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央》鹦怀

2、春风拂槛露华浓

　　【一】
　　男人忍不住笑了，他亦打量起面前这个女人来，他看她手腕的玉镯和笼纱的碎烟裙，说道，“你不能凭为人指路谋生。”
　　女人起身，将几个铜板洒在桌上，走近他，翻身上了他的马，答道，“当然。一两银，我亲自带你去。”
　　他们忽然是以你我相称了。
　　男人不语，感受到女人将手环上他的腰，随意而不轻慢地，他默了默，扯动手上缰绳，调转马头。
　　“你叫什么名字？”马儿不疾不徐地行着，男人一边看着两旁似乎一直没有变化的街景，问道。
　　“公子希望我叫什么？”身后女人亦不紧不慢回答，语气里像有笑意。
　　“叫什么名字？”男人却不笑，只是又问了一番，本来只是客套的闲话，却较了真，生出好奇心来。“拂央。”女人答。
　　“当真？”许是觉此二字绕口，不宜作名讳似的，男人又问。
　　“公子真有趣，既要问人，答了却又不信，不知是什么意思，”女人的声音仍是平静样子，无波无澜地，道，“春风拂槛露华浓，若嫌名字难记，记一个拂字便了了。往左处去。”
　　“倒不是名字难记，只觉得新巧。”男人依言左去，道。
　　“公子唤什么大名？不是本县人士，访友还是寻亲？”女人回问。
　　“单名一个澈，姓徐，”男人道，“因事务来此。”
　　“当真？”女人亦回问，只是声音懒散，未见得的确好奇。
　　男人笑了起来，大概也觉得女人计较，却也不气，只含笑道，“当真。”
　　“这一盏茶功夫的路，照公子这样，明日黄昏许能到达，”女人转了话头，不无嘲笑地说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居然敢要一两银，姑娘倒好会做生意。”男人也不受窘，只悠游地任马儿走着。
　　“公子谬赞。”女人答道，看了看两旁的道路，随即将手放在男人握着缰绳的双手上，两脚在马儿腹上夹了一夹。
　　“公子不惯骑马罢。”她说得委婉。
　　“确是不大精通，”男人感受到她有些冷的手，脑子稍微滞了一下，却不动声色，只是由着女人牵着马绳，很快问道，“学过骑马？”
　　“自学成才，”女人笑道，“公子别怕，此时才是这好马儿该表现的时候呢。”
　　话音刚落，只听马儿一声嘶鸣，便腾腾勃勃地跑起来了。
　　“这样的晚上，你为何独自在街边吃茶？”风在耳边吹着，男人的声音不大，“我来此地之前，听闻此处民风淳朴温厚，不知竟安全到这个地步。”
　　“民风自然是好的，公子可感觉到了？”女人道，有点挑衅似的笑，“百家行业都发展得兴隆，各司其职。”
　　“这么说，你此地的女人都出户谋生么？”男人好奇又好笑地问道，“像你一般为人指路？”
　　“公子说笑了，”女人扯了一把缰绳，让马儿慢下来，“您可曾见过女人出外求营生的？”
　　月色凉了下来，她将手收回，放回男人腰际，声音从男人耳后飘过来，懒懒散散，“我做什么的，公子还想不到么？我只是不似她们在高楼街市招摇罢了。”
　　男人感觉着耳后清凉的风，夹着若有似无的香气，一时间竟有些沉迷无语。
　　“我选择人，我选择时间，高兴时便做，不高兴时便不做，不必受人恶气指使，亦不会被人抽走辛苦钱财，自得其乐。”女人又开口。
　　“公子到了。”她说。
　　女人翻身下马，许是踩了树枝，落在地上带出清脆的一声响，男人很快也下了马来，他拉着马儿走近女人，月色里端详她的脸。女人也抬眼去看他，清清淡淡的，目光迎接他的端详。良久，还是女人打破沉默。“一两银，公子。”
　　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睛，一双好像盛了平湖秋月的眼睛，又看她左边眉尖的一颗痣，想了想，他说，“我应给你多少银两，若你今晚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