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番の宝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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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危险的。
——他们贪婪，狡猾，残忍，是一切生命的天敌，包括他们自己。
这些话是第二次迁徙时，母亲告诉当时尚年幼的他们的。然后便带着其余兄弟姐妹离开了，而他被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树林，幼鸟望着天空中成群飞过的同族，模糊意识到自己被遗弃了。
至于原因，当时的他并不知道。
然后他遇到了那个人类。
人类是危险的。被那双瘦小却伤痕累累的手带离那片栖息的森林时，他心中不断重复默念着母亲的话。回头望了眼被大雨冲垮的鸟巢，断了的树枝掉在地上任由风雨冲刷。冰冷的黑暗中一个心跳声贴在耳边，扑通扑通，传递来最后一丝温暖。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救你的……”
多么傲慢的人类。
但，却不讨厌。
……
他被带到那个人类的家里，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人类世界。
食物只有冷硬的米饭或者干得难以下咽的粗面包，偶尔饭上面会盖几片鱼片或淋点汤汁。味道不能算很好，不过他对食物没有太大偏好，那只是用于维持生命的东西。人类总会让他先吃，等他吃好了自己再把剩下的一口气灌进自己嘴里，连碗底的最后一点汤汁都舔完了。额角的淤青尚未消退，两颊撑得鼓鼓的，递来一个冒着傻气的笑容。
这个家里时常会传出打骂声，夜深人静时女人的哭喊隔着几道门传入耳中。
“他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说那些恶心的话，谁让你把他放出来的！”
“生出那样的怪物又不是我愿意的，让你把他丢掉你又顾忌面子！”
“闭嘴，你跟你的怪物儿子过去吧！”
“亲爱的，别丢下我！”
“闭嘴贱人！”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碎了谁的梦境。
他则待在床头望着人类不安稳的睡脸，脸上肿了一大片，额角的淤青又换了个地方隐约透着血丝，等到日出后，这些负面情绪将会被掩藏于笑容后，人类会用稚嫩的嗓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在一起，一直。
那时候还没得到名字的他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涵义，也不理解人类对自己执着的原因，鸟笼中的他只是漫无边际的思考着注定无果的问题，也是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来历。人类则用孱弱瘦小的身躯抱着鸟笼，坐在空荡荡的冰冷走廊上，跟他一起看日落。
干燥的空气中混着劣质洗涤剂的气味，一股古怪的情绪从心尖掠过，等他觉察时已经有什么东西留在了心上，随着时间推移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像个可怕的漩涡迟早会将靠近的生物卷进去。
他们一直在一起。
直到第八年的夏天。
他离开了。
……
“为什么要离开，既然他那么喜欢你。”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女问坐在枝干和服妖怪。
河岸边蝉声绕耳，清风拂过，吹乱树下少女浅栗色的长发，她抬起纤嫩的手指将凌乱的鬓发勾到耳后，露出秀美的轮廓。
鸑鷟双手拢进宽大的袖中，低着头，苦苦思索着答案，过了很久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夏目玲子微微诧异地挑起眉，调侃道：“你是笨蛋吗？”
“人类，别以为赢了我一次就能——”
“那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夏目玲子打断他的话，脸上流露出一丝慎重，“你早就应该走了吧。”
鸑鷟顿了顿，含糊道：“再说吧，我在这里还有些事。”
“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
“留在这种地方，已经有同类妖怪来找过你了吧。”夏目玲子道，“你是不属于这里的妖怪，迟早得走。”
是的，他是不属于这里的妖怪。
时隔多年，终于弄清自己来历的鸑鷟，拥有了名字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遭到遗弃，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物种，尽管如此鸑鷟却并不恨他们，是他们收留了年幼无助的他，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你今天真奇怪，”鸑鷟揶揄地望着少女，“质问我为什么离开的是你，催我走的又是你。”
“谁让我有一个麻烦任性的友人，”夏目玲子烦闷地扒了扒头发，她本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风扬起两岸的花木，晴空下鸑鷟弯起好看的眉眼，轻声道：“谢谢你，玲子。”
少女叹了口气，无奈道：“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整天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奇怪的妖怪。”
鸑鷟笑而不语。
“他已经很久没来了吧。”
“嗯。”
“听镇上的人说他要结婚了。”
“……我知道。”
那个抱着鸟笼说永不分离的人类，曾哭着找了他三天三夜的男孩，终于长大了，找到了陪伴的人，拥有自己的家庭孩子，可以用温柔填满余下的时光。
孤独的妖靠着树，嘴角牵起满足的弧度。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留下？
人类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个问题都想得到答案，没有答案就绞尽脑汁地为自己为别人找一个理由，然后走到下个问题，固执又怪异。
鸑鷟仰起头，日光透出树叶缝隙落在脸上，痒痒的，小镇悠闲的时光在午后的暖风中飘散。
他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不想动而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期间又有同族的人过来劝说他离开，被他回绝了。夏目玲子也时不时过来，偶尔会带着吃的喝的，没有再穿高中制服，他们在树下漫无边际地聊天，听到关于那个人的近况，也是那个时候知道对方已经看不见妖怪了，平静而安逸地与妻子生活着。
在他离开的第二十三年，那个人类变回了普通人，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受到攻击污蔑，积压在心上多年的大石消失了，那天鸑鷟一边喝酒一边流泪。
欣悦至极，以致潸然泪落。
后来，夏目玲子不见了，她的身影和气息彻底在小镇消失，同族的妖怪也再没来过，小镇变得空旷起来，他孤独地待在树上，时间冗长而沉重。
第四十年的冬天，两个年轻的除妖师闯入视线，他被迫逃离小镇，开始了长达四年的流浪生活。
等再回到这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
“出什么事了吗？”夏目问道。
“他的妻子去世了。”鸑鷟指着树前的河流，波澜不惊地说道，“就在那里结束了生命。”
“自杀？！为什么？”
“那个女人的弟弟欠了□□一笔无法偿还的巨款，她承受不了压力自杀了，死前办理了离婚手续。”
夏目默然无言，眼中浮现怅然。
鸑鷟走到河岸边，两岸青草离离，花木繁茂，水面在夕阳的辉映下染上柔和的金红，与他离开时的肃杀景色迥然不同，“妻子去世后，他经常会在下雨天来这里，就在这个位置撑着伞不说也不动，待到天黑才回去。”
“他们没有孩子吗？”夏目问。
“不知道，”鸑鷟抬头望着天空，云层被熔上一层金边，夕阳隐没其后，“至少我从没见过他的孩子。”
不过，即使有也只能背负母亲逃离的命运，让不幸变得更加不幸。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笨蛋！”斑骂道，“你又想惹麻烦！”
名取也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鸑鷟转头望着少年，温柔忧郁的脸庞与印象中的少女重叠在一起，怀念又伤感的说道：“夏目大人真善良啊，跟玲子一模一样。”
斑反驳道：“玲子才不会做这种事，那家伙一向最怕麻烦。”
不想再听大猫絮絮叨叨，夏目索性捂住他的嘴，剩下粗短的四肢不断挣扎，耳根瞬间清净了。
“那，麻烦夏目大人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他摊开手掌，一只水晶燕子躺在洁白的掌心，“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麻烦你帮我送到他主人的身边。”
河岸的风扬起他青色的衣角，夕阳拉长他的影子，鸑鷟面带笑容，光线下苍白的指尖竟有些透明，恍惚间夏目嗅到离别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一番の宝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