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安心》言素

1、（一）

　　学校广播里如往常一样放着晚自习结束的轻音乐，单调却又百听不厌。安白就在这样的背景音乐里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站在校门口一手插兜一手抽着烟的许晋北。她在原地愣了两步，没有捧书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校服裙摆。
　　原本漫不经心看着旁边路灯的许晋北仿佛感应到了安白的目光，刹那间朝安白看过来。安白连忙朝他微笑，快步向他走去。
　　“晋北叔叔。”安白轻声叫道。
　　许晋北将手里的烟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按熄了扔了进去，这才淡淡地应了声，拿过安白手里捧着的复习资料，说：“走吧。”
　　安白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晋北的身后上了车。老实说，她此刻有些紧张。许晋北极少亲自来接她，平时都是司机接送她，唯一的一次就是小姨住院的那次。她不知道许晋北这次来是因为什么原因，难道是自己上课偷偷眯眼睡觉被老师发现然后被打小报告了？
　　安白正胡思乱猜着，就听许晋北开口问道：“最近学业压力大吗？”
　　安白摇了摇头，答：“还好。”
　　“真的不考虑出国留学？以你的成绩，念常青藤学校是完全可以的。”许晋北问道。
　　安白紧张地捉紧了身侧的裙摆，闷声答道：“我觉得国内的学校也都还不错。”
　　沉默了几秒，许晋北才又开口道：“是因为钱的原因吗？钱的方面你不需要做太多考虑……”
　　“不，不是。”安白连忙打断道。事实上她并不缺钱，一定意义上还是一个小富婆。她父母过世得早，唯一拥有血缘关系的小姨又在半年前去世，他们留给她的遗产足够她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那你……”许晋北不解，他认为年轻人，特别是像安白这样聪明的年轻人，还是多去外面走走看看，学习学习的好。
　　安白突然侧身抓住许晋北西服下摆的一角，瞪着圆圆的大眼看着他，恳求道：“我不想一个人去国外生活，别把我送走，好吗？”
　　安白声音里藏不住的哀伤和害怕让许晋北怔住了，他仿佛透过黑暗的光线看到了安白红红的眼眶，和那快要溢出来的浓浓的孤独。他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安白的模样，白色的连衣裙、高高的马尾辫，虽然性格并不活脱，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压抑、不安，那时候她的眼睛也还是带笑的。他想，自己是不是做的还不够？
　　许晋北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好。”

　　回到家里，两个人都各自回房去洗漱沐浴，他们俩倒是都有这种晚上回家必先洗澡的习惯，也都有些小小的洁癖。所以这间公寓虽然是两层复式的，却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住，保姆也没有，宠物更没有，只有一个固定的钟点工，也都是和他们照不上面的那种。
　　安白正靠在床头翻着语文复习资料，也顺带培养睡意，就见房门被人敲响，有礼有节的三下，不长不短。
　　“请进。”安白说道，一边讲复习资料放在床头柜上，准备下床。
　　“你就在床上待着吧，不用下来了。我只是来给你送杯牛奶。”许晋北说道。
　　安白立刻停了动作，只端坐在床上，僵着背脊，眼睛顺着许晋北的动作而移动。
　　“听说热牛奶能助眠。”许晋北把牛奶递给安白，道。
　　安白接过牛奶，热热的，不知是牛奶的温度还是许晋北手掌的温度，她只觉得受宠若惊。安白一口气将牛奶喝光，把杯子还给许晋北：“谢谢。”
　　许晋北接过杯子却不急着离开，反而拿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似乎有要和她促膝长谈的架势。安白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在一瞬间全都紧张地立了起来，消不下去。她只愣愣地瞪着大眼看着许晋北。
　　许晋北看她这副样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缓了缓才说道：“安白。”但也只是叫了她的名字便说不下去了。他是独生子，同辈中也只有蒋政阳一个表弟，并没有像安白这个年纪的妹妹，更别说是侄女了。所以他其实对于和安白的相处，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安白，安白也看着他，那双干净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他忽然就笑了。他想，有什么是不能和这样的眼睛坦诚的呢？
　　“安白，说实话，我并没有和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生活过，我家里也只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表弟，所以可能之前那几个月和你的相处模式有些不对，没有好好照顾到你的情绪。你也应该是第一次和一个二十多的老男人生活，我们俩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憋着。虽然我没有和你小姨举办正式的婚礼，但既然你叫我一声叔叔，那就把我当亲叔叔来对待，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和我说，我觉得什么适合你或是你做错了，我也直接和你说，我们俩都把对方当真正的亲人来对待，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好吗？”
　　许晋北一下子说了这么一长串掏心窝子的话，让安白有些无措，更多的是感动，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现在唯一能够算得上亲人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人，至少名义上，他还是自己监护人。
　　安白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浅浅笑着，却是认真而诚挚的，心里忽然就暖暖的，有什么东西被好好保护了起来。她慢慢地就笑了，是开心的笑，幸福的笑。她向许晋北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好，晋北叔叔。”
　　许晋北也开心地笑了，应道：“嗯，安白侄女。”接着又伸手不客气地在安白头上一通乱抓，把她的头发弄得乱起八糟的。安白直拿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却躲不及被他的动作。两个人玩闹着，都笑出了声来。
　　晚上躺在床上，安白看着透过窗缝照在她床上的月光，忽然就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许晋北的情形。他站在她最爱的小姨身后，脸上带着温温暖暖的浅笑。他对她说，你好安白，久仰大名，我是许晋北。
　　是的，许晋北这个男人，是安白小姨——顾冉的男朋友。更确切地说来，是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