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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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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我曾无数次的幻想过能有不一样的结局。其中最美丽的一个是,看着你登上王位君临天下。虽然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的就是这件事,而这却是你或者是我最完美的归宿。我们的命运决定我们要么生着尊贵天下,要么死在无声无息的阴谋下。
我记得那是一个寂静的山林,苍天古木大多遮蔽天际,树下郁郁葱葱。光线在那里面是活的,会跳跃闪动。我看见那个初出宫门的孩童惊喜又不安的望着这和宫墙内截然不同的景色,见到了那个决定他一生命运的人。术士面上的忧虑让不懂人事的他也跟着害怕,尽管这样皇命难违。他来到这里,没有的父母兄弟却多了个师父。
此后的日子单调而又乏味,习惯了金碧辉煌就再也看不上自然雕凿的景色。入夜后的幽深黑暗和森林野兽般的怒吼几欲让他崩溃,躲在被子下他总是独自哭泣,泪水湿透棉被换回的只是一夜寒冷。直到有一夜风雨交夹,闪电雷鸣中他抖得如秋风下最后一片固执留在枝头的衰叶,害怕令他失了理智,年幼的他开始诅咒。诅咒看不见的父亲,不公的命运`````还有自己的半身。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黑夜,会死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然后一抹微亮的黄光出现在他被泪水迷蒙的视野中,一个手掌带着温热落在他头顶,他听见低厚的声音淡淡的说道:“小茧,不哭。”
那以后,被称为师父的这个人开始教他识字明礼。教他许多他在宫墙内永远无法知道的事,包括占卜之术。然后他开始写信,用拙劣的笔迹和识得简单字句述说着思念与牵挂。他期盼得到回应,期盼自己的想念找到去处。很快他收到了回信,来自王都。信上的字迹飘洒清逸,连信纸都带着丝丝幽香。他怀抱着这样的信件,生活中又重新照耀进了阳光。
在书信的一来一往,林间的树叶一盛一衰间八年似水流逝。他不再年幼,挺拔的身资矗立林间如玉树临风。他跟师父学习数载,褪了一身狂傲之气变得沉静内敛不易被人看透。包括脸上也少有情绪的表露,唯一能见他欢颜的时刻只有王都的信到来的时候。
那一年,层林正被最浓郁的绿笼罩的时候他收到了信,信中传达出这样的一个信息。年末,待丰收之际他的半身将入主东宫,再过个三年五载便可坐拥天下。他欣喜万分,从内心深处感到高兴。可隐隐的又觉得羡慕,他们是那么的一样为何现在会完全不一样。想着前尘种种,他迷惑不已,那夜他没睡在林间淋了一夜的雨仍未想透。第二天,突如其来的高烧让他失了神志,他在一片迷蒙中抓纸写信。信中字字句句全是血泪,一半真一半假。信寄出后的第四天他终于清醒过来,仰望湛蓝的天际他开始后悔写下那封信,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软弱过就算只是书信也不允许。但某个瞬间他又会猜测那个人拿到这样一封信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良心不安吗?会内疚吗?这样的想法让他忍不住窃笑,他只是想得到关注罢了。
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回信。他开始生气,长久以来心性泯灭的火山开始爆发。连一直教导他的人都压制不住,只能叹气的看着他浑身尖刺的往来林间。但最后,他还是等来了,不是信而是人。被树枝刮破的是上等的丝缎,被汗淋湿了布满灰尘与疲惫的是和他一样的容颜,岁月也无法抹去血缘最深刻的印记。
那时候他正在屋下晾晒草药,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是师父回来了。抬头望去,却看见林下光线密密织就的网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走了过来,还没看清楚长像他已经被那强烈的熟悉感憾住。那的确是他,自己的半身。那个一模一样的容颜又是喜又是泪一步步扑进他怀中,气息不稳的说道:“我总算找到你了。”随后他含笑昏睡在他怀中,化了他多日的暴戾之气再一次将阳光送回到他身边。
如果那一年,我不是如此任性的逼你出宫,你大概永远不会遇见他,那么`````这一切本该不是这样。你会原谅我吗?会吗?会像那一次,我一时迷惑想杀了你的时候,笑着原谅我吗?
突降的惊喜总是让人措手不及,他带他游遍山中美景。两人似乎又回到了童年,不再为世间俗事所烦忧。可是这样的的日子连三天都没到,就结束了。那日黄昏他们一路游玩回来,还没走近就看见禁军大旗。领军的是他们的父亲还有一位气宇不凡的将军,他们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如惊弓之鸟。
最后他迎接到的依然是那个男人的一掌,丝毫无父子之情。他的半身徒然下跪哀声道:“父王,一切都是孩儿任性为之,与弟弟无关。”
“你即将贵为太子临朝,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男人威严不许漠视的说,“立刻跟我回宫。”
“我```”忧虑间他已失了方寸,最后竟然是男人身边的将军开口解围。
“皇上,他们多年未见,再容他们一晚如何?”
“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暴怒之下男人狂吼。
“事已至此,皇上为何不给他们两个一个机会。也给`````皇家一个机会?”最终术士出面调解了这事。
男人面色的凝重的看了看拥有着一样容貌同样韶华无双的两个儿子,最后一拉缰绳回马离开了。一句淡漠的语言也随之飘出:“明早我在镇子等你。”
多日的疲惫以及傍晚的一场争执,多年长养宫中的他早早睡下而另一人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寻到师父住处,发现竟然父亲也在,两人神色各异。疑虑中他蹲在屋檐下偷听了起来,林间夜风大,两人说话声音小,他只能模糊的分辨出几句。断断续续间他听道。
“如果我当初听你的话杀了他就好了。”
“天命难违,我当初也是逆天行事。”
“难道我百年霸业就要毁在一个预言中,就因为我一时的妇人之仁?”
“````````也许`````````````陛下``````````现在杀了他```````````可以逆转乾坤。”
“我`````````````晚了`````````十五年。”
瞬间他只觉五雷轰顶,脑子一片混乱不堪,什么都想不出来。片刻之后,他默然的回到住处。他的半身在床上睡的安然,浑然不知道此刻他的翻江倒海。他呆立床前看着那张恬静的睡脸,心中的火焰再次燃烧。如果说八年前他年幼无知,天真的以为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才被叛离宫廷的话,那么今天他只恨,恨一切的不公平。为什么明明我们是一样的,父亲却偏偏认为我就是那个会毁灭皇朝的人?为什么同样的长相同一时刻出生,他选择舍弃的是我?为什么整整八年来我期望自己的罪过最终会被原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为什么``````茫然间他伸手卡住了另一个自己的脖子,一点点的使劲。如果你不存在了的话,那么我就可以回去。如果你消失了话,那个男人也许就会看我一眼。如果你不存在了的话,那么````````眼睛突然肿涨酸痛,翻滚而出的泪一滴滴的落在那张依然沉睡的脸上。他猛然惊醒,送开了手,再也无法压制的捂住脸放声大哭。如果你不存在了的话,那么我也会死。他将自己埋在双手中,哭的不能自已。
而后一双手抱住了他,拥他入怀。他感觉到了隔着衣服传出的体温,一如多年前被母亲拥入怀中一般。那双手抑制了他的颤抖,抚平了他的伤痛,止住了他的眼泪。他抬头,看见那张脸上溢满温暖的笑,听见他说:“你杀了我吧,换上我的衣服,明天去找父亲跟他回去。在宫中我们相见的次数寥寥无几,他认不出来的。”
他猛摇头,摇落还未来得及掉出的泪水。反手紧紧的抱着另一个他,固执而又坚决的摇头。
“那我留下,你回去。”他再次提意,伸出手温柔的搽去的他眼角的泪。
“我想看你身穿龙袍,想看你君临天下。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了我,在父亲去世后招我回宫,我将终生侍奉你左右。”他抓住眼角停留的手,紧紧握在双手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最终他还是只得答应,他无法拒绝他任何的要求。
清晨的微光中他送他上路,前来接应的是昨日一面之缘的将军。他们久久的拥抱过后放开的对方,只轻声道了句再见。
我感觉被谁抱了起来,如此的轻盈。一开始我以为是你,后来才发现自己又在做梦了。转醒的时候,我看见另外一张儒雅的脸。就算不说话的时候,他依然带着和风般温暖的笑。没有那个人的狂妄霸气,他有的只是一身谦谦君子的和气。
“你带我去那?”我看着身边向后退去的柱廊,问道。
“沐浴。时候不早了,陛下。”他回眼望我低声笑道,连笑也是春天最温柔的一丝风。
“可我还困。”我打了个哈欠,表示不满,扭了扭身子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直想睡去。
“梦做够了就醒来吧。”他的声音很小,带着湿润的气息灌入我耳中。
我会醒,待我穿越层层迷雾找到你的那天我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