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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陈蓝站在一片废墟中,看对面的人走下台阶。

      “终于又见面了,梓锡。”

      陈蓝看见他,反而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找了块石板坐下来,“大哥。”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大哥。”那男人穿着一身宽松的唐装,脸上有道疤,笑道,“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胆子还真大,竟敢躲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是在挑衅我的能力吗?”

      “大哥如今是B市□□大佬,谁不是听到陆宗泽这个名字就闻风丧胆,我哪敢质疑大哥的能力。”陈蓝摆摆手,“当初我受大哥照顾多年,大哥如果想见我,直接传唤一声就是,何必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只怕你跑得会比兔子还快吧。”熟悉的声音,陈蓝看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正是祁夜,不,应该说,是陆云生。

      “认出我之后,你不是第一时间也想逃吗?”陆云生笑。

      “为了把我带来,你也是煞费苦心,”陈蓝也笑,“脸整得不错,比以前那张脸好看多了。”

      “谢谢夸奖,”陆云生虚伪地收下,冷下脸,“也是拜你所赐。”

      “别废话了,我的时间不多,梓锡,我问你,当年的事情,你到底是认还是不认?”

      陈蓝奇怪:“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

      “你既然没做过,那你为什么要逃?”

      “我逃是因为我不甘心。”陈蓝道,“杀人的不是我,我为什么非要替你弟弟背这个罪名?”

      陆宗泽也不急,缓缓道:“你一天不入狱,云生就没办法在这世上现身,始终要背着通缉犯的名头东躲西藏。”

      “杀人偿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陈蓝道,“大哥混道上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陆宗泽古怪地笑了笑,“杀人偿命,说得太对了。”说完,他拿出一叠照片扔在陈蓝面前。

      陈蓝一看,脸色就变了,语气也冷下来,“你想干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认不认?”

      问这话的时候,陆云生在一旁开了支录音笔。

      “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谁说的,他不是和你有关系吗?”陆宗泽拿起一张照片,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据我所知他还是B大的研究生,你说我把这些照片送一份到学校里,会不会造成轰动?你再想想,梓锡,和一个三十六的老男人纠缠不清,传出去,多少人会对他指指点点,多少人会对他避之不及,他的名誉可就毁在你手上了。”

      陈蓝怒极反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对一个孩子的名誉这么操心了?梓锡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不介意,他也不会介意的,劳烦大哥发照片的时候给重点部位打个码,我怕吓到孩子们。”

      陆宗泽早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似的,蔑笑道:“真是伉俪情深。”话头一转,又问:“那送一份给他父母呢?”

      陈蓝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陆云生插了句,“事实上,早就寄出去了,前天就抵达了A市,只是没派送而已,不过你刚刚说不认,唔,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闲杂人等的指责不可怕,那亲人呢?梓锡,你会不会太自私了,你连他父母也要剥夺吗?”

      陈蓝脸色发白,手都在抖,“谁允许你……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是你啊,我刚才问过你了。”陆宗泽笑道:“陈梓锡,我最后问你一遍,当年的金街杀人案,你是认还是不认?”

      陆云生幽灵一样把手机屏幕放到他面前,那上面开了视频直播,画面上是一个人在窗边发愣,正是他家小片儿,偷拍的人明显在对面楼,一根狙击枪口突兀地出现在画面的一角,陈蓝瞳孔猛地骤缩。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一件完全不相干的旧事。

      有一年下大雪,那天刚好是除夕,他从酒吧加完班回来,发现小片儿一个人穿着件衬衫蹲在他家门口,浑身冻得直哆嗦,看见他却好像又不怕冷似的,站起来,拽拽地递给他一个饭盒。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李爿恩还在闹逃学,他当时就愣了,没想到大过年的他会突然过来,赶紧把门打开让他进屋。

      “你怎么来了,你家里人呢?”陈蓝把饭盒接过,发现还是热的。

      李爿恩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一脸期待的样子。陈蓝会意,低头把饭盒打开,里面满满装了一盒饺子,码得整整齐齐。这孩子估计捂了一路,还冒着热气,大雪天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揣过来的,陈蓝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他是孤儿,无父无母,在这城市也没什么朋友,从小过年这件事就和他没多大关系,他也早就习惯了,从不去凑那个热闹,团年团年,有家人才叫团年,他和谁团啊。

      “这是你做的?”陈蓝问他,直接上手拈起一个放进嘴里,不用等李爿恩回答他就知道,肯定是!饺子皮太厚了,里面的肉馅根本没熟。

      “好吃。”陈蓝违心地竖起大拇指。

      李爿恩这下绷不住了,孩子一样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才道明来意:“我来陪你过年。”

      吃饺子,看春晚,放鞭炮,陈蓝小时候没干过的事,那天晚上全干了。李爿恩在暖气房里待得太久,不知道外面原来有这么冷,出门也没穿件外套,陈蓝怕他冻着,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他穿,李爿恩却不愿意,非要和他一人穿一半。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天台上,看远处的烟花一片片炸开。当新年的钟声随着漫天飘雪传来的时候,他望着李爿恩在雪中冻得通红的脸,后知后觉地明白,什么叫心动。

      上天真的待他不薄,把这样好的人送到他身边,他们像家人一样,互相依靠,互相取暖。他常常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呢?怎么会有父母不喜欢这个孩子呢?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告诉自己,你要一直待在他身边,你一定要保护好他,照顾好他,让他一步步成长为一个成熟男人。

      只是,窗台的薄荷不浇水,不知道还能不能扛到过年。

      他放弃了,微微闭上眼:“我认。”

      这话一说出口,对面两个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陆宗泽笑逐颜开,拍拍他的肩膀:“大哥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我会尽量让你在里面的日子好过些的,听说你的胃才做了手术?很多东西吃不得吧?”

      陈蓝像是主心骨被抽走的玩偶似的,被拍得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

      陆云生满意地收回录音笔,跟在陆宗泽身后一起走了,错身时说:“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好好想想细节,看怎么跟他们说吧。”

      等到已经走出陈蓝的视线范围,陆云生才转头问陆宗泽:“哥,这李爿恩就这么便宜他了?”

      “几张照片足够这兔崽子受的了,”陆宗泽只是笑,“这件事你办得不错,一举两得。”

      “不用我再找人收拾他?他要是出点事,陈梓锡应该挺心疼的吧。”

      “不,我们要是出了手,风向就变了,他父母那边还是先不要得罪得好。”陆宗泽拒绝,“再说,有一种惩罚,比受外伤更难承受,你就等着看吧。”

      ……

      陈蓝猛地从梦中惊醒,周围仍是漆黑一片,待了这么多天,他依然没有适应这种黑如墨染的环境,好像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一点希望都看不到。胃里疼得好像正被人生生拿刀狂戳一样,陈蓝痛苦地翻了个身,动作带响了脚镣,惊动了下铺的犯人,那人立即吼出来,伸脚踹上他的床板:“动个屁动!他妈找死啊!”

      “对不起……”陈蓝虚弱道,身体蜷缩得更紧。

      陆宗泽的“照顾”并不止是说说而已,他身体原本就没有好全,断了药之后,伤口又隐隐有复发的趋势,发到手的饭菜又干又硬不说,还全糊上了辣椒。为了保持体力,他只能挑一点米饭泡在热水里洗洗了再吃,即使如此,到了晚上还是疼痛难忍。

      这两天有管事的发现他那点小聪明,连接热水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陈蓝只好减少进食,连着几天没怎么吃东西,走路的时候都觉得头阵阵发晕。

      这里的重刑犯都要上手镣和脚镣,陈蓝的显然也被特殊照顾过了,比别人的粗大了一圈,原本白嫩的四肢硬是被磨出了一层血泡,走路干活的时候几乎迈不动腿,一动就锥心地疼。

      最难受的还不是这些外伤,那天对小片儿说出那番话之后,陈蓝几乎不敢去回想小片儿的脸,他当然不愿意放手,如果刑期足够短,他甚至希望小片儿能等等他,几年时间快得很,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不行,律师告诉他,故意伤人致死,还潜逃十年,情节严重,加上陆宗泽从中作梗,他的刑期至少会是十年起。

      十几年出去,他都快五十岁了。

      过嫩的外貌常常让他也恍惚觉得自己还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但陆云生有句话说对了,他的眼神和他的经历出卖了他,他已经不年轻了。难道他要让小片儿等他十几年,然后跟一个糟老头子在一起吗?

      就算他厚着脸皮赖得起,小片儿也耽误不起,那孩子还那么年轻,又那么优秀,这是他半路养大的孩子,他知道。就算离开他,小片儿也绝对不会混得比任何人差,他值得拥有一个更称职的爱人,一个真正能给他生孩子的爱人。

      “哎,那个戴脚镣的,你过来。”远处的怒喝打断了陈蓝的思绪。

      这几天阴雨连绵,迷蒙的雾气衬得陈蓝的脸愈发苍白,生病的缘故,肩膀也消瘦下去,脆弱得好像风一吹就没了。

      明天有上面的人过来检查,所里组织人做卫生,陈蓝被安排去清理老池塘的淤泥。他脚上水泡吓人,几个关系好点的狱友没敢让他下水,只在岸边清理杂草。

      此时被点名,陈蓝在心里默叹一声,知道自己多半又要被人“照顾”了。一个年迈的狱友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往前。

      陈蓝报之微笑,说了句“没事”。

      “我戒指掉进去了,你帮我找找。”

      “好的长官。”陈蓝挽起袖子,二话不说拖着叮咚作响的脚镣艰难地踏进水里,乌黑的脏水刺得脚踝又疼又痒,好像上百条小虫子同时往里钻似的。

      早上没吃东西,陈蓝低血糖得厉害,一俯身就感觉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往脑门里挤,差点栽进水里。水面上倒映出他憔悴的模样,这让他感到一阵反胃,连忙用手划散。

      冷风吹过来,掀起陈蓝单薄的囚衣,他裹紧衣摆,手在淤泥里一寸寸摸过去。周围的人都看出了针对,有同期进来的试图过来帮他找,被骂了回去。

      在池塘里找一枚戒指简直堪比大海捞针,陈蓝也是有耐心,在冷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竟然真让他找到了。

      那管事无刺可挑,看陈蓝的样子又实在是弱不禁风,大发慈悲让他上岸来。

      陈蓝暗暗松了口气,然而,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在冷水里站了太久的缘故,双腿早就麻木,提腿往前一迈,像是有人突然在水里拉住了他的脚踝一样,一下子没迈动,身体惯性往前倒去,扑进了水里。

      这池塘的水年初的时候抽走了大半,最深的地方也只没到胸口,周围的人认定他能自己爬起来,都没太当回事,没想到等了半分钟,水面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糟了,该不是铁镣陷进淤泥里去了。”有人提醒。

      管事的一听,立即跳了起来,他的确收了钱要教训人,可犯人出事了他可是要自己背责任的,忙大叫道:“快,快把他捞上来。”

      陈蓝被拖上岸的时候几乎都快没气了,紧闭双眼活像个死人,医生漫不经心地过来瞧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忙让警卫给上面打电话,说是得马上送医院抢救。

      这一闹,事情就大发了,犯人公告期都还没过呢就差点没了命,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孟川的熟人那里。

      李爿恩一听说这件事,整个人都炸了,像一头发狂失控的狮子似的,疯了一样要去找陈蓝,可惜陈蓝现在是重点看护对象,饶是孟川的人也接近不了。

      孟川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李爿恩活生生就是只野兽,陈蓝这驯兽员不在,根本没人镇得住他。李爿恩从诡异的冷静中抬起头来,眼都是红的。

      “你要干嘛去?”孟川怕他冲动,想要拉住他,愣是没拽住。

      皇后酒吧有辆送酒用的皮卡,平时不怎么用,一直放在后院里,李爿恩拿了车钥匙,不顾孟川的阻拦,直接开了出去。

      “方盟,你摩托车呢,快跟上他!”孟川大吼。

      李爿恩要找的人是青爷,这几天他一直在酒吧街打听消息,得知了青爷的住处,他原本计划拿到筹码之后再去谈判,可现在他等不了了。再拖下去,陈蓝就没命了。

      李爿恩直接开车半路截了青爷的胡,把车堵在了巷子里,恰好两个人都在,他来得气势汹汹,曾建民都没反应过来,脑门先挨了一棍。

      有句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青爷横了一辈子,到底还是惜命,躲在车上不敢下来,急急给手下打电话,被李爿恩发现,一根钢棍锤得粉碎。

      “我问你,陈蓝之前脸上的伤,是不是你打的?”李爿恩揪起旁边曾建民的头发,

      “我,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他也打我了……”曾建民痛哭流涕,几乎快要给他跪下了。

      李爿恩掂了掂手上的钢棍,冷笑道,“那只手打的?”

      “右、右……”

      一声惨叫划破天空。

      这是杀鸡给猴看啊,青爷脸都绿了,李爿恩砸开车门,浑身冒着寒气,把他拖了出来。要说两个人肉搏,青爷或许还有胜算,可李爿恩武器在手,他审时度势,当下就举手投了降。

      “陈蓝的事情我知道。”

      “说。”

      “那个,陈蓝,就是当年的陈梓锡,我也是才听上面的人说的,听说他年轻的时候跟过陆老爹。”

      李爿恩眼神一暗:“跟?”

      青爷忙解释道:“不是,他年轻的时候是陆老爹的小弟,跟着陆老爹讨生活的,那会儿陆老爹也只是个小混混,手底下二十来个人,陈梓锡是这些人中和他最铁的,两个人后来还结拜了。

      “后来他们组建了帮会,陈蓝是他的左膀右臂,陆老爹有个弟弟,经常和他们一块玩,三个人关系挺要好的,可是后来出了一件事,陆老爹的儿子被仇家绑架了,陆老爹带了人要去血战抢人,陈蓝却不同意,坚持要等警察来。陈蓝虽然和他们是兄弟,但性格完全不同,他受过教育,好像还是B大的大学生,想法不一样。”

      李爿恩猛地想起当年他考上B大研究生时,陈蓝在公园里抱着石像痛哭的情景。

      “因为陈蓝的阻拦,帮会倒没受什么损失,但是陆老爹的儿子因为警察救人晚了一步,腿被绑了太久,废了。就这件事,他们三个人开始有了嫌隙,陆老爹觉得陈蓝不仗义,假仁慈,不顾虑他儿子的安危,另一方面,混□□的出了事去找警察解决,这不成了笑柄嘛,风言风语的,陆老爹就对陈蓝的怨气越来越重。

      “最后那个事,也是导火索,陆老爹的弟弟有个女人,听说还长得挺漂亮,因为经常和他们在一起玩,渐渐就对陈蓝生了些别的心思。陆老爹的弟弟知道之后,气得直发抖,背着兄弟搞暧昧本来就是大忌,陈蓝又还死活不承认,他就想找陈蓝算账。陆老爹已经废了个儿子,不能再让弟弟受委屈,两个人就设了个套,想借机把陈蓝收拾一顿,清理出帮会。结果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来的不是陈蓝,是那个女人,他弟弟没看清人,上去就把人一刀捅死了,陈蓝迟了一步,来的时候就正好赶上这一幕。

      “本来打架斗殴,死伤几个人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没想到陆老爹的弟弟杀的那女人,是一个官员的侄女,这件事愣是没兜住,最后捅到上面去了,上面发了通缉令,陆老爹只好把弟弟送出国,在外躲了十年。

      “这件事跟陈蓝没有直接关系,却是因为陈蓝而起,陆老爹恨得牙痒痒,捏造了事实想把事情栽赃在陈蓝头上,陈蓝当然不肯,就跑了,学也没上了。陈蓝是孤儿,无父无母,他这一甩手,谁也没再见过他,直到六年前。”

      李爿恩眉心一凛,直觉有个重要的真相就快要跳出来了。

      “六年前,有人在A市发现了他,当时十几个人围堵陈蓝,他硬是没从,还和他们打了一架,好像是说被捅了一刀,不过青爷的人也没抓住他。他就这么又消失了几年,没想到这一次,他躲到B市来了,这小子,也挺聪明。”

      李爿恩听得心如刀割,只有他知道,陈蓝并不是因为聪明,他是为了他才来B市的。明明就是遇到麻烦了,还说什么骑车摔的,这么烂的理由他当初竟然也信了,难怪当初他要求陈蓝和他一起来B市时他露出为难的表情,难怪陈蓝生病从来不肯去医院,B市医疗都是全市联网,他是怕被人发现啊。

      这些年,陈蓝在他身边,究竟在过着怎样一种小心翼翼的日子,李爿恩几乎不敢去想。

      “所以杀人的事情,跟他实际上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吗?”

      青爷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握住钢管的手指泛白,李爿恩冷笑了一声。

      谁犯了错都可以被原谅,只有没犯错的人不能被原谅。

      “报纸是谁让你投的?”

      “是……是陆老爹的弟弟……”

      “祁夜?”

      “他真名叫陆云生,为了逃避通缉,在国外整过容。”

      如此一来,他故意接近陈蓝,一切都说得通了,李爿恩又问:“为什么投报纸?”

      “他说……说……你的父母应该会喜欢这份大礼……”

      李爿恩一下站了起来,投来凌厉的视线,“你说什么?”

      青爷连连摆手:“不是我说的,是我听他和陆老爹说的。”

      李爿恩怔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他的父母和这件事还会有牵扯,他六年前和家里闹翻,只身来到B市求学,这几年从没回过一次家,家里也一次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两方都是一副恩断义绝的态度,他想不通他父母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淌这浑水。

      方盟的小摩托晃晃悠悠开了过来,一见到地上两个人,吃了一惊。

      李爿恩把钢管扔给他,二话没说直接走了,留下方盟一脸懵逼,哆嗦着给孟川打电话,“孟哥!小片儿好像把人家胳膊卸了!怎么办!”

      李爿恩当晚就一纸机票飞回了A市,阔别六年再踏入这片土地,他只觉得陌生。

      门卫第一眼见到他,竟然没认出来,差点上前去拦。还是园丁眼尖,冲别墅里大喊,“先生,小少爷回来了。”

      屋里连茶都沏好了,显然李父李承淮一早就知道他要来。

      “肯回来了?”

      李爿恩看了眼桌上压着的一叠照片,心下了然,开门见山道:“他没杀人,你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李承淮也懒得跟他计较态度,“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儿子跟一个男人在外面厮混了六年不回家,你现在问我想要什么,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爿恩不自觉握拳,“我做不到。”

      “我不逼你,你自己选。”李承淮喝了口茶,“不过我劝你快一点,听说他高烧不退好几天了,别等你选好了,人没了。”

      李爿恩呼吸一滞,“你是不是威胁他了?他明明没有杀人,为什么会招认?”

      “你应该去问拍这些照片的人,或者,又是谁寄给我的。”说完,像是嫌脏似的,把桌上的照片扔给他。

      “我可没那个闲心管这些破事,他自己得罪什么人自己心里有数,你别妄想把所有的脏水全泼在你亲爹身上。”李承淮不屑道。

      李爿恩当晚没回去,他妈看到他哭得跟泪人似的,死活不让他走了,说什么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现在该留在家里好好享福。

      李爿恩想陈蓝想得不行,满脑子都是他爹说的那句“高烧不退”,不由被她哭得有点无奈,说:“妈,你看我身上哪里像是吃过苦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不自觉嘴里发涩,吃苦的从来都是陈蓝。这么多年,陈蓝于他而言,半是爱侣,半是严父,赚钱供他读书,悉心教他长大,将他护在羽翼下,不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可那人现在生了重病,他连面都见不上。努力了这么多年,结果连保护他不受苦的能力都没有。

      他妈听到这句话倒是不哭了,李爿恩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在外历练了这几年,他不光是身体长开了,个性也比以前成熟得多,身上那股纨绔子弟的脾气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像是个稳重有担当的大男人了。现在的李爿恩才是她理想中一直盼望的模样,可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她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因为,把她儿子教导成这样的人,不是她。

      “你爸说的那些是真的吗?”她擦干眼泪问,“他说你和一个男人同居,是真的吗?”

      李爿恩点头承认了,低声说:“我爱他,这辈子也只会爱他一个人。”

      “一辈子这么长,你怎么说得准呢。”

      李爿恩只是摇头。

      “你爸爸想让你和梅公的外孙女结婚,借此稳固政坛上的地位,他不会允许你和他继续来往的,儿子,你要是实在不想结婚,你就不要回来。”

      李爿恩一阵吃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反对我?”

      “妈不懂你爸爸那些手段,但妈相信你说的话,一辈子太短,只要那人是真心待你好,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你高兴啊。”

      这是从陈蓝出事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一点暖意,李爿恩有些感动。仔细一想,其实也不奇怪,他家里从小就是标准的严父慈母模式,父亲执拗强硬,对他不冷不热,偏爱打击教育,而母亲柔弱心软,又对他溺爱过度,二者互相催化,也才养成了他那乖张中二的臭脾气。加上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他母亲也是怕了,她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就知道,即使她是亲生母亲,如今也未必能比那人在儿子面前占得更多注视,不如大方地让他去追求自己所爱。

      身为母亲,最大的期望莫过于自己的孩子能得到幸福,她并不懂得男人与男人要如何过生活,却懂得观察儿子身上的小细节。这么多年在外,他身上都没有添过任何疤痕,头发和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的还是名牌,还有他的学历,都读到顶尖学府的研究生了啊。对待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吃穿用度都这么用心,想必那个人一定把他捧在手心里爱着的。

      “可是他生病了……”李爿恩抱着他母亲,把眼睛覆到她肩上,“妈,我想救他出来,我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既然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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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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