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机》程言非

10、《魑魅魍魉》第一篇

　　午夜老钟敲响了第十二下，窗外的阴雨淅淅沥沥，并没有停止的意思，青褐色地毯上上清晰可见数条深深的抓痕，印刻着走到尽头的挣扎。一条斑驳未干的血痕朝着影印室的方向延伸去，最后永远静止在展示柜上，犹如神化故事里的雕像，鲜红的液体从乔露的内眼角溢出。
　　影印机突然运作起来，滤光一闪，打印出一张黑白人面的纸张，上面的人脸依稀可见，那分明是乔露的模样。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乔露都不敢相信真相竟然是那样……她，死不瞑目。
　　这一终极之夜显得尤为漫长，因为一个灵魂永远被禁锢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天空划过大白，就像被迅速盖上一片白布，太阳却依旧不愿意光顾，哀悼者年轻的灵魂。
　　“啊~~~~”凄厉的惨叫杀破了天际，今天是颖苗破天荒第一个到公司，也是她最早发现了乔露那极端恐怖的死相。
　　整栋大楼因此而引发躁动，人们既好奇又恐惧，杀人的凶手似乎就潜伏在所有人背后，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未知，是恐惧的开端。
　　木森公司整个被拉起了警戒线，所有人都被拦在了正门外头，鉴证科搜集了现场物证后，法医亲手为乔露覆上白布，人既已不在，何苦再目睹这尘世的残忍。
　　“难道传说是真的？”
　　“真的是鬼索魂吗？”
　　“不然那台影印机怎么回事，分明就是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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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七嘴八舌窸窸窣窣议论着，这流言更是给乔露的死亡蒙上了诡谲的气氛。章警官一脸不耐烦地呼喝众人散去。
　　气急败坏地驱散了人群后，章警官背倚着门栏点燃了一支烟，四十几岁还是一副颓然的模样，哪里像警察，十足一个混混。看得多了，也就淡了，淡了眼光，却放不下一颗心，这便是使命感。
　　鉴证科王澜瞥了章警官一眼，却未敢多言语，而是经过他身边，夺下他手中的烟，拍了拍他的肩。
　　王澜的身影如同幻影掠过，章警官喃喃自语道：“又一个——”
　　“你能帮我姐姐找出杀人的鬼吗？”一个清泠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章警官耳畔，差点吓得他一个哆嗦，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
　　令人揪心的是清纯的少女满脸泪痕，大脑就像电脑一样搜索了一番，章初记起乔露的户籍上是有一个妹妹，叫做乔雪。
　　是鬼杀人，还是人杀人，那个鬼心里自然清楚，看不透的始终是人。
　　空气中的气味有些阴郁，乔雪的脊背一阵寒意，她猛然回头，发现了正在用仇恨的瞳仁盯着乔露尸身方向的吴贤恩。被发现的吴贤恩突然慌张地转身跑去，就连章初都来不及多问一句，不过他并不担心，等物证化验一出来，随时传唤任何可疑人。
　　“你姐姐不是第一个死在这里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是我太没用了……”章初心里似乎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乔雪双目含星，恳切地凝视着章初饱经沧桑的眼睛：“我帮你，为了她。”乔雪的目光变得温柔，朝着乔露尸身的方向望去。
　　原本家里有事请假一天的张思思，当听到乔露出事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又还是赶到了公司，奔波了一路未留喘息的机会，她满头大汗红着双眼。可到了公司门前，张思思却怎么也不敢再上前了，泪就已经潸然而至。
　　“那个矫情贱货怎么可能死掉，不可能的！”蒋一萌的直言不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殊不知正好引起了章初的注意。
　　一个小警察有些不满这种对死者的不敬，用类似警告的口吻告诉她：“请注意你的言语，否则分分钟请你回警局。”
　　蒋一萌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她趾高气扬地拉长了音调：“她乔露什么都要跟我抢，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说不定这是她的恶作剧。”
　　“够了！”章初实在是听不下去也忍不了了，“请你尊重一下死者行吗！做人别这么贱！案子没调查清楚，我们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一直自认为乔露是自杀的蒋一萌即刻傻了眼，但冷静了一会儿，她仍旧一副傲然万物的德行，冷漠地丢出：“反正她死了，对我来说没好处，即便我恨不得她死。”
　　二十多年的大大小小案子办过了，经验教给章初的是，在没有证据的支持下，任何人的话都等于放屁，没有一个杀人犯会首先主动承认自己是罪犯。
　　狡辩，是只有人才做得出的行径，越是自视甚高的人便越擅长……时间久了，就会变得嚣张。
　　一台影印机如何打印得出人面，而且如此清晰？这又确不是人力能为之……当真有鬼？
　　自从发现了乔露的尸体后，颖苗脸色惨白全身颤抖地蹲在电梯门边，来来往往人最多的地方。
　　“小姐，颖小姐？”
　　就像被死神抓住了肩头，颖苗吓得双手合十抖得更厉害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乔露，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颖小姐，那个，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去局里做一下笔录。”一个身着警服的女警索性站到了颖苗面前。
　　这并没有让颖苗好一些，她仍旧很慌张：“我不是故意的——”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乔雪在颖苗身侧悠悠这样说。
　　章初听见了，他协同女警一起，要颖苗回去。“跟我们走一趟吧，好好说说，只要你坦白交代，会宽大处理的。”
　　泪眼婆娑送别了众人离去的背影，隔着警戒线，小姑娘痴痴望着木森公司地上墙上的粉笔图，这是真相留下的唯一印记，又如同是难解的达芬奇密码。
　　血腥至极的场景就像3D大片一样充斥在她脑海里，白皙的脖颈，被插入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像木偶般被永远禁锢在木柜上。
　　不能想，一回想，尽是心痛，且痛彻心扉，小姑娘靠在墙的另一面，尽量去缅怀。“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我要怎么办……”
　　乔露的人际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又复杂，对她这般那般好的，也终究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搞成这幅样子，老板心里很是恼火，他毫不避讳地表示：“真是晦气，公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运作，我要是知道谁做的，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点不劳您费心，法律自会裁决，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关于乔露的一切提供给我们就行。”做笔录的小张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关公脸，习惯了这职业，就会像小张一样明白，再多的表情都是无谓。
　　人皮背后的真相往往残酷。
　　2号审讯室里，张思思一直无法停止哭泣。她们是一同来到这座城市的，一同在这座城留下欢笑、泪水、汗水……影画戏一样的过往，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眼睁睁看着情绪崩溃的张思思，警察都不忍轻易地开始他们的工作，人间最令人心疼的情感大抵就是怀念吧。
　　金融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发生了如此恶劣的惨案，必然受到重视，所以大部分警力都被调动到侦破该案上来。不管怎么样，动作过程是必须要有的，哪怕是四年前曾经发生过相似的案件，而乔露案简直就像四年前的复刻版。
　　但愿能找到凶手——这是警察的冀望，毕竟他们是最不愿意相信这世界上存在鬼魂的人，他们也同样不想让舆论认为他们无用。
　　带血的眸子是否还能找回昨日的澄澈？王澜于心不忍地合上乔露的双目，在心底默念了无数句对不起，只是为了帮你找寻真相。冰冷的刀刃滑在冰冷的体肤上，暗红的液体顺着水槽流入排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