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酒与孟婆汤》口蹄疫天下

84、嗜血双煞

　　螺旋桨的巨大轰鸣将我从梦里揪醒，我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一架大型联邦空军运输机正席卷着巨大气流在林子上空盘旋，刺目的探照灯从半空中高高投落，整片林子被照得白昼般通亮，裹杂着瓢泼雨珠，更是染得云蒸雾腾。深更半夜的，这是唱哪出？我满腹狐疑地凑到窗边张望。摸不清对方来头，我特意没有开灯。半分钟后，好像侦测完毕地形，运输机中仓大开，从机身里咣当当落下两只中型集装箱，掉进小屋后方不远处的原始灌木丛。运输机绕着荆棘林盘旋两圈，似是确定了集装箱投掷的方位后，便轰鸣着转翼离去了。

　　联邦军用运输机好端端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扔什么东西？我按捺不住好奇，从抽屉里翻出手电，披上雨衣，提起龙舌剑出门探看。大雨披天落，敲打得山地尘土一阵沸沸扬扬，毕剥声不绝于耳，那是冰雹般有力的雨点砸在树干树叶上的声音。雨水把一切景致都模糊了，我猫着腰往灌木丛深处望去，杂草狞枝压得横七竖八，两只集装箱正东倒西歪地斜嵌在泥泞里。

　　我蹑手蹑脚靠近集装箱，手电筒笔直的光柱将箱身由上而下悛巡了个遍。箱口安装的竟是定时锁！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军火？药品？粮食？还是给当地土著居民发放的救济品？这些物事怎会用定时锁来装置？送补救物也不送到专门的土著居民山区，反而送到深山里来，难道专等那些印第安土著翻山越岭过来拿？

　　两只集装箱上的倒计时还剩半分钟，我侥有兴趣地拿剑柄敲了敲其中一只箱面，里面猝然传出一声沉闷的低嗥，伴随着咯咯咯地磨牙声，好像两排大大小小的利齿在口腔内焦躁地磨砺，仿佛饥渴已久的戾兽等待着出笼前最后的束缚，研究所实验室中的阴森恐惧突然回到身上，我一激灵，傻了眼。

　　“哔”一声轻响，两扇弹簧门同时向外弹开，保洁员DAN那血肉模糊的躯壳在眼前一晃而过，我尖叫一声撒腿就跑，早知道那架杀千刀的运输机放下的是这等物事儿，打死我也不过来看。我周身汗毛直竖，卯着劲儿一路狂奔，身后贪婪兴奋的喘息声却越逼越近，咯咯咯的磨牙声激动地失去节奏，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因为极度惊恐而发出失措声调，树枝一磕，脚下一踉，我扑腾一声重重摔倒在泥泞里，龙舌剑嗤出好远。

　　分贝冗杂的短促罧笑在头顶扬起，我从泥坑中抬眼望去，前方五米开外，一处略高出地面的横卧树干上，一头形同那日在列支敦士登的实验室中所见的异形正弓着长而弯曲的脊椎盯紧了我，两只绿森森的混浊眼珠因面临捕食的兴奋而迅速泛红。身后也传来急促喘息，我回头，另一尾异形从背后缓慢逼近，个头稍小，见我匍匐在地，它竟低低俯下呈扁扇形的鬼魅头颅，幽暗的小绿眼贴着地面，学着我的样子在泥水中簌簌发抖，不时发出求饶般的呻吟。这等诡谲狡诈的异生物，竟能无师自通地学起猫捉耗子的食物链游戏！心在耳旁嗵嗵沉跳，我不动声色地目测摔在远处的龙舌剑与我的距离，一面蓄足真气，打算一跃而至。刚才逃跑时惊慌过度，竟忘记了使轻功脱身。

　　倏臾间，我猛地腾空而起，拔地数米，转眼已落白桦枝头，突如其来的飞天神技果然将两头异形怔在当场，大小两兽对望一眼，齐刷刷冲着我所在枝头仰颈长嗥，声色凄厉，如鬼哭长夜，恐怖绝伦。说时迟，那时快，身材稍小的异形躬身一窜，利爪如钩，抱着我所在白桦树噌噌噌就獗上前来，身姿灵巧竟如一只巨型松鼠。我惊呼一声，慌忙提气冲桦枝顶端跃去，大小两只异形也不依不饶地爬将上来，动作迅敏如影随形。这下我真叫六魂无主，当下提着口真气，纵身在枝影栉藤中跳来跃去，上下躲避。两只异形见我身手异于常人，非但不沮馁弃猎，反倒时而你攻我守，时而声东击西，时而乍动乍静，时而一围一堵，竟于藤蔓穿梭间不声不响地配合起来！我这才忆起研究所那晚，袭击我的那头异形便是从实验室的天花板上下来的。树林间攀爬腾跃之技，对它们根本不在话下！

　　当务之急，唯有速速将龙舌剑取回手中，斩杀了双兽方能脱身。我这么想着，可与二兽挣避间已入林影高深处，放眼地面黑压压一片，压根不见龙舌踪影。我心中焦急惶恐，胸臆间一口真气运作良久，业已渐趋涣散，脚下劲道也愈来愈弱。当日大和尚将他功力传与我和PAUL时，我俩实是将他七成功力对半分去，故个人所据并不为多，只是在修炼雪花神剑时因双剑合璧而气势大增。如今PAUL不在，我独身一人面对两头同样精力充沛飞天遁地、敏捷异常又诡计多端的凶兽，却是难保不凶多吉少！

　　龙舌剑，龙舌剑，你在哪里？！我心乱如麻，瞪大眼睛集中精力，左右着身势渐引两头戾兽由枝头往地面退遁。追避间，树枝震颤似乎减弱些许，我回头望去，那只稍小的异形还尾随身后，那只较大的却踪影不见，我心下紧张，深知又是阴森伎俩，一面急切迫降，一面眼观六路倍加留意。眼瞅着地面将近，视野内银光一闪，龙舌剑在此！我大喜过望，一个鲤鱼翻身从枝头跃下，轻盈落于龙舌剑前，刚要俯身，突地一阵腥风扑面直起，龙舌剑再次被甩开数丈，牢牢钉入一株千年古杨。定睛一看，竟是那头身壮的异形，早已将龙舌剑置于自身背脊，借助林底斑驳光影遮掩了漆黑身体，埋伏于此，专心匍匐，守株待兔。我收势不及，只得生生落于它尖牙利爪前。见我中计，它缓缓直起身躯，豆大雨点砸在背部，被一棱一棱的尖剞片溅碎，我整个人便陷入它高大诡谲的阴影中。

　　地面水珠一动，我知道另一头也着了地，我不敢回头。前方利齿尖牙，后位阴甲森胄，我嗦嗦发抖。眼前巨兽咯咯张开血盆大口，两排利齿间颤颤地探出一尾活动小舌，那舌头竟也是头灵活攥动的小怪物，脑袋栗圆，小齿排锯，身长如蛇，湿蠕腥滑，冲我脑门儿嘶嘶鸣叫，倏地探前一逼，我尖叫着后退，却见脑袋侧面又探出第二枚丑陋小舌，在耳旁龇牙咧嘴，左右摇摆。如是这般，我被两头异形夹在彼此舌苔当中肆意戏耍着，人类共有的面对未知恐惧的古老软弱此刻已将我吞噬得彻头彻尾，我泪流满面，呜咽着别过脸，哪边都不敢看。收缩的耳膜终听得大异形倒抽口气，知它要做最后一击，我本能睁眼，正见小舌胎当面啄来，顿时足下一软扑通倒地，那小分身直取脑门，我骨软筋酥。

　　惊雷闪，白光耀，千钧一发之际，视线被柔软布帛挡了。我连呼救的勇气都失去，只得怔怔看着来人双指一夹，当下擒住小舌胎，灌力一扯，连串内脏便稀里哗啦地从大异形巨腔中拨拉出来，那异形，五脏六腑瞬临虚空，不及毙命，当下匍匐翻滚着，鬼哭狼嚎，伴随扯断的小分身在泥泞里嘶叫打滚。另一只见状，当下闷头扑来，来人反手一带将我卷入臂弯，身形须臾拔起，袖袂临空一摆，远处龙舌剑霎地迸出树身，腾空飞至，他伸手接了横在我眼前。脚下一定，身子又稳稳立上梢头。

　　“拔剑。”来人吩咐，我慌忙出鞘，两头异形原地蹿起，离地数丈，来势凶烈。尤其那大异形，□□汩汩外泄却猛态毕露，俨然背水一击。“师父…”我抽噎着看向身畔，“别怕，用龙舌斩了它们。”罗玄稳住我腰，凝声嘱咐。“不行，我，我不敢看……”我老实交待，花枝乱颤的身体赛风雨中枝头犹胜，“别怕，你今天不敢，日后还会怕它们。你不是一贯在哪里跌倒，便要在哪里站起来么？”他一语醍醐，我蓦然醒悟。生命本就是一场布局精巧的考验。两只异形第二轮凭空跃起袭向我立足处时，我对准一头，直剑劈下。起地双影，及地三声，望将下去，稍小的一头已生生化作两半，雨水中扑扑地抽搐着。较大的异形见状，悲嗥一声，似是失去气力。见时机成熟，我胸臆间登时勇气大涨，娇喝一声，双足一蹬，提气贯下，照着大异形扁平硬颅，一剑没顶。噗嗤噗嗤的硫磺□□沿剑刃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腐蚀得湿地上一片草木焦枯，入骨三尺。好一柄神兵利器龙舌剑，深入如此强酸，竟愈发红炽如焰，通透精亮！

　　“师父，我做到了！我做到了！”眼瞅着一地为自己所斩杀的异形尸首，我大喜过望，刚要跑去邀功，突觉不妥，顿时犹豫了。罗玄翩然落在身后，我背脊僵硬，不令自己回头，终究还是被他找来了这里。“好了，苦也吃够了，跟我回去罢。”他语调清平如常，总似稳操胜券。“我打从离开，就没想过要回去。”我沉下心脉，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