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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生 ...

  •   寒冬去春又来,又到一年春天了。

      风吹来,杨柳绿桃花开,就是人们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似往年只有黑蓝灰几色,五颜六色的布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起来,就好像一夜之间就放在了供销社的柜台上,人们裁剪了布匹,请裁缝做了新式的衣物,年轻轻的姑娘们穿上,妙龄女子的美丽,在春天里格外的醒目。

      这是九十年代的春天了,世界好像有些变了,路上的人们来来往往的,说着各种消息,外面的世界好像很精彩,外面的人们过的那么好,乡下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又好像在悄悄变化。

      这几天潭村忙着春耕的人们,很多人在村子对岸的白湖田坂上忙活来去,村子对岸的田坂是潭村最大的水田区,也连接着去镇子上的小路,对于当时的村人来说,这是主要的出行道路,虽然有马路,但是自行车也不是家家都有的,再说路况又不好,路面上到处都是七高八低,要是一下雨,那就成了大大小小的水坑,导致出行的人们走小路的时候更多。

      “哎,那边那个人穿的衣服好奇怪呢。”阿辞妈妈弯腰插秧苗中,无意中一抬头,看见河边路上,大概是从镇子上来的,远远的走来一个穿着一身怪里怪气的衣服的人,倒好像是前门婉婉家电视上放的穿着西装的人,乡下人穿成这样的少,大多还都穿着中山装,就是婉婉妈妈,虽然是个裁缝,但是也极少有做西装的。

      阿辞爸爸正忙着插秧,听自己老婆这么大惊小怪,就抬头看了下,这一看,他不由得疑惑起来,“我看着这人怎么好面熟,倒好像是...”

      “是谁?我也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来。”

      那个男人慢慢的走过来,东张西望的,田坂上正是插秧时节,耕田的,拔秧苗的,种田的,隔三岔五的水田里都是村里人在忙碌着,他似乎很感兴趣,左右转头看着,忽就一眼看到了水田里拿着一把秧苗正望着他的阿辞爸爸,脸上忽然就激动起来,大步的往这里走过来。

      阿辞爸爸看着他越走越近,面目越发清晰,“这,这是文生阿哥吗?你,你不是死了吗!”

      阿辞妈妈吓得掉了手上的秧苗,拿没有沾着泥水的手背擦了擦双眼,眼面前走过来的可不就是文生吗?可前些年大家不都说他在偷-渡香-港的时候被打死了吗?!这活生生的站在大太阳底下的可是个人啊!他还说话了!

      “老二啊,贤生啊,我是你文生哥啊!我可不敢死,我活的好着呢。”文生四十多了的大男人,鬓角发白眼角发红,脸上却笑着,“贤生,我回来了。”

      阿辞爸爸几步从泥泞的水田里走上来,一把拉住文生的手,“他们都传你想逃到香港的时候被解放军打死了,我是否相信的,这不,你就好好的回来了。”他上下看了眼文生,看他一身西装文质彬彬,注意到他手上已经被自己沾上了些田里的泥,就又赶紧的放开,“啊,我手上都是泥呢,看脏了你的衣服。”

      “否碍事的,哪里讲究这些,我见到你们高兴都来否及。”文生想要拉住贤生,却见他挣开他的手,就蹲到路边的水渠里去洗手,又回头喊他,“文生哥你也来洗洗,老婆!赶紧的,文生阿哥回来了,你也上来洗洗手,赶快回去做午饭,烧点好菜给阿哥吃吃。”

      阿辞妈妈有些发愁,看看满水田已经抛好的秧苗,又看看已经洗完手准备回家的丈夫,还是只得走出水田上了岸来,她还有些疑心文生,好好的看了几眼面前的男人,又去看地上的影子,大太阳照着人,千真万确是活生生的人,确定真的是文生,同一个村子的人,小时候也是时时见到的,就是多年不见,整个人的样子都有些变了,逃走时候正青春年少,回来却身形消瘦满面风霜了。

      阿辞爸爸招呼文生回家,文生跟着他走,回村的路他自然熟,他也是从小长在潭村的,这条路以前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但是这一次回来,再度走上魂牵梦绕的回乡路,这一次回家竟隔了这么多年了。

      “贤生,我走之后,我爹娘...”

      “阿哥,你否要难过,你爹娘在你走之后没几个月,就...”

      “我晓得,我逃走活着,他们就安心去了,我在那边也托人打听过,但是咱们村子在山里,也碰不到这边的人,我也不敢轻易回来,现在安定些,我总想晓得他们葬在哪里,总会有个坟头吧,我这做儿子的,真的是对否起爹娘啊...”文生泪流满面,在白湖的田坂小路上茫然四顾,群山环绕的家乡,哪个山头葬着爹娘呢?

      “我听说是...”

      “哎?这不是那个,那个说是死了的文生吗?你还活着啊!”

      “啊,是七公啊,是啊,文生阿哥还活着,没死呢,这不刚回来了。”贤生刚才话没说完,就被七公打断了,就先和七公说话,又催老婆先回家,家里可没什么小菜,还得想办法去准备几碗菜。

      文生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下泪,对七公说道:“七公您老人家还是这么健,还挑着一担秧苗呢,这是去种田啊?”

      “是哦,我种田去,唉,你好好的回来了,可怜你爹娘啊...”

      文生听七公他说起爹娘来,还红着的眼眶就忍不住又要掉下泪来,他不辞辛苦的从香港回来,为的还不是想要知道爹娘的后事,他是逃了出去,享了这些年的平安,却不知道爹娘是吃了多少的苦后才不甘心的死去,死前肯定还牵挂着他,可怜他身在万里之外,既不知道爹娘后事如何,也不能给他们扶馆送终,这世道啊...

      贤生去接过七公的担子,帮着他挑到旁边他家的田边去,看阿辞她娘已经听话的先回去准备午饭了,就又叫七公也到他家吃午饭去,有话可以坐下来慢慢说,七公摇摇手推了,种田忙着呢,也就有说几句话的闲工夫。

      “七公,你知道我爹娘葬在哪里吗?”

      “话起这个来,我倒是晓得的,当时你爹娘两个都被斗的哦,那些人否晓得哪里来的劲道,一个劲儿的折磨人,你老爹老娘年纪大了,受了苦没挨过多久,你又跑了,他们大概也放心了,没两天两个人就一块去了,当时他们被关在牛棚里的...”七公看文生一个大男人,听到这话,站在田间路上就哭起来,也跟着心酸,“你们那些亲戚,你家以前富的时候,一个个都喊的亲热,到了落难时候,一个都否肯来帮忙,你爹娘两个的尸身,还是老葛拿了副破床笺卷了去埋了,我也没用,大清早看他抗的吃力,也只帮着抬了下,到了地方,挖个深坑给你爹娘埋一块了。”

      “七公!”文生嚎啕大哭,人到中年,此刻方知爹娘坟茔何处!

      “文生阿哥你忍忍,到家再哭。”贤生把七公的那担秧苗挑到田头,就又转身回来了。

      “我哪里还有家啊...我爹娘早就没了啊...”文生哭的站不住,摇晃了几下眼看着就要软倒在地。

      “阿哥,阿哥!”阿辞爸爸急的一把拉住文生,让他靠在自己身边。

      七公跟着叹气,他是年纪大了,见多了生死离别,但是爹娘枉死,做儿子的远在天边,不要说回来送终,就是想知道点消息都不能,这日子过的,真是比黄连苦。

      阿辞爸爸看文生是一时悲伤过度软倒在地,晓得人是没事,但是也有些急,就赶紧的背起了人,想要回村找赤脚医生给看看。

      “你背着文生回去吧,我种田去。”

      “好的,七公,那我先回去了。”

      “赶紧走。”七公挥挥手,就下了田间小道往自己家的水田那走去。

      路边有在种田的人家,早看到这边站了几个人在说话,远远的听不见说的什么,有人都好奇死了,看七公过来了,就大声问:“七公,那个是谁啊?你们在说什么闹热(nie)事情呢?”

      七公眯着眼睛看看那个中年男人,居然就是文生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他爹和文生爹是一个祖宗下面的人,不过一个有钱一个贫穷,命运也是随之不一样,动乱时期,他家是打砸文生家的主力,因他家兄弟多,当时又年轻气盛,做起事情来格外有劲,文生爹娘被关起来之后,文生东躲西藏的,他们那一派的人就到处嚷嚷着要抓住文生也关起来,不过文生最终在阿辞爸爸他们的帮助下逃走了,远远的去了香港。

      “嘿嘿,那是谁?你马上就晓得了。”七公也不爱理他,自顾自的下到自家水田里,拿了秧苗开始插。

      他背后的那个男人狠狠的瞪了一眼七公,在心里骂这死老头子,年纪这么大了还不死,又不识相,早该死了。

      阿辞爸爸背着文生跑的飞快,他年轻力壮的,很快就跑到了木桥头,这才慢下速度慢慢走。

      潭村的木桥在村子马路这边,是大村这边到白湖田坂里的要道,河里水深和天冷的时候,一般大村里的人都走这木桥,水浅或者温度适当的时候,那就河里随便走了,此时是春天,河里的水还有些凉,但是因为耕田用的水牛是必须从河里过的,所以这时候河里刚巧就有人拉着一头水牛想要过河。

      木桥只是几根宽一点的木头拼凑成的桥板连接起来的,只能一个人走在上面,阿辞爸爸背着一个人,走的难免就慢了些。

      桥下不远处,河水中央,老葛站水里拉着一头水牛,想要把它拉上岸去耕田,奈何水牛下了水,正玩的舒畅着,就不肯听话了,老葛拉了几次,水牛还是不肯上岸,它是个力大无穷的,虽然平常是听话的,但是总有个任性的时候,这时候就为了玩水而反抗了,老葛气的没法,却也无可奈何,只有拉紧了牛绳,准备等它玩够了再说。

      老葛他一手拉着牛绳,一手拿着鞭子,正站的无聊,看桥上贤生过来,背上好像还背着个人,一时好奇了就喊他,“贤生,你背着谁呢?谁家的人病了吗?”

      “老葛叔啊?我背着文生呢,文生回来了!”

      老葛听得‘文生’两字,浑身一抖,双眼突然瞪大,死死看着桥上,贤生背着文生很快过了桥,又跑着进村去了,很快就看不见人。

      在水里站着的老葛,木木的站了会儿,心里想到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一霎时是他印象里年少的文生,一会儿又想到在牛棚里将死的文生父母,又想到藏起来的那些银元,还有那个据说文生早就死了的传闻,如果文生早就死了,那刚才贤生背着的是谁?如果他没死...

      老葛也许是站了很久,也许就几分钟,他感觉到自己双腿那渐渐阴冷,似乎有什么寒气入体一般,冷的他全身发寒直起鸡皮疙瘩,他下意识的就想上岸,走了几步就停住了,手里的牛绳还牵着,牛却还卧在水里玩,他回头看看,手上的鞭子下意识的挥出一鞭,“啪!”狠狠的抽打到强壮的水牛头上!

      原本在河里卧着的水牛,被他突然的一鞭子,抽的惨声大叫,一下从水中站起,右边的眼睛里立刻就流出血来,它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长声惨叫着向前冲去。

      老葛就拉着牛绳站在牛的前面,他也似乎呆住了,后来路过看到当时情形的人们纷纷都说,老葛就那样呆呆站着,压根就没有躲,任凭水牛冲过去把他撞到在河里,并且从他身上踩踏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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