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进阶史》青勺

22、紫艳半开篱菊静

　　后宫之中新人的到来打破了郑容与一枝独秀的场面，玉霖三日内被连升了两级，现已是正四品美人了。我则是更加“受宠”，皇帝有一半的夜晚都是在章华殿这度过的。而我“深明大义，时常劝陛下体念夫妻之情”之后，百里君离便时常宿于皇后宫殿，昭仪苏氏充分体现了自己替皇后固宠的功能。
　　而在宫外，以苍雨、金钟为联系，望极楼也开始一步步地按照百里君离和我的吩咐行动了起来。朝堂上因有了百里君离的授意，两王党势力开始在帝派和贺兰党的双重夹击下被一点一点地削减。百里君离功力深厚，每一次动作都是小到近乎微不可察的。
　　如今的玄月朝廷虽成三足鼎立之势，外表平静，殊不知其一潭死水下掩藏着无数动荡不安的暗潮。

　　“皇上近来在朝堂上越发偏袒贺兰党，对贺兰家赏赐也如流水一般，后宫里连带着也对皇后和颜悦色。皇后得宠起来，加之太后回宫，这几日气焰很是嚣张，对郑贵妃狠狠打压了一番。”苍雨道。
　　我轻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拨开了一颗葡萄，“这样的日子郑容与还得且忍两天，这才什么地步。”
　　我想了想，又兴致勃勃地发问：“萱和帝医最近相处地怎么样？”“很好，”苍雨也笑起来：“他们同是医者，依苍雨看啊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纵然擅长领域不尽相同，交流起来也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师父这段时间将楼中之事多托付于蓝洌阁主，每日里兴致盎然地找帝医探讨医术呢。”

　　秋意凉，却正是菊花盛放的季节。这御花园中的菊花品种万千，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在秋风中铺天盖地的耀眼，美得让人心惊。
　　“真是，”我用丝帕将葡萄的汁水拭去，探出指尖轻轻拨了拨一丛白鸥逐波，笑意加深：“太好了。”
　　“那易大哥和倚罗呢？”
　　苍雨微摇了摇头：“安倚罗虽殷勤关怀，易堡主礼遇有加，却似乎兴致不高。”
　　“唔，”我收回手，略略沉吟，“倚罗对易大哥用情至深，希望她能称其所愿，与易大哥日久生情吧。”
　　“主子，”金钟突然在旁低声道：“郑贵妃到了。”
　　我回过身，果然见郑荣与带着一众人缓缓从远处走来。

　　她渐渐走近，怀中抱着一只娇小可爱的西施犬。长长的被毛为华丽的金色，泛着柔软平滑的光泽，头顶毛被一蓝色饰带扎起，圆溜溜的黑眼珠，灵气十足。
　　我俯身行了个礼，她笑意盈盈地走近，“昭仪妹妹不必客气，快请起。”
　　她与我并肩而立赏着花，漫不经心地道：“本宫是真的很喜欢苏昭仪，想认个妹妹，苏昭仪为何一定要拒绝姐姐的好意呢？”
　　我似笑非笑：“苏照哪来的福气能有贵妃娘娘这样的姐姐，实在是不敢高攀哪。”
　　她慢悠悠地梳理着西施犬长长的金色毛发，“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跟皇后一起打压本宫了。”
　　她终是忍不住了！
　　我轻笑一声：“娘娘说笑了，臣妾哪敢，只是臣妾蒙皇后之恩，自要对皇后感恩戴德。”
　　她脸色微微一变：“你……”

　　“母妃！”一个孩童的叫声打断了她的话，远远地小男孩怀抱着一大束尤带着雨露的赤色菊花，兴高采烈地奔来，身后跟着一个面色焦急的宫女。郑荣与见状再顾不上与我说话，俯下身张开手臂：“昶儿，小心些！”
　　那小男孩扑进郑荣与的怀抱拱了拱，将手高高一举道：“母妃……看昶儿为你摘的花！”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百里君离的孩子，不觉凝住了眼神。百里昶穿着宝蓝色的小袍子，小脸粉粉嫩嫩的，眼睛尤其像他的父皇，又带了几分湿漉漉的黑亮，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我。
　　他歪着头问郑荣与：“母妃，她是谁啊？”郑荣与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这是苏昭仪，你该叫她一声苏母妃。”

　　百里昶从他母妃怀中钻出，像模像样地冲我拱手行礼：“给苏母妃问好。”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无法维持刚刚对他母亲的态度，连忙道：“晖王殿下请起。”
　　他直起身，眨了眨眼，忽然奶声奶气地道：“苏母妃，你长得真美。”我抿唇一笑，蹲下身子替他擦了擦他额上的少许汗珠，“多谢殿下的夸赞，殿下也很是可爱。”
　　百里昶笑嘻嘻地看了我一会儿，又转身扑到郑荣与的怀中撒娇去了。
　　我施施然站起身，敛眉道：“臣妾出来也有许久，这便不再打扰贵妃娘娘与晖王殿下了，请允臣妾告辞。”
　　郑荣与牵着百里昶的手，点点头。

　　我一边拔脚离开，一边吩咐：“金钟，吩咐人将那二乔，粉葵，白鸥逐波，”我细细看了看标示的牌子，“哦，还有这飞鸟美人各搬一盆到章华殿中去……”
　　郑荣与忽然在身后喊道：“苏照！本宫不怕你分走本宫的宠爱，本宫只是替你担心。皇后是在利用你固宠，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以她的性子她随时会让你在这宫中永远消失。”
　　我站定，头也不回地道：“贵妃娘娘多虑了，臣妾自有陛下护着。就像……”我低低一笑，在这秋日的阳光下透出无限慵懒媚意：“当年陛下护着贵妃娘娘一样。”

　　今晚明月正好，柔和的华光笼罩了整个章华殿。我见庭院宽阔景色尚好，便令人将石桌石凳搬在了桂花树下，铺了棋盘和百里君离对弈起来。
　　两三个宫女执着灯笼，远远地站在五步开外静静候着。
　　我和百里君离刚刚才各自沐浴完了，两个人都是柔发披肩的模样。月华如水，桂香莹莹飘荡在空气中，萦绕每一呼一吸，偶尔也会有一两片花瓣缓缓飘落在身侧。
　　我慢腾腾下了一子，道：“陛下那日为何要强忍着呢，陛下咳出来，太后反而会怜惜，于母子情谊也是有利。”
　　他手指一顿，“母后？不会的，那日若非是你说出，母后只怕会以为是我在做戏。”
　　我讶异，“怎么会？太后可是你的母亲。”
　　他仰起脸，月光淡淡洒在他的面容上，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苍凉，“是，母后当然是我的母亲。可那日你也见到了，我在她心中，还不如皇后一半重要。”

　　“陛下待玉霖倒是很好，却为何很少踏足含冰殿呢？”想了想，我终究还是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我们新入宫的三个，他来章华殿来的最勤，也关怀备至，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地相敬如宾。我看得出来，他对玉霖也是只宠不爱，独独一个林思瑾，他见过一两次后便再也不去了。
　　他淡淡地落下一子，“刘玉霖不是你的闺中姐妹么，性子又天真和顺，朕自然是要多宠些。”
　　我想起前几日思瑾来看我时黯淡的神情，想了想开口道：“我瞧着林思瑾她性子虽偏清冷了些，但却对陛下一片真心。”
　　百里君离扬扬眉，饶有趣味地看向我：“音音如何这般替别人着想？”
　　我略略有些尴尬：“臣妾失言了。思瑾未进宮时我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性子安静，入了宫又不太爱出殿走动。故前些日子我曾多次探望，发现她次次都在临摹陛下的书画，真是一片濡慕痴心。”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当我看不出来么，可正是因她一片真心所求太大，我无法给她，敬之远之是最好。”
　　我一愣，略略思索了下便默默扣下棋子。

　　一局下完，青九适时地奉上来两小盅清甜怡人的莲子汤。百里君离吃东西的修养一向甚好，不发出一点声响，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白勺不疾不徐地送进嘴里。
　　他用完汤，忽然道：“关于害死你姐姐的人是谁，你心中可有了人选？”
　　我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汤面，头也不抬：“并无。”除非我傻了才与他说他老婆的坏话。不管是谁，待我找到了确凿证据，这等恶毒妇人不用我说他也必会处置。
　　他轻笑两声：“音音，你还在骗我，否则为何要与皇后一个阵营？你心中怀疑的是贵妃是不是？容与她柔善守礼，不会做这样害人的事的，倒是皇后，”他声音微冷：“仗着母后的宠爱嚣张跋扈，乖张狠毒……”
　　我连忙纠正他：“我不是跟皇后一个阵营，我是跟陛下一个阵营。”我吃了一口汤，含含糊糊道：“何况跟着皇后才更有可能抓到她的小辫子不是？”
　　他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吃。

　　我用帕子擦擦嘴巴，“等我查完，一切自有定论。只盼到时陛下能遵守约定，秉公处置。”我说完，屏气静声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沉默了一瞬，道：“如若如此，朕必会站在你一边。”
　　我放下心来，甜甜一笑：“多谢陛下。”月光中他的眼睛黑亮，隐约有一瞬的恍恍惚惚却又转瞬间盈满了笑意。他把手伸过来抚到我的肩头，我一愣，他却又极快地收回了手，手掌摊开在我眼前，若无其事地笑道：“瞧，有枚花瓣落到你肩上了。”
　　我拈过他手中那枚不长眼的桂花，捧在嘴边轻轻一吹，不在意地笑道：“唔，没了！”
　　他墨玉般的眸子中笑意顿时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