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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亲人 ...

  •   三月,江南早已草长莺飞,西北却依然春寒料峭。林家镇子地处长安西北,虽水草丰沛,却也敌不过一个寒字。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刘家的人便忙碌起来。奶娘文妈妈准备一家子饭食,溪姐儿在屋里窗前借着亮光赶着为别家待嫁姑娘缝制凤冠霞帔,姑爷刘重则在一旁的书桌前用功晨读迎接秋天院试。

      溪姐儿低头绣了半个时辰,身子有些冻僵,便搓了搓双手,裹紧些身上夹袄,却也挡不住凛冽北风入侵。她从小便长得纤细高挑,也十分康健,只不过这两年操劳多了,寒冬腊月都要忙着浆洗衣服、缝缝补补,身子多有亏空,便十分畏寒。

      刘重温读了一遍借来的某大家关于《论语》的注释笔记,望着溪姐儿肚子温和笑道:“娘子,这几日天气甚好,你我同往曲江一游如何?这几年苦了你,很该出去散散心。”

      听了这句,溪姐儿有些愣神,绣花针差点将手指戳破。她敛下心神,低眉答道:“阳光虽好,天气却寒,妾身这几日肚子大了总是困懒,去那样远怕败了夫君兴致。”

      见她竟然拒绝,刘重眉头轻皱,却还是耐住性子哄道:“就因为有了孩子,才应该多出去走走,也好让他长大了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且这一次已和同窗约好,两家人碰个面,日后也是通家之好。娘子,为夫日后前程还需仰仗同窗,还劳你辛苦,帮为夫周全一二……”

      好歹刘重是自己腹中孩儿父亲,为了家和万事兴,溪姐不得不答应。

      二人到了曲江,只见宽阔河面冷冷清清,两岸柳树也尚未发芽。溪姐儿紧了紧袄领,防着灌进来冷风:“寻常二月底才完全解冻,直到三月底才会重新热闹,咱们这会子倒来得早。”

      刘重笑道:“早就想带娘子出来见识一下我西北大好风光,昨儿还特地请朋友预备了船。不过他估计晌午才道,我先带娘子松快一下。”搀扶着溪姐儿,“别看天气略寒,船上却很是暖和。再来一个热气腾腾鱼锅子,更是浑身通泰。”

      溪姐儿不喜和这人肢体接触,不动声色借着登船躲了过去

      船虽不大,上面也并无船家,但一应安排却妥当。内室放着几个炭盆子,再有油画布遮挡,当真还算暖和。

      其中一个火炉子上炖着一锅热乎乎鱼汤,此时汤都炖成奶白色,香味四溢。只溪姐儿自从怀孕便不再喜鱼,无奈刘重实在殷勤相劝,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一碗,却忽视了他眼中寒意。

      两人用过饭食到甲板上走动消食,不过片刻,溪姐儿便肚子发紧,一阵接一阵疼了起来。她虽头次怀胎,却也从邻居婶子大娘处知道一些常识,知道可能是提前发动了。只是,这才刚刚七个月,且胎相一向稳健,怎么就早产?

      “夫君,快快靠岸,请稳婆上来。”溪姐儿疼得半躺在甲板上,紧紧拽着刘重衣角:“妾身这是要生了。”疼痛袭来,痛到她身子都直立不起来,连声音都孱弱无力。

      刘重望着眼前女人,心中也有一丝不舍。都说美人在皮、在骨、更在魂。这女人皮相顶顶好,肤如凝脂、粉腮娇媚,淡眉如秋水、红唇不笑自翘,纤细却不失饱满凹凸身段,即使怀孕,也更添一层丰满妩媚,正是男人喜欢样子。

      唯独眼睛,如蒙着一层愁云淡雾,美则美矣、大则大亦,可怜之时也会如小鹿眼睛般勾人,只平时多是木讷无神,如鱼目珠子,硬生生将美貌降低三分。

      这会子哭泣哀求,如梨花带雨,十分勾人魂怜爱。只可惜这样美貌柔顺窈窕女人,终究还是不能再肆意享用,真真可惜。

      谁让这女人听到不该听的,上峰严令必须一死,即使他想留她一命也难。

      想到自己将来锦绣前程,刘重免不了收起色心,冷笑道:“你这样穷困潦倒、无知愚昧的女人也配占着正室位置,也配生下我的孩儿?”

      溪姐儿知道这人不喜自己,却从未想过他敢狠下杀手。可如今困住曲江中央,叫天天不应,只能苦苦哀求:“夫君,只求你念在往日夫妻情分,念在父亲卖田卖铺子供你读书,能否留我一命。归家后,你我立即合离,孩子我也自己抚养,绝不成为你的拖累。”

      她不说供他读书还好,提起这个,刘重脸都扭曲:“你还有脸提恩情!我好歹前朝大族出身,你们却让我背负倒插门羞辱,一心想让我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想让我给你们家一儿半女继承香火,帮我不过是帮你们自己而已。”

      溪姐儿气急,明明是他家穷得快要卖身为奴,她爹爹一是可怜,二是想找个上门女婿便收养了他。当亲儿子一般养了几年,供他读书识字,成婚时候还特地做出嫁女场面,不让街坊看轻了他。没想到他不仅不感恩,还倒打一耙。

      她想辩驳,腹部却太过疼痛,疼得她蜷曲在甲板上直冒冷汗,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刘重冷笑几声,也不再多语,只将船划到岸边。

      溪姐儿还以为这男人还保留一点良心,却没想到一个红衣艳丽女人款款移步上了船。

      好,好一个负心汉,刘重竟然带着他相好艳娘一起看着她死。看这样安排,溪姐儿还有何不知,凄厉骂道:“怪不得我突然早产,原来是你们这对狗男女使得下作手段。若有来生,我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可任她哭,任她骂,却没人理睬她。刘重和艳娘紧紧依偎在一处,肆意拥吻抚摸,笑看她血崩,看她红艳艳血液慢慢变成铁锈红,看她从极力挣扎变得一动不动。

      溪姐儿躺在冰凉凉血泊之中,听一对狗男女在耳边亲热调笑。

      “你家婆娘终于死了啊!”

      “什么我家婆娘,不过是根木头!艳娘,娘子,你现在可愿意嫁给我了?”

      “想娶我的男人都排到长安城了,得看你本事喽~”

      “本事?我的本事你都体味到千百回,现在再多让你见识见识!”

      ……

      溪姐儿瞪着两只眼睛,明明空洞洞什么都看不见,耳朵却比往日灵通百倍。她想要抓住床单,想将这一对贱.人给杀死,可是力气却越来越远离。她恨,她恨刘重无情无义,也恨自己愚笨可怜。

      自从父亲去了,刘重便以读书交友为借口,变卖了她家祖传家业。后来更是夜不归宿,但凡回家便是不知在哪里受了气,回来寻她撒一撒气。

      她悲戚遇人不淑,哭过,恨过,后来也就习惯了。吃闲饭打婆娘,多少男人不都如此。为了家里声誉,为了妹妹丹姐儿将来婚嫁不受影响,她除了忍,还能如何。

      可忍的结果呢!她不甘心,凭什么让她死,明明该死的是那个男人!

      溪姐儿觉得自己飘了起来,游荡在半空,看这对男女在她尸体旁贪.欢,从出离愤怒,到了后来竟然冷静下来。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如此。

      她看这对男女一直浪荡到夜里,可能终于觉得血尸不详,才穿上衣服返回镇子。临行前,将几个火盆一踢,顺势便将她尸体给烧了起来。

      溪姐儿忍不住大笑,这火盆,给裸.身男女温暖,把她毁尸灭迹,作用还真是够大。看着火愈来愈旺,她的心也变得狠厉。

      她如今肉.身已死,魂魄却无人来拘,飘飘荡荡便寻回家中。

      她见妹妹丹姐儿和文妈妈都要急疯了,最后无法,寻到艳娘府上。刘重和艳娘自然矢口否认见过她,还说她早有相好,估计是跟野男人跑了。

      丹姐儿气得跳脚大骂,她可是亲见姐姐随着刘重走了。她们想将刘重扭送官府,可衙门口朝钱开,有艳娘这一豪富寡妇在,刘重自然毫无损失,反倒是丹姐儿和文妈妈以污蔑罪在监牢里蹲了三日。

      女子但凡进了监牢,名声必定是臭了。世人皆认为,这监牢女子不过是牢头等人玩物,即使清清白白,又有谁信。

      溪姐儿看刘重丧妻百日内娶了艳娘,看他一路中了秀才、举人、进士,进了翰林院,后来更是弃了艳娘,娶了一高门庶女,从此更上一层青云路。

      而妹妹和文妈妈,过得却一辈子凄苦不堪。

      说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骗骗无知的可怜人而已。

      溪姐儿以为自己要做个千年万年的孤魂野鬼,谁料不知被何物击中了魂魄,一下子便晕死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正躺在温暖柔软的架子床上。入目的是绣着吉祥富贵花样的红色夏帐,身旁堆满了百子千孙红色绸缎被褥。

      满目的红色把她淹没,让她有些窒息,甚至有些想呕吐。这样喜庆的红色,和她死于其中的血泊还真是相似,都是那样艳丽妖冶。

      只是,这是哪里?

      刘溪正想着,一个梳着花苞头的十三四岁圆脸小姑娘走了进来,笑吟吟道:“姑娘,您可是醒了。奴婢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三七,竟然是三七!

      另一个小姑娘也捧着小巧红色脸盆进来,“姑娘也该醒了,第一阵鞭炮都响了,再响两次,姑爷就该到家门了。”

      这是丁香!

      溪姐儿定定望着两个小丫头,她们两个竟然还活着,竟然还这样小。而且她和刘重还没拜堂?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三七捂嘴笑:“姑娘还发懵呢,盯着奴婢们看个什么劲儿。还是快快起来梳妆打扮,等着看姑爷吧。”

      丁香打了三七手一下:“咱们姑娘虽从不重尊卑,可姑爷是读书人,据说最重规矩。咱们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别什么玩笑话都开。”

      听到这句,溪姐儿忍不住讥笑,什么读书人最重规矩,她可是知道,刘重不过是别人养的一条狗,还是背信弃义、卖国求荣的一条好狗。

      为了求证,溪姐儿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三七才不管丁香嘱咐,笑道:“姑娘真真是睡懵了,现在都卯时初了,再过三刻钟,迎亲队伍该上门了。”

      果真是成婚一早,溪姐儿觉得自己这梦可真会做。“我哪里是睡懵了,是看你们这样好看,看呆了。”

      是好看啊,这时候衣食无忧,两个小丫头小脸蛋都肉嘟嘟红扑扑很是喜人。谁能想到,这样忠心耿耿两个好丫鬟,后来却被刘重送给酒肉朋友当玩.物。

      她为此和刘重大闹一场,更是被害得落了头胎。可她闹归闹了,却也觉这两个丫头被破了身,当妾室算是最好出路,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可真是蠢!

      三七性子烈,寻了机会便上吊自尽。而丁香呢,在大妇手下苦苦求生,最后也落了个终生无子的凄凉下场。

      若能重来一回,溪姐儿再不会委屈这两个好丫头。

      丁香笑:“刚文妈妈准备了一盘扁食,一碗蜜水,姑娘还没喝到,嘴就这样甜,以后日子定会甜甜蜜蜜。”

      正好文妈妈端着食盒进来,“今儿大好的日子,咱们姑娘岂能不开心。大姐儿,赶紧坐下吃上一盘,菘菜肉的,你最喜欢。今儿一天都忙,可是要到晚上才能正儿八经吃上东西。”

      当孤魂野鬼不知多少年,溪姐儿看透了生老病死,却看不透口腹之欲:“肚子正饿,我能吃下三盘!”

      文妈妈轻轻拍了溪姐儿后背一下,“也不怕坐花轿丢了丑,最多给一盘,再偷偷带点一口酥。”

      文妈妈本是溪姐儿母亲奶娘,更是将溪姐儿姐妹带大,是以相处起来不像主仆,更像是亲人。

      别说,扁食真香,文妈妈这手劲也不小,溪姐儿觉得忒有真实感。

      溪姐儿满足了口腹之欲,方扑进文妈妈怀里,冷笑恨道:“妈妈,我绝不嫁刘重那畜生!”就算是梦中,她也势必让他血债血偿。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宝宝们,让大家久等了。修文太苦了,前三章修了快十遍,虽然笔力还是生嫩,但我已经尽了诚心!
    不知道宝宝们还在不在,在的话随便举个嫩爪爪,我给大家发三天红包赔礼道歉。
    看到我真诚的鞠躬致歉了吗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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