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光风流月

1、第一回 百花朝贺萧女诞

　　我出生在康熙二十九年正月十四，我出生的第二日便是元宵佳节，听父亲说为了迎接喜庆的日子，府里是忙上忙下，偏不曾想我这个小祖宗也想赶个热闹，提前降生了。
　　母亲大人躺在产床上痛地直哼哼，我还没有下来。父亲在门外焦急地等待，他听到母亲一声比一声响的惨呼再也坐不住了，直想往里冲，门外老妈子、丫头、小子的一大群人把父亲拉住了，说是产房男子进入不吉利的。父亲只得在门前的长廊里打转转。忽地一阵清香飘来，父亲顺风而视，院子墙角的几株桃树开花了，风一拂将花瓣托着送入父亲手中。父亲诧异间，只听得管家老萧赞了一声：“这可奇了！”父亲寻声望去，顿时惊住了。
　　原本父亲爱煞了花草，每每寻了奇花异草就植入萧府，放在母亲屋前的花园里。这会子不是开花时节，各花却争相开放，宛若到了明媚的四月，竟不似早春了。父亲快步移前细看，却见白牡丹雍容，兰草幽香，金茶花娇艳，长凤仙俏丽，父亲正处在极度地惊奇之中，一时有人来报：“老爷，老爷，夫人生了一位千金。可漂亮了，您快去看看吧！”
　　父亲从惊奇中醒来，他望着满园春色，喜从心来，不禁叹道：“小女降生，百花盛开，真乃上天厚爱我萧某人了！”
　　出生的奇闻不知是府里的哪个人透了出去，整个苏州城差不多在我降生那天就嚷嚷开了。
　　“盐运司副使的萧老爷的夫人今晨诞下一位千金，听萧府的人说这位小姐出生前，园子里的花全开了，你说可不是奇了！”
　　“唉，真有这事？”
　　“那还有假，我表嫂的姐姐在萧府帮佣。不光是她，你随便找个萧府的仆人问问，都是这样说的。”
　　“那萧小姐莫不是百花仙了？”
　　“何为百花仙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想当初说世上花朵个个美艳，然各花仙自说自话，皆云自己最美，一时大闹之后，竟忘了自己开花的花时，玉皇大帝动怒便降罪于各花仙，遂派风神去吹散各花仙魂，百花本以为自己香魂无所剩了，这时一个平日里守仙园的小花奴站了出来，她虽是花奴，却是有法力的仙子，破了风神的吹魂功，救了百花性命，众花仙也在她的劝导下明白各自的美丽是别的花所代替不了的，于是就一起将花奴封为百花仙子，众花仙皆听命于她。然而百花仙子违了玉帝圣令，于是玉帝贬她下界为人，受经四万八千世的苦方可得道成仙。百花仙每转世一次，百花就同时开放以示朝贺。”①
　　“噢，照你这么说那萧小姐是百花仙转世了？还要受经万种磨难千般苦的？哈哈哈……哈哈哈……你别逗了，人家萧府的小姐你非要说她会受苦，莫不是你嫉妒吧！”
　　众人说归说，信归信，谁也不相信我会受苦受难。只是父亲大人听说这件事后，沉思了很久，管家老萧说父亲那是有点信了这话，怕我这个独女受委屈，心中急得慌。事后虽也像没事人似的，可以后做官越发谨慎了，惟恐自个儿一个不当心，官没的做了，我要随他吃苦去。
　　我才降生一个月，在苏州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连我满月酒之日，抚台大人都惊动了，前来祝贺。老萧说：“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场面真是壮观，老爷请的、没请的，但凡苏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要一睹小姐的芳容。”
　　听说母亲从房里抱我出来，时任江苏布政使的丁思孔大人看过我，向父亲贺道：“萧大人，早听闻令爱诞时百花齐放，如今视之乃一粉妆玉砌的小娃娃，真是可喜可贺啊！”完了又问了一句：“不知是叫个什么名字？”
　　父亲一边还礼一边道：“小孩子还不曾取名，只盼拣个好名字再用上。”
　　丁思孔大人一听朗声道：“听闻令爱诞时，有桃花飞入萧大人手中。诗经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未若取‘灼华’二字可好？”
　　父亲笑道：“下官小女得大人赐名原不该辞，只是小孩子名字若起的太好，恐其娇贵难养，嗯……这样吧，待小女十五岁时取字②‘灼华’，另请丁大人前来为小女行笄礼可好，丁大人？”
　　丁思孔听了也不恼，反而笑道：“由名成字，这可是进一步了，萧大人抬举了丁某，丁某高兴还来不及呢！”
　　父亲辞道：“岂敢岂敢。只是大人的《桃夭》倒提醒了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③。‘灼灼其华’明艳动人，‘蓁蓁’朴实素雅，就叫蓁蓁吧。”
　　丁大人听闻后唏嘘不已，竟对着满月的我说：“萧蓁蓁啊，萧蓁蓁，别人都道女子要艳丽夺目，可你父亲却宁可要你如树叶儿般茂密地生长。你父亲对你关爱之心，你可要铭记啊！”
　　注释：
　　①根据《镜花缘》改写。
　　②古代男子二十岁成人举行冠礼时取字，女子十五岁许嫁举行笄礼时取字。取字意味着成年，从那时起，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而要称其字。在古代喊人名是很不礼貌的，比如《季氏将伐颛臾》中孔子怒斥冉有“求！无乃尔是过与？”这里的“求”就是冉有的名，孔子故意喊冉有名而不呼其字，有斥责的含义在里面。古人字不是乱取的，名和字要有相关性，如诸葛亮，字孔明，“亮”与“明”同义；屈原，其名平，字原，扣合而为“平原”；曹操，字孟德，操和德合成“德操”。
　　③引自《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意为“桃花含苞满枝桠，绽放灿烂一树花”，“桃之夭夭，其叶蓁蓁（zhēn）”意为“桃树开花花似锦，叶儿浓密绿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