的田爽听了不禁眉头一皱，冷嘲道：“鬼故事听多啦你，都怪冯娇，说不定金瀚禹半夜偷偷翻墙去上网了呢！”
　　联想到昨晚自己见过的异常现象，汪羽霏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是对着课本发呆：但愿金瀚禹同学没出什么事。
　　渡过了漫长的上午四节课，伴着下课铃声，同学们正一股脑儿往食堂的方向冲，却都发现学校里停了好多辆车子，孩子们好奇地看着满脸焦虑的大人，逐渐放慢了脚步。
　　“还没找到金瀚禹吗？”吴潇挽着汪羽霏的胳膊呢喃。
　　田爽重重拍了一下冯娇的后背，说：“这半天你都一声不吭的，怎么啦，这时候，你个神婆倒没话说啦！”
　　“说说说，说什么！跟你个无神论说什么都白费，都说了晚上十点不要离开宿舍，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冯娇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此时，唯有汪羽霏一声不吭，她就默默走在几人之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正对着操场指手画脚的大人们。
　　转眼过了一天，大家课间总会忍不住朝着那个空座位瞧上两眼，书本都还在，可金瀚禹始终没有出现。
　　有个别几个热心同学会趁着下课时间围绕在老许的身边，询问着金同学的消息。
　　老许总是用课业、高考的话题搪塞过去，但那惴惴不安的担忧落在了他自己的心里。
　　对于自己学生莫名“失踪”这件事，老许一心主张报警寻求帮助，可学校层面碍于社会口碑，暂时将这件事压了下去，试图先由校内处理。
　　午餐时间，老许端着餐盘，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学生们中间。
　　“张伟，你们跟金瀚禹学习生活都在一起，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比如说学业烦恼或者家庭烦恼？”
　　老许一开口，才把几个学生吓了一跳。
　　朱浩放下筷子，眼神转了转，悠悠地说：“不会吧，金瀚禹是我们宿舍成绩最好的，他能有什么烦恼。”
　　左看看右看看，张伟啃了一口鸡腿，嘴巴鼓鼓囊囊地说：“他就是不爱说话，但几乎全宿舍的卫生都主动包了，我们都挺喜欢他的。”
　　一轮询问下来，老许也没发现失踪学生有什么异常，便又端着餐盘走开了，给学生们留点自在空间。
　　女生们边吃饭，一边遥望着男生那头的情况，直到目睹班主任离开。
　　冯娇立刻埋下头来，小声嘀咕：“都三天了，好像还是没有找到金瀚禹，会不会被女鬼——”
　　“别胡说，一天到晚鬼鬼鬼的，你可真无聊，往年那几个学姐可都是自杀。”田爽将鸡腿塞进了冯娇嘴里。
　　平常不怎么说话，这时候汪羽霏倒是开了口：“一个跳楼，一个卧轨，还有一个淹死在学校人工湖里，传是这么传的，都是很多年前的传言了，谁知道真假。”
　　“自杀死的怨气重，要么怎么说晚上别离开宿舍呢，金瀚禹不听劝，被女鬼缠上了也没办法。”孙梦一倒很信这些。
　　此时坐在另一个桌子的一个蘑菇头女生默默流下了眼泪，她低着头，用力扒着饭。
　　吃完饭，同学们都各自收起餐盘，一个不留神，这个蘑菇头发型的女生撞到了一个男生，餐盘里的汤渍沾了男孩一身。
　　“喂，你眼瞎呀！”
　　女生吓得脸通红，流下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正巧路过，汪羽霏甩开冯娇的胳膊，冲到女生身前，气势汹汹地维护她：“干嘛呀，人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还想打架呀！”
　　男生接过朋友递来的纸巾，用力擦了擦身上的污渍，放低了声音：“我也没怎么样她呀，一句对不起都不说，哭得比我这个受害者还凶，我……好男不跟女生计较。”
　　“你没事吧，别哭了，下回小心一点。”田爽替女生收拾了餐盘。
　　冯娇把自己手里的酸奶给了女生，笑着说：“我冯娇，她田爽，这是孙梦一，她是我们班花汪羽霏，我们五班的，你？”
　　“我叫周诗玥，八班的，你们班的事，我听说了。”周诗玥用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接过冯娇递给自己的酸奶。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情瞬间又有些沉重了。
　　周诗玥低着头，厚厚的头发遮挡着她的脸颊：“那个男生还没找到吗？可不可以报警让警察帮忙找呢？”
　　冯娇跟汪羽霏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为周诗玥的善良感到动容。
　　她们正要说什么时，周诗玥突然低头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不起，再见。”
　　说完，周诗玥就急匆匆跑出了食堂大门。
　　田爽顺着望去，不禁感慨：“这么内向胆小的同学，还挺善良的。”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几个人还在原地磨蹭。
　　“干什么呢？食堂人都走光了，你们几个还不回教室午休去？”刘校长好奇地打量着冯娇她们，目光停在了汪羽霏身上。
　　田爽跟冯娇反应最快，齐齐立正站好：“校长好！”
　　“五班的？没事就快回教室去吧。”刘校长慈眉善目地说。
　　刚准备迈开脚步，汪羽霏又转过身，细声细气地问校长：“还没有金瀚禹同学的消息吗？金同学是个好学生，拜托校长早点找到他。”
　　“哦，嗯，小同学，学校会尽最大努力去找的，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平日里跟金同学的细节要分享，可以随时来找我说说。”
　　汪羽霏鞠了一躬，表示欣慰地离开了，快步追上小团体队伍。
　　“哟哟哟，你个大傻妞，别人见了校长躲还来不及，就你呆萌地凑上去。”冯娇一手挽住汪羽霏的胳膊。
　　田爽不以为然：“人家才不傻，你个神婆才整天神神叨叨的呢。”
　　殊不知，在操场边上的一颗大树背后，周诗玥正悄悄窥探着这一切。
　　晚自习时，张伟传给汪羽霏一个纸条，约她晚上十点在篮球场后边的树下见面，说是有关于金瀚禹的线索要跟她商量。
　　汪羽霏跟金瀚禹平时并无交集，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张伟会找自己商量，但出于对班集体的关心，她还是决定去赴约。

　　“啊？怎么又没热水啦！”田爽打开所有暖瓶塞，绝望地惊呼。
　　这时，孙梦一正好端着脸盆走进来，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洗了个头，我也不知道用的是最后一瓶热水。”
　　正愁找不到借口出去呢，汪羽霏一下子就从床上弹起来，套上羽绒服。
　　“还是我去打水吧。”
　　这一次，冯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汪羽霏的手腕，说：“太晚了，别出宿舍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