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钿誓钗盟何处寻？（清）》豌豆公主

15、（十五）懂儿

　　（十五）懂儿

　　韵贵人身子不适。

　　“瑞儿，去照这个方子，让小安子抓些药熬了汤给韵贵人送去。就说是哀家说的，韵贵人怀有龙种，不能喝汤药，只能补。”子瑜递给瑞儿一张方子，吩咐道。

　　“是。”瑞儿接过方子，转身欲离开。

　　子瑜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别忘了把方子给太医看过。”

　　“娘娘，奴婢知道了。”瑞儿笑了笑，自己在娘娘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娘娘却还是不放心自己。

　　可是，用过午膳，韵贵人刚用了补汤就腹泻不止。

　　太医在韵贵人闺房里忙到深夜，却只是无限悲痛地回禀皇上：“龙种……恐怕不保。”

　　“什么？不保，怎么会不保？怎么突然就……”太皇太后也急坏了，毕竟关乎皇上的血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是给哀家说个清楚！”皇太后大声地斥责道，说什么韵贵人也是她的亲侄女，而且关于子嗣，事关重大。

　　“这……”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突然他看见韵贵人玉榻旁边有个药碗，便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忙拿起药碗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果然他发现了什么。

　　“这是什么？”太医大声的问韵贵人身边的士女。

　　侍女被吓坏了，连忙回答道：“是娘娘刚刚用过的补药。”

　　“怎么了，这药有什么问题吗？”太后看出事情有些端倪，问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这补药里有红花和枸杞，若是无病的人吃了，自是大补。可若是有身孕的人吃了，胎儿便会不保。”

　　“什么？这药是谁送来的？”太后娘娘气坏了。

　　“回娘娘，是……是……”侍女欲言又止。

　　“快说啊，怎么不说了！”皇上也急着问。

　　“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侍女终于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玄烨大惊。

　　“这药，必是懂点医术的人才懂得，因为红花和枸杞，单单作为补药吃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不能混合……”

　　玄烨突然觉得有些心痛，并不是为韵贵人，亦不是为她腹中还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而是为子瑜。六年了，六年的时间，这个女人一点一点地走进自己心里面，直到现在自己才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为自己付出了太多的女人。

　　子瑜，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等傻事来？玄烨决不允许，自己所爱的女人，做出这种有伤国体的事！

　　皇上，皇太后，太皇太后移驾坤宁宫。

　　“子瑜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子瑜的脸色不太好。

　　“韵贵人的补药，是你派人的？”皇太后厉声问道。

　　“回娘娘的话，是子瑜派人送的。”子瑜不知所以，便如实回答道。

　　皇太后气得一拍桌子，大声地吼道，“身为一国之母，竟然为了争宠而加害皇上的子嗣！该当何罪？”

　　子瑜被吓得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辩解才好。她只是无辜地看着皇上，希望他可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谁知，玄烨叹了口气，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朕真是看错你了。”

　　子瑜的一颗心顿时跌到了谷底。她没想到，原来皇上竟然是这样的不相信自己。既然是这样，再辩解又有什么用？

　　“皇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太后疾言厉色，如今索尼大势已去，皇太后正盘算着早日把韵贵人扶上正宫。

　　“母后，这件事儿臣自会处理，您和祖奶奶也累了，先行回宫去吧。”玄烨下了逐客令。

　　皇太后还欲说什么，太皇太后忙过来打圆场，“也好，我这老身子骨忙了大半天也真有些累了。媳妇儿，你陪哀家回去吧。”

　　皇太后不好再说什么，她瞪了子瑜一眼，转身陪太皇太后回宫去了。

　　“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那不只是朕的骨肉，也是你的孩子，将来还要叫你一声皇额娘！”玄烨气坏了，语气也变得锐利起来，再无往日的温柔。

　　子瑜的整颗心已经失望透了。她觉得很伤心，可她没有哭，她倔强地，不让自己掉一滴眼泪。

　　难道皇上竟然……从来都未曾爱过自己分毫？难道他曾经对自己的好，完全都是因为允祜？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子嗣？难道……

　　子瑜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再想下去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流下来。

　　若是他真的爱自己，又岂会不相信自己？

　　真的很失望，很生气，可又能怎么样呢？既是他这样不相信自己，定是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子瑜倔强地跪了下去，说了一句连自己都心疼的话：“任凭皇上处置。”

　　既然连他都认定了，那就认了吧。

　　子瑜低下头，让眼泪流在心底。她没有看见，玄烨正怔怔地看着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次日，皇上正式下召，孝诚皇后赫舍里氏被打入冷宫，废除封号。

　　自从被打入冷宫的那天起，子瑜就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说话，每天都怔怔地出神。瑞儿看着难受，便一勺一勺地往子瑜嘴里喂饭。子瑜像是被抽了魂一样，瑞儿喂一勺，她就吃一勺，含在嘴里，却不往下咽。瑞儿便告诉子瑜咽啊咽啊，半天子瑜才咽下一口，吃半碗饭常常要花上几个时辰。有时候还会吐，好不容易吃进去了却又吐了出来，瑞儿只得再重新喂过。

　　“娘娘，为什么您不向皇上说清楚呢？那根本不是娘娘的错啊，您为什么不告诉皇上是瑞儿的过错呢，您为什么非要替瑞儿受这些苦呢？”瑞儿早已泣不成声了。

　　良久，子瑜才慢慢地转过头来，声音微弱地像蚊子一样，“瑞儿，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是，也是无心之失，你跟了子瑜六年，若是子瑜连你都护不了，还叫什么‘主子’”

　　“娘娘——”瑞儿难过极了，她抱着子瑜哭了起来。

　　“瑞儿。”子瑜轻轻地叫道，“皇上，又有了一个孩子。”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子瑜的肚子，也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

　　转眼间，就要临产了。

　　这大半年来，皇上从未来看过子瑜，偶尔小安子来送些东西子瑜却不见他，每次小安子都悻悻而归，所以宫里除了瑞儿，再没有人知道子瑜怀孕的消息。

　　瑞儿看见子瑜痛得死去活来的，慌乱得手足无措，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找来了当年为允祜接生的奶娘。碍着往日的旧情，奶娘这才冒着被斩首的危险来替子瑜接生。

　　冷宫里冷冷清清，除了子瑜、瑞儿、产婆再无他人。瑞儿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忙里忙外。

　　即使这样，子瑜却还是折腾了一夜。一直到辰时，子瑜还是没有生下来，却虚弱地没有力气。

　　瑞儿看着血从子瑜身体里流出来，泪水不住地往下落。伸手去擦那些血迹，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急得瑞儿哭得抽咽起来。

　　子瑜这时已经半昏半醒了，她喃喃地呓语着，“皇上，皇上……”

　　瑞儿听了半天才听清楚，连忙向御书房跑去。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瑞儿不顾士卫们的阻拦，冒死冲进了御书房。

　　“大胆奴才，竟然擅闯……”小安子的话还未说完，看清眼前的是瑞儿，哪个“御”字就没有说出口，只是惊讶的叫了一声，“瑞儿？”

　　“皇上——”瑞儿刚叫出口，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看见皇上一脸地茫然，小安子连忙说，“这是前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瑞儿。”说着便转头提醒瑞儿，“怎么不给皇上请安。”

　　瑞儿这才含泪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烨好不奇怪，连忙温暖道：“出什么事了？”

　　“皇上，娘娘她怀了龙种……难产……已经快不行了……她一直念着皇上……奴婢这才冒死恳求皇上去见娘娘……皇上……奴婢罪该万死……那药是奴婢不小心弄混的……奴婢原以为都是补药……多补一些无妨……可哪知道是会让人害喜的药……娘娘疼惜奴婢，这才……”瑞儿已经泣不成声了。

　　没有等瑞儿说完，玄烨就已经奔出了御书房了。

　　玄烨后悔的要命，原来竟是自己错怪了子瑜……这大半年来，自己常常会想子瑜，想这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甚至有时连做梦也会梦见她。

　　玄烨生她的气，气她的糊涂，气她连个解释也不给自己，若是她给自己一个解释，向自己认个错，那么哪怕是母后依依不饶，自己也认了，说什么也要护着她。可谁知……

　　玄烨刚到冷宫门前，就听见了婴儿的哭声。玄烨又惊又喜，加紧了步子走了进去。

　　当他看到子瑜，整颗心也抽紧了。

　　眼前的女子，已不再是曾经的子瑜了。

　　子瑜躺在床上，眼睛半闭着，身子已经瘦得几乎没了人形，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丝毫没有半点血色。而床上，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却像针一样可以刺伤人的眼。

　　“子瑜……”玄烨的眼泪随着这声轻唤落了下来。

　　半晌，子瑜才微微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人。她什么也没有说，虚弱地没有力气，只是从眼角滑下几滴泪水。

　　“朕错怪你了。”玄烨忍住不再让泪落下来，心却疼得受不了。他握住子瑜的手，希望子瑜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

　　良久，子瑜才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微弱地让人难受，“皇上……对不起……臣妾……谢谢皇上……对臣妾的好……虽然……您并没有……爱过臣妾……可……皇上……宠过臣妾……臣妾……死而……无憾……”子瑜呼吸变得紧促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

　　玄烨再也忍不住了，一瞬间便泪流满面。“子瑜，我爱你，”玄烨的声音哽咽了，“就是因为朕已经爱上了你，朕当时才那么生气。朕以为爱错了你，所以朕才……对不起，子瑜。朕当时是真的被气晕了头脑，朕只知道你通晓医术，允祜又刚刚去逝，所以朕……子瑜，你怨朕吧，你骂朕吧，是朕错怪了你……”玄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子瑜动了动唇，却虚弱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笑了，含着泪笑了，这是玄烨，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笑。

　　子瑜再也说不出什么，她只是笑，微微地点了点头。告诉皇上，她明白了，她懂了，她理解了……

　　子瑜费力地抬起手，慢慢地在玄烨手心里写上了一个字。然后握住了玄烨的手，用上她最大的力气，紧紧地握住了玄烨的手。

　　玄烨认出，那是一个“礽”字。

　　子瑜微笑着看着玄烨，眼里充满了不舍，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玄烨心痛地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子瑜，子瑜的乖巧，子瑜的调皮，子瑜的贤惠，子瑜的温柔……只是，子瑜已经永远地离开他了。

　　永远地，离开了。

　　几天后，赫舍里氏子瑜被追封为孝诚仁皇后，依皇后大礼葬，普天同悲。

　　一年半后，康熙正式下昭，立孝诚仁皇后的遗子胤礽为太子，普天同庆。

　　长相思

　　花深深，柳阴阴。

　　度柳穿花觅信音。

　　君心负妾心。

　　怨鸣琴，恨孤裘。

　　细誓钗盟何处寻？

　　当初谁料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