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蜀妖

2、2

　　一进院子，吉祥便看到坐在石桌旁的老爸，老妈，还有三位陌生人。坐着的两位，应该是夫妇，装着体面，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就四十出头的样子。旁边站着一年轻人，长袖白衬衫，袖口挽至胳膊肘，黑色西装裤和黑色皮鞋，一头毛寸，黑的发亮。

　　见吉祥进了院子，吉祥爸爸说：“祥祥，快过来。”

　　那三个陌生人直直地看向她。

　　吉祥惴惴不安的走了过去，挨着老爸，巴巴地喊了声“爸，妈。”

　　那对夫妇表情很复杂。

　　吉老爸顿了一会儿，周围安静得只听知了的“昂昂”声，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吉祥判断不出了，只听到老爸带着些岁月的声音，“祥祥，你亲生父母找来了”。

　　吉老爸继续说起二十几年前的那件旧事。

　　二十几年前的吉老爸还很年轻，带着吉妈妈第一次随乡里打工的一起去北方打工。小两口也没啥手艺，在工地上做些简单活计。在一个休息的日子，年轻的老公打算带老婆去市里逛逛。两人下了长途汽车，看到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娃娃在角落里“哇哇”哭得好不伤心，估计是走丢了，来来往往的人也不见谁去关心下。善良的夫妇就把小娃娃领到客运站工作人员那里，说明了情况，本想就此撂下，谁知那工作人员不让走，说是万一没找到孩子父母怎么办。那工作人员是个机灵人，见夫妻两个挺老实，就说先去派出所报个案。夫妻两个辗转找到派出所，派出所的人登记了情况，也觉得这小娃娃是个麻烦事儿，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领，万一是人成心丢的，那就更麻烦。那人见夫妻两个对孩子这么上心，建议他们留个信息，先把孩子领回去养几天，等孩子父母找来直接去他们那里领人。年轻的丈夫看着小娃娃紧紧拽着老婆的裤子，才那么大点儿，想到自家四岁大的儿子，心肠一软，与老婆商量了下，同意把娃娃领回去养几天。没成想，这一养就养了二十三年。

　　吉祥还没把这旧事消化完，又听到那体面的中年男人说起他们当年的旧事。大至就是她被人骗走，遍寻无迹，最后在河里捞出个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娃娃，还穿着她的衣服，家里都以为她没了。至于现在他们怎么又找到这里来了，他们也没提起。旁边站着的赵景远倒是把事情知道个全须全尾，否则也不会陪陈叔和慧姨走这一趟了。

　　这还得回到三天前。

　　上半年四九城里领导班子的更换，局势风起云涌，直接影响的就是有些人升，有些人降，说白了就是站队的问题。这被影响的之一便是肖家，影响还不小。肖家掌权人肖正平下了狱，眼看他儿子肖连辉要受牵连，护子心切的吴佳华手足无措之间突然想起自家姐姐吴佳文当年干的一件事来。这盘根错节、追宗朔源起来还是因为那场春花雪夜的爱情。吴佳文爱上陈家大儿子陈义生，因为局势的需要，陈义生取了贺家姑娘贺书慧。吴佳文因爱生恨，见他们一家过得好好的，便生出一种“凭什么你们就能在一起，我却要一个人痛苦，我偏要叫你们也痛苦”的魔怔，叫人骗走陈贺一岁大的爱女。她见不得他们爱的结晶还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一把给她脱了，扔在一边。后不知那件公主裙怎么穿在了河中浮尸身上，陈贺一见死尸，浮肿的面目全非，只识得公主裙，贺书慧当场晕死过去。当时场面杂乱，再加上孩子已失近一个月，也没人仔细查证。吴佳文后跳楼自尽，所幸她还尚有一丝理智，叫人留意了孩子的去向，后来这孩子的资料叫吴佳华意外发现，她也只是将资料深锁抽屉不提。再说这陈、贺、吴三家的恩怨，连段家也纠缠了进来。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段家势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想到段家与陈家的渊源，吴佳华不确定这手信息能有多大的筹码，但有寥剩于无。她翻出姐姐留下资料，直接找上了段家。后肖连辉被遣送出国。

　　三天前的晚上，赵景远正和一群哥们外加几位年轻的妹妹们在浮光魅影K歌，完后本打算与其中一妹妹再进一步沟通下感情，电话就来了。

　　他一看来电，竟是虹姨。

　　“小远啊，阿姨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诶，您说。”

　　赵景远听出虹姨的语气颇为凝重，他赶紧出了包间，找了个清静的地方。

　　虹姨简要说了下情况，希望他陪陈叔慧姨走一趟。

　　“阿姨知道这一辈儿就你和仲尧关系最好，你也知道仲尧的性子。阿姨也不放心别人去。还有，仲尧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等见着人了再告诉他。”

　　段仲尧前天刚去美国，也不知巧还是不巧。

　　赵景远一捉摸，便明白虹姨的用意来。

　　“虹姨，您放心。即使您不叫我去，就为了仲尧哥，我也得跑这一趟。”

　　虹姨的用意不外乎两点。一来查正亲子关系，虽说是否是亲子也是陈家的事，但几家人都掺和进来，况且仲尧那里……所以还是谨慎为上。二来那收养的人家是西南农村出来打工的，以赵景远这种在帝都城里生养的思维来判断，那孩子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所以，赵景远得带着理智去，当然还有钱。

　　他们三人从帝都飞到C市，再从C市辗转到市、镇，经多次问路，终于找到了吉家村。早上还下起瓢泼大雨。幸好赵景远早让C市的朋友备了辆车，不然这一路有的折腾。

　　车子开进村口，看到村口水井旁有位大婶儿在洗衣服，赵景远下车来，问：“大婶儿，请问吉长贵家怎么走？”

　　那位大婶愣了一阵儿，才带着厚重的地方口音说：“这条水泥马路尽头就是啦！”

　　赵景远刚谢过大婶儿，便听到一阵吵闹声，只见一年轻妇人，手里拿着一根滕条，一边追跑在前面的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儿，一边大骂：“兔崽子！跟老娘站住！看老娘逮着了怎么收拾你！”

　　“强强，又惹什么事儿啦？把你妈气成这样！”旁边这位大婶儿大声喊道，颇有看戏的感觉。

　　“东婶儿。”小男孩喊了声，便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后头那妇人头发挽起，身穿宽大的短袖衬衫，五分裤，脚上biaji着凉拖，人看起来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赵景远心头一沉，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这热的！他赶紧上了车，沿着这条不过三米宽的水泥马路开去，不一会儿便看到马路尽头有一户院子。三人下得车来。赵景远发现慧姨手都有点抖，陈叔连忙握了握她的手。

　　三人进得院子，见房檐下石桌旁，一位五十多岁的大伯正在编竹篓。石桌旁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不知在玩着什么。

　　“老大哥，这里是吉长贵家吗？”陈叔上前问道。

　　那位大伯看见来人，停住手上动作，愣了一会儿，然后急忙站起来，说：“是啊。我就是吉长贵。你们……什么事？”两个小孩子看到陌生人，前后凑到吉长贵身旁。

　　“……老大哥，你好，你好！我是陈义生，这是我爱人。我们从北京来，来这里找我们失散多年的女儿……”陈叔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波动。

　　吉长贵消化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了握陈叔的手，直说：“你好，你好。”然后转头朝屋里喊：“老婆子！”

　　吉长贵招呼三人坐下，把两个小孩子赶出去玩去。吉长贵看到老婆子出来，说：“来客人啦，去把杯子拿出来倒水。”那老大婶看到来人，愣了下神，转身回屋里去，没一会儿拿出四个玻璃水杯，倒满水，放在石桌上。

　　然后陈叔慧姨和吉长贵夫妇就丢孩子、捡孩子这事儿说开了来。

　　赵景远旁边坐着也说不上话，他热得把袖口挽起，几个小黑点飞过来叮在手臂上，不一会儿就起了小红点，还有些痒，他又把袖口放下来，可是又热，他又挽上去，最后他索性站起来，来回走动几下。

　　他们说着，老大婶起身进屋拿出一个布包来，找出一个吊坠儿，说：“这是当年祥祥贴身挂在脖子上的。”

　　慧姨接过来一看，有些哽咽地说：“这是当年孩子外婆传给我的，自女儿生下来我就戴在她身上了。没想到还在。”说完抬手抹了下眼睛。

　　赵景远一看，那坠儿叶状饱满，上刻如意云纹，通体晶莹透绿，盈盈翠光，一看便知价值不匪。
　　老大伯说：“祥祥昨儿去市里找同学去了。说是今天回来。”刚说完，院子里进来一人。

　　赵景远一看，姑娘有几分像慧姨，身量娇小，身穿白色T恤牛仔短裤，脚上平底凉鞋，高扎一马尾，看起来清爽利索。她直走到吉长贵夫妇身旁，喊了声“爸，妈。”

　　阅人无数的赵景远当时就想，这姑娘怕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