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渔家坳》我真是好笑呀

2、夜未央

　　林喑被这夜风吹回过神儿来，仰了仰头，用手抹了把脸，声音有些疲倦地问楮不予：“不予，妈把今天中午的饭热了将就着吃哈？”
　　楮不予低着头，昏黄的灯光下投射出他小小的身影，显得又酸楚又可怜。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小声回了句“好”。
　　林喑去了厨房，堂屋只剩下小小的楮不予，他面前的水泥是湿的。他在自责：是不是自己表现不好，爸爸才走了？早知道会让爸爸这么生气，自己就应该表现好点儿，还连累了妈妈。小小的他还不会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只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予，别站在那儿了，过来吃饭吧。”林喑交换着楮不予。
　　楮不予看着灯光下的妈妈，有些手足无措：“妈妈，爸爸是生我气才走的吗？我们去把爸爸找回来吧。”
　　林喑瞬间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声音有些哽咽：“不是，不予，不关你的事。爸爸县城还有急事儿，他明天会回来的。”
　　楮不予暗暗松了口气，带着掩抑不住的期待：“妈妈，那我们快吃饭吧，吃完饭我们早点睡，睡醒了爸爸就回来了。”
　　林喑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拔高了声音：“是的，儿子，快来吃饭吧。”
　　这一夜很长，楮不予想快点儿入睡却有些睡不着，终究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到了睡觉的点儿，自然熬不住也就睡了。只是苦了林喑，不知明天以后等待她的又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明天永不可到达，但第二天倒是来得很快。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小河边上的梧桐打到楮不予脸上的时候，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俊雅秀气的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看了看枕边的小闹钟，已经七点了。楮不予的瞳孔不断放大，噌的一下跳下床，快速穿好衣裤奔到盥洗间收拾自己。
　　林喑几乎一夜未眠，她听着外面自家儿子不小的动静越发的不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很失败，觉得楮未不是人，甚至觉得老天好残忍。如果从未尝到幸福的甜头，或许现在就不会这么苦，这么狼狈。
　　是的，楮未在外面找了个城里女人，那女人林喑见过，长得不算多漂亮，但人家有钱会打扮，和被生活压迫着的林喑相比，谁更胜一筹，一目了然。
　　在楮不予还只有三、四岁的时候，林喑就见过了那个破坏她家庭的女人。在楮不予还未出生时这一家就很是贫寒，孩子的出世更是让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雪上加霜。并不是说楮未和林喑不期望孩子的到来，只是这让生活变得更难。为了家庭生活，楮未提出要和镇上的人一同出去打工。开始林喑很是反对，他们两个的父母都不在了，孩子又才出生，没个人照应，两个人在一起始终要好过一个人。
　　楮未犹豫了，最后耐不住林喑的劝说也就没出去。
　　半年之后，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四舍邻里都在劝楮未出去打工。看着这空荡的家，楮未毅然决然地收拾了行李，借了对面街赵大哥五十块钱便和同镇的人出去了，留下林喑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生活。
　　林喑开始还有些不能接受，但自己好歹是念过书的人。生活还没到绝望的时候自然不能放弃，硬是咬牙，磕磕盼盼的将这日子过下来了。等楮未打工回来时，楮不予已经会说些简单的句子了。
　　楮未打工归家自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又挣了好些钱，一家人当然很是高兴。楮未和林喑说着城里的林林总总，说城市的风光，着实长了好些见识。
　　虽然到楮未要走时都很不舍，但是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舍弃相守，故而楮未在家的时间就显得尤其珍贵。楮未回家时，林喑总是将家里最好的拿出来给他，自己吃糠野菜一点儿都不觉得多委屈多苦。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总觉得家里再苦也苦不过外面。
　　这种幸福的日子维持了两年，直到楮不予已经学会在林喑累的时候给她倒杯水。
　　林喑去找楮未有什么事儿，她已经忘了，只是手上拿着同镇乡亲给的地址找到楮未时竟有些不敢认。那个一手牵着个时髦女人，一手抱着个大胖小子，笑得一脸幸福与宠溺的西装革履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林喑一下子就蒙了，她觉得天要塌了。想她林喑虽然家境不好，但管不住她生的漂亮，颇有些风范，在她们镇上都是数得上号的大美女。也不是说楮未就差，只是当初追林喑的男子也是不少，看上楮未一是楮未温文儒雅，对林喑那是好得不得了，二则因两人境遇相差无几，有极大共鸣。谁知，楮未会在外面有人呢，明明每年拿回家的钱都只多不少。
　　开始，林喑找楮未闹过，楮未也解释过，认过错。但有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林喑清醒过来是因为一个名叫苏青的女人，就是这个女人破坏了她的家庭，抢走了她的男人。
　　苏青说：“大姐，我看你也是要脸的人。你们那个小镇我也知道，人言可畏。你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生活不容易，你也不想把事儿闹大吧。放过楮未，也放过你自己，楮未和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你上次见到的那个孩子是楮未的，比你家那个小一岁多。”
　　林喑整个人是瘫软的，但她心里也加剧了一个念头：绝不同意离婚，闹大了自己脸上不好看，楮未这对狗男女也不好看，她就是要让这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名不正言不顺。自此，楮未没再回家，林喑也只当他是外出打工未归，并且和其他人都是这样解释的，也是在这一年，林喑开了“杂货店”。
　　“妈，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楮不予的敲门声打断了林喑的思绪。
　　“就起了，不予，你先把早饭煮来吃了吧。”林喑打起精神回了楮不予一句。
　　等娘俩都收拾好了，林喑也没什么心思开店，便静静坐在窗边发愣。楮不予倒显得有些焦急，好几次欲言又止，他在急什么想说什么林喑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她自己都还没确定，也不好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傍晚，楮未终究是没有来。
　　在楮不予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林喑很郑重地开口了：“儿子，妈妈做了个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可能不是什么好的决定，还可能会伤害到你，但妈妈相信这个决定一定是最正确的，儿子，你会支持妈妈的决定吗？”
　　楮不予从未见过林喑如此郑重，隐约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但一直以来和林喑相依为命，对自己妈妈还是有些了解的，妈妈是爱他的，所以他也爱妈妈：“不管妈妈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都支持。”
　　林喑听了楮不予的话，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流了下来。
　　一时之间，这简单的木土房里只剩下一片寂静与黑暗。夜未央，今日最难熬的怕是这两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