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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故人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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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还好,这时温言才明白为什么左手的手心有着粘稠与湿润,其实温言一直以为那是来自花盆底座水渍与湿泥的亲切入侵。
温言看向左手,手心外露的部分鲜血早就濡湿了一大片的线织手套。白色的脏手套变成了红色的脏手套。
疼痛终于被那男孩无意的提起,来自肢体的剧烈记忆反射性的攻陷了一小半的大脑。
温言想这种在做工的时候不经意就把自己弄的受伤出血的事情应该不算少,在哪条不知道的规定里总会出现“工伤”的字眼吧!
监工头笑眯眯的看了温言一眼,虚假又客套,笑意不达眼底。温言已经明了,像她这样的,终究是不会属于“工伤”这个有点高档的词汇。
那个男孩,身长玉立,眉峰微微蹙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又迅速的消失。
“你怎么称呼?”男孩面向监工头,轻轻的问道。
“哦,小李,您叫我小李就行。”监工头眼角有一丝兴奋划过,不难看出,还有点手足无措。
“小李,我的车上还有一些东西要搬,这个人我就带走了。回头我会跟公司说的。”男孩的视线略微朝上,自信满满的望着对面的监工头。
“您不要这么客气,这本来就是您家的。”监工头陪着笑脸,真像是一只怯弱的小猫。
男孩不再说话,只略略的从上到下扫了温言一眼,朱唇轻启,文静而平和,“走吧!”
温言扭头看了看监工头,想要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从某种意义上说,监工头才是温言的衣食父母。
“去吧去吧,好好干。”监工头看见温言这么抬举他,像是有些得意,却又不敢在那男孩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摆了摆手,又对着那男孩呵呵一笑。
温言对着监工头诚恳谦虚的点了点头,本能的掩盖住自己早就欣喜若狂的内心。
男孩平静的等到了他们的互动完毕,转过身子,步伐平稳的走向前去。温言作势追了上去,二人之间计划性的保持着一步多远的距离。
心中的忐忑早在明了自己将要被支配往何处的时候就如大水灌溉荒地的气势好不商量的覆掩盖住了来自手心某处的真真隐痛。这没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少女时期的温言,心思那样的柔软,眼界那样的狭窄,就像井底之蛙第一次看见与自己有着数千里距离的白天鹅从容又高贵的划过自己生命的某个瞬间一样。
温言尽着自己的最大的努力,挺直腰背的脊梁,不着痕迹的抬高自己的头颅,视线刚好落在那人的肩胛骨处。一路向着停满车的前坪走去。
一辆黑色的奥迪,线条看起来厚重优雅,乌黑的反光膜使整个车身散发着黑曜石一般的高贵光晕。
“哔哔”响了两声,男孩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物什,方向对着那辆奥迪,拇指按了一下。
男孩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优雅从容的坐了进去,“嘭”的一声又关上了车门。
温言傻傻的站在那辆黑车的边上,两眼懵懂,原地待命。那个云端一样的男孩,看来真是不简单,和温言相差无几的年纪都已经开上了车,而且这车看上去似乎不便宜。低头又看了看自己那一双破开了一个两个小洞的滑稽可笑的黑色帆布鞋,同样都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差距怎的就那么大呢?
温言又想到,自己为了挣钱供自己高一的学费才会现在站在这里,劳心伤神,胡思乱想也是特别的浪费光阴,不免的神情落寞起来。
“唉!”温言扭头把视线落在了不知哪里,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男孩不知甚么时候早就从车里面出来了,身子绕过车头,步伐平缓,姿态平静的走向温言的方位。
温言有些许的心虚,讪讪的压低了眉眼。不清楚那人有没有听见温言的叹息声,可就算是他听见了,还能把温言吃了不成。
温言努力保持正常,从容的看了那男孩一眼。
男孩走到温言的面前,抬手递给了温言一包东西,白色不透明的塑料小袋,鼓鼓的,只有一个手掌心的大小。
温言很奇怪,自己不是来搬东西的吗?压制住了本能应该做出的反应,温言没有去接那东西,皱着眉尖,疑惑的看向那人。
男孩见那人一动不动,又把那小包东西向前递近了几分,可对面的孩子还是保持着不动不接的姿势。
男孩一抬眼,如此近的距离,透过那孩子头上小麦杆子编制的草帽阴影,电光石火之间,对上了一双闪动着疑惑与好奇的单眼皮瑞凤眼。
男孩有了一瞬间的呆愣,又迅速优雅的避开了这一秒钟的尴尬。
温言看见那男孩收回了提东西的手,扬起了刚刚俯身注视自己的双眼。重复的看了看自己,像是正在确定着什么,或是正在思索着什么。
“这是一些创可贴,棉棒,酒精。你伤的是左手,右手应该可以搞定吧!”男孩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温言的右手,语气坚定的,容不下任何的质疑。
“哦,可以,可以。”温言连连点头,但还是有点反应迟钝,话说不是来搬东西的吗?
男孩听见温言的声音,眼睛里闪出错愕吃惊的神色,片刻又恢复了平静,溶溶的透出些许的星光。
“你······”男孩欲言又止。
温言有些奇怪,眨了眨眼睛,看向那人。
“哦,抱歉···还有,车上实在找不到纱布了。”男孩嘴角带着微笑,礼貌又柔和的看向温言。
“那个呀,唉,没甚么的。”温言有些不好意思,从来还没有接受过这样真诚又实际的道歉。但也是第一次为了一个道歉,付出了流血的代价。
“这样的伤,会留疤的。这样,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送个东西就出来。”男孩还是过意不去,抬手看了看时间,又缓缓的对着温言说。
男孩的话语,不容反驳,也没有商量。温言非常识相的保持着安静。
男孩不再说话,对温言点了点头,绕过温言的脚尖,走到了了车子的后备箱处。“啪”的一声,温言看见后备箱被打开,男孩从那里搬出来一个大箱子,身形矫健的把那个大大的箱子平稳的放在地下,又“啪”的一声关上了后背箱。
男孩抱着箱子走过温言的身边,几步远的距离,转头对温言一笑“在这等着我”。
温言还来不及点头应答,那男孩就抱着箱子向着体育馆中心的玻璃大门走去。
“冷冽”,原来那人就是冷冽呀。
刚刚,就在刚刚。温言清晰的看见,那半人多高的大箱子上四周粘满了印花胶带,箱子的正面又贴着一张大大的白纸,足足占满了纸箱正面一侧纸板的三分之二。雪白的宣纸上黑黑的打印着两个大大的正楷字体“冷冽”,突兀的有些强悍。宣纸的右侧印着一行小字“第十届申城青少年机器人比赛参赛作品”。很明显,这一行小字相比那两个大字,模糊的让人看不清楚。温言想,若不是戴了眼镜,自己恐怕就连“冷冽”两个字也是看不清的。
“冷冽”,这是甚么意思。温言有一些搞不清楚状况,呵,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冷冽”,听说是申城冷氏集团大老板的儿子。听说现年十八岁,听说就读在申城一等一的贵族学校。温言脑子里的听说没有多少,而且还全部都是前几天跟着工头他们在给一个豪华别墅的后花园移栽水杉的时候,从他们的议论中偷听到的。那个漂亮又精致的后花园,听说就是属于冷氏的,申城的地头蛇——冷氏一族。
早该推理到的,这个申城体育馆就是冷氏名下的地产,监督闻言他们的监工头又是冷氏集团下派的员工。监工头对待自己东家的少主人,就算惶恐谦卑到说话咬掉舌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难怪自己这么轻易的就被男孩带了出来,若再是换了别的什么人,可能还要好一番折腾呢。不过这冷冽也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一点也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给别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温言适时的打断了脑回勾里激荡活跃的思维浪花,平复了心情。紧紧抓着方才从那人手里接过来的白色小袋,走过一辆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坐过的四轮怪兽,找到一台阶的靠边处蹲下,默默的开始清理左手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