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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当故事越加完整,我分明觉得很不舒服。
      想来,这也算十历练,却终于耐不住性子。
      前些日子一直断网,丢了思路,随手写的故事,却很难结笔,心下不安。
      诸位多多批评,在学习中。

      屠龙
      情到浓时,何必泪,诸君皆丧,我独活。
      ——起
      1.
      风,微做。
      杭州的冬天,有安静的寒冷,随了温润的阳光倾泻而下。
      那个唤作林子杨的男子,对了一把古桐木的精细南琴悠然而奏,有飞鸟都停止呼吸的美丽,衬了四下花草秀丽更是一片人间乐园。而安,红衣裹身金钗如凤羽,随乐翩然若飞更是一派锦绣气度。脚步变换,乐音婉转,舞姿翩然,而琴意舒展,和合而做。
      许久,音渐息,舞渐止。
      林子杨轻抚南琴,摸着上面虬须纵横的木纹,忍不住叹息到,“南琴奏,飞鸟停。今日,我终于明白,这是怎样的绝世无双的琴。”他缓缓直起身来,对了那脸色微红的女子悠然而笑,却又垂下头去细细打量那古色的琴,“好琴,好琴啊。”
      那女子莞尔一笑,左手轻掩小嘴,“如此,难道我的舞姿就配不上林大琴师的琴艺拉!”说完,清脆的笑声银铃般响个不停,美艳绝伦。
      男人不再说话,眉头略皱。“你开心就好。”
      女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却迅速被美丽的酒窝所掩饰,“我们已经没有武功了, 再也不用在江湖里过打打杀杀的苦命日子,难道这还不够么?”
      “安,你这样想我很开心。”林子杨眼睛里藏6了几点迷离,他并不愿面对那笑面如花的女子,望了一眼终于又坐下,对了那琴幽幽地叹到,“可是,我总是怕你做傻事。”
      “傻事?没武功了,还能做什么傻事?”安的语调依旧甜美,却隐然带了几点忿恨,“爱惜生命是我们的本份,也是他的期望,是么,他的好兄弟。”
      “哎。”林子杨轻抚琴弦,立时有如山如海清新的音色满溢出来。“绝世好琴,绝世好琴啊。”他终于又立起身来,而眼中饱含泪水。“名剑藏于江湖,其实和好琴葬于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安姑娘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
      他缓步向前,有和风扬起他的额头苍白发丝,西宋第一琴师的风采,即便安已看了许多回,终忍不住叹到,“其实,你比他要,要。。”提及那个人,饶是安这样坚毅的女子,也一时语涩。“其实,其实。”
      “其实,我们如何能忘记他。”林子杨轻轻拍在安的肩上,有温厚的暖意。“他的琴,他的庄园,还有他的你,我这一生怕是都不能忘记他了。”
      安越加的尴尬,此刻她已然全没有了初时的从容俏皮,“我,并没有想他。对不起,你是一个好人。”
      “是的,我与他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让你忘记他。”林子杨对上安羞涩的眼,“那个男人,即便我一生都活在他的影子里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安,你一定要忘记他,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我会的,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再想起他。”安把头轻靠在林子杨的肩上,喃喃而语,“我已经没有武功了。”这声音里透出些须的不甘,可是第一琴师并没有听出来。

      阳光坠在叶子的手上,虽是寒冬,依旧有灼热的疼痛感觉,可是他觉得那些绚目的光线有着别样诱人的美丽容颜。于是,他摊开手来,仿佛把那光捧在手心的感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也不抬头,只管这样低声问了,那光在他的手上映出班驳的影子,而他越加觉得有趣,兴致极了,从胸口脱下一块近乎碎裂的玉石。那是布满了裂痕,分明曾碎裂过却经了巧手能匠用铁丝细细地接了,只是原先的痕迹仍在,已然失了本色。然,在阳光下,那些痕迹却都做了先天的精心雕刻,映出阳光如雪的洁白,更甚隐约可以见到玲珑而秀丽的斑斓。
      “很美啊。”他似乎会心地笑了,而笑容还杂了几许病痛,只是那酒窝却了因了不断瘦弱下的脸而格外显眼迷人,只是这黯淡的房中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徒见阳光刺眼,从天窗僵直射落。“哈,”他几乎要为这样的快乐而陶醉了。
      来到碧月阁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乐了,多久呢?
      “什么时候了。”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已经来这里多久,或者,他分明还隐隐想知道自己的死期。可是出乎意料,外面并没有应合的声音。
      叶子刹时醒悟过来,他原本便是聪明的男子,何况,这样情况已经许久了,不过是他一直沉寂在怀念了,不曾注意吧了。
      “午时三刻。”外面忽然有清润的女声。
      “是青衣楼的沈医师么?”叶子朗声而应,可是,迅速地,有剧烈的咳嗽伴了全身的颤抖,苦笑。他抬起头,看牢门枝丫而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带了平淡的面容轻巧度来。“我想知道的是,现在是什么年岁了?”
      “哈。”那女子浅浅一笑,“青衣楼虽然一统南武林声势正威,却始终兵多将寡,更兼北武林有凤先领军,一时胶着不下,要平定怕是要等上来年初了。”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这番话,那些说客说了也不知几次了。”
      “那您应当知道自己的价值,怎可如此刻薄自己的身子。”说话间这女子好像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医者,带了对病人关爱的抱怨。
      心念动,叶子身子不由一颤。沉默。阳光坠下,叶子老实地伸出右手,听凭那凝脂般的手来回掌把,对了漫卷而上的尘灰,他忽然有倾吐的欲望。“其实,我不过是等死的人儿。春至,我便要死了,你又何苦劳心呢?”
      “楼主吩咐,雪儿奉命行事而已。”女人回复原初的平淡脸庞。她不过是一个医者,她真的是一个医者。想倒这里,叶子心里浮起异样的感觉。若是当初,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琴师,如今,如今又怎会如此。
      “呼。”沈雪儿嘴里兹的一声,眉头深皱。
      “多年前的旧疾,天气阴寒,再加上那一仗伤了心肺,如此”叶子数起自己的病,似乎比沈雪儿更为熟捻,而他嘴角略带浅淡笑容,真个好像不过是其他人的身体一般。
      “可是,血脉里有一股阴沉之气,来回翻滚,一时助长病脉,一时又滋养心脉。”说话间,沈雪儿凝神注视叶子的脸。久居阴暗潮湿的牢房,叶子原本消瘦的脸上,如今更显苍白,而眉宇英气不减,别无病征,只是眼睛,眼睛里泛出过于漆黑的光,连瞳孔都因而模糊。
      叶子的眼眸里,透出星微的愉悦,“我的眼睛也可以入药么,那么,沈姑娘就拿去吧。”
      沈雪儿不再说话,她微抬起头,正对上从囚窗里映射下的温润阳光。俄而,她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压在枯黄潮湿的稻草上,有破损的声音临了狭隘静谧的囚牢慢慢深邃。
      “药我会差人送来。自己小心,叶大侠。”
      叶子苦笑一声,并不理会,摊开手心,对了那玉憨傻地笑。安,我怕是等不到于你重逢了,他心里这样唉叹着。

      2.
      “楼主,南疆苗族叛乱已定。”
      “哦。”龙隐依了一棵梧桐安静微笑,他聚集全部精力用一根树枝在泥地上曼妙地画着,听到下属地汇报,他不过这样简略地应了,头叶不抬继续画着。
      篮衣随风,这个下属好似连身子也颤抖起来,躬身而候。
      “你可以下去了。”
      “是,属下告,告退。”那人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清风抚过,有梧桐的枯黄的叶子,悠然而坠,只是逢了龙隐身上几寸,竟然着魔似向两边急切掠而去。龙隐依旧着神在泥地上漫画,露出和蔼的微笑,好像他并不是什么执掌半壁江湖的魔魁,而是一个调皮的少年。
      下属的手依旧在抖,欲言又止。
      龙隐笑容忽转,而树枝砰断。那人惊恐之中慌忙跪下,断枝从他的头上呼啸而过,有凌厉的风声扯了头皮飕飕直疼。“属下该死,楼主恕罪。属下该死,楼主恕罪。”紧接着便磕起头来,鲜血映红了泥地,把刚才龙隐弄得异常妖艳。
      许久,龙隐才低沉地答道,“算了,你下去吧。”右手轻扬,那蓝衣男子被击出足足三丈,撞在亭柱之上,有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杀了他们。”龙隐伏下头,蘸了点鲜血,继续画着。
      “三根肋骨。”沈雪儿度过那蓝衣人的身旁,望了一眼呕血的样子,“谢堂主,一会,我会差人送药。”继而她也不再理会那眼神究竟是感激,还是其他,从容向龙隐步去。“清风亭”她垂下头地一刹那,忽然觉得这个亭子地名字很恶心。
      “雪儿,你来了?”龙隐放下树枝,脸上现出安静的笑容,带了浅浅的酒窝再阳光泛出清秀的亮色,衬了一地的鲜红血迹,诡异无比。
      “为什么?”
      “什么?”龙隐站起身,对了雪儿痛快微笑,略一侧头。
      “既然苗人已经投降,为什么还要杀掉他们!”声音里有哀痛。
      “可是,我害怕失败。”龙隐的笑容悠忽收敛,有一片梧桐叶子垂在他的左肩,和了奇怪的风,扭摆不停,“没有人能保证他们不会再背叛!”
      “你不能保证任何人不背叛!”雪儿的语气更加凝重了,几乎变成了吼叫,“包括我,包括我!你不能保证任何人不背叛!”
      龙隐的呼吸一重,梧桐叶好象被这转瞬即逝的愤怒所惊吓,急急坠下,摔成粉裂。而龙隐这一贯深沉而暴戾的男子,依旧是满脸的灿烂笑容,浅浅酒窝,“你不会的。”他自信地扬起头,满树的梧桐叶子似乎尽皆枯黄,而那唯一一枚长在顶端的叶子,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依旧翠绿一如春时。
      “那个男人,怕是熬不到春天了。”雪儿低下头去,对了自己锦色的白布鞋,以及方才的鲜红血迹。
      “肺痨?”
      “不仅仅是,上次与你交手,触了他原先的旧疾,天气阴冷一拖再拖。”
      “恩,也是我没有注意,若是现下就死了,怕是引不出大鱼来了。”龙隐双手垂在身后,眼皮微眨,“难道没有办法拖延些时日,换肺的法子可行么?”龙隐凑到雪儿的身前,踏在那血迹上,引了沈雪儿下意识后退一步。而龙隐并不曾察觉,“青衣楼三万俘虏,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么?”
      “此法过于阴毒,”雪儿别过头,始终不愿正对龙隐的眼睛,“况且,他的身子里有许多奇怪的气象,完全将血脉弄乱了,似毒而非毒,似伤而非伤,也许真是相思成病,只怕是我师父医魔重生,也无能为力。让我回去好好找找,或许,或许,,”提到“师父”的时候,女人的眼里有奇怪的忧悒,龙隐瞥了一眼。
      “也好,”龙隐打断她的话,“反正鱼饵并不一定要活的。”
      “那么属下告退。”雪儿躬身问好,转身便要离开。
      “没有其他的话么?雪。”
      “楼主还有什么吩咐么?”那个女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她又望了一眼那个清风亭,以及呕血的堂主,有些微的苦涩。
      “你走吧。”龙隐也背过身去,对了梧桐痴痴发呆。
      待到沈雪儿离去许久,龙隐忽然转过身去,对了谢堂主似问非问,“那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可是不等属下挣扎着起身回话,他已然飞身而去,遥遥留下话来,“放过他们吧。”
      那个女人是他唯一的破绽,谢星雨在潜伏青衣楼四年后,哑然而笑,声彻天穹。

      闲暇的时候,龙隐喜欢去钓鱼。
      清风朗月相互交映,而长坝若雪,岸柳娇柔美艳。龙隐一身蓝色粗布衣衫,带了憨傻的笑容,真好似谁家的读书郎闲时出来钓鱼。而细细一看,却连杭城惯常读书人的派头也不曾有,他会抬起头和一切有兴驻足观望的人唠叨许久,会无可奈何地摊手摇头,会吹吹哨子引一众的船家女子悠然而笑。
      龙隐便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他会全然隐没,好像他身上所有的暴戾而威严都是凭空而来,如衣服般可以脱下的。
      然,今日的龙隐略带了几分疲倦,以及些微的忿懑。
      一旁垂钓的老翁倒早已习惯了这男人变化无常的孩子气,见他曲了嘴斜躺在草地上,握了钓秆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多问些什么,只是喃喃地低估了声,“小儿郎有为谁家的姑娘吃大醋,鱼都吓跑了。”
      龙隐的嘴曲得更加厉害,几乎要掉下来,他用白眼狠狠探了一眼老翁,却惹来对方的爽朗大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他,只好垂了头,呆呆地去看水面。
      西子湖中多半是早春时节官府放养的草鱼,现在即将入冬,正是成熟的时光。奈何,总有人偷偷下了网去捞,甚或是逢夏便来钓,官府不暇管理,倒也难得钓上几只。
      “今日看来又无甚收获拉。”老翁一生长叹,却是带了笑意去看龙隐的鱼篓。
      “一只都没有,什么运气,什么方位,什么鱼竿,什么鱼饵,什么技术,什么世界啊!”龙隐恢复了老者眼里平常的样子,唠叨不停,“大冷天的,一只鱼也没钓到,我家啊雪还等着我去做糖醋鱼呢!!”
      这次第,龙隐已然完全暴走,一如一个不经事的少年。
      老翁大笑起来,忽然伸过手来,龙隐吓了一跳,瞬间将内力运至全身,却看到老者的手呆呆地停在空中。“老身唐突了。”他垂下头,似乎是带了很大的沉痛,微风吹起他些许的白色发丝,格外凄凉。
      “老人家也有伤心事么?”龙隐觉得自己总是无法成为一个确切的常人,他的嘴角露出一点苦笑,可是他的聪明很快提醒他不当如此,他现出方才的胡乱风格来,“难道您家里也有人等着吃糖醋鱼么?”
      “哈哈,你啊,你啊,你这孩子啊。”老翁忍不住大笑起来,将手往鱼篓里一探,有黑糊糊的东西迅捷地被丢过来,龙隐辨清方向,忍住心头闪开的冲动,细细打量,居然是一条大草鱼。
      “带回家,饿上几天,除去草气,让你老婆好好烧给你吃。”
      “老人家。这怎么好意思呢。”龙隐欢快地笑气来,他的眼睛挤成一跳细长的线,好像许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吧,他心里低估着。
      “家里也着实没什么人吃。龙隐大人!”老者站起身来,所有的和蔼忽然都变成了狰狞的杀气,悠忽一甩,手里的鱼缸已然被丢到一旁,换成一把锐利的匕首,急急地向冲刺而来。
      “你伤不了我的。”龙隐徒手握住那刀,内力一运,老者已被震退。
      “你杀了我儿子,你杀了我儿子!”老者大叫起来,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眼里似乎有晶莹相映的泪水,慢慢地滚落。
      “看在你孝敬了一条鱼的分上,我放过你。”龙隐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他的语气平淡得恐怖,映了天边的夕阳,他的背影有深沉的黑暗。
      老者平静下来,似乎是哽咽地哭泣声响。
      龙隐心里有些微的抽搐,而他的神情默然,碎步度开,却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带上点滴的苦笑,拿起鱼篓,对了那三斤有余的大草鱼一声长叹,“雪儿还要吃糖醋鱼呢。”
      “那鱼里有毒。”老人忽然大叫!
      龙隐抬头望去,却只见那老者嘴角有乌黑的血液,渗下来,染了青色的衣衫,鬼怪一样恶心。”我本来是想让你活下来的。”他立起身来,踉跄着步向老者。
      “我早就不想活了,何况是中了这样的。。。。术法!”老人话语刚毕,眉头一皱,竟就倒下身去,死去了。
      龙隐蹲下身来,对了血泪纵横的脸细细打量。
      “死来!”他大吼一声,手猛地探进老者的胸腔,抓出一把乌黑的东西来,内力喷吐,堤坝两边水气冲天,有鲜血杂涌其间,俄而,有尸体浮出,衬了黯淡的光,夕阳下格外冰冷。

      “你终于还是要离开我。”林子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出现在安的身后,对了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李的女人,他疲倦地一笑,“我来帮你吧。”他迎上去。
      “我,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安尴尬地退倒一旁,看琴师礼索地料理,那双修长的手指在琐碎的物件上不断反复,分明也带了几分弹奏时的得意从容。这是怎样风华绝代的男子,又是怎样的细致温柔的男子,所以叶子才会把自己托付他,想倒这里,安忽然有落泪的冲动。
      “我知道的。”林子扬并不是善于说话的男子,何况他是那样收敛的男子。他别过头,想着不去看安的容颜,而熟悉的香气不断地灌涌入他的鼻腔,不觉得有痒痒的味道。
      安从后背抱住林子扬,她不说话,靠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她忍不住想起另一个。
      “你终于忘不了他的。”林子扬冷冷地抓开那个女子的手,“我只是奇怪,你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武功,也要去么?”
      “很幸运,我得到那群人的帮助。”安倒也习惯,徒然抓了包裹背对了立着。
      “断肠蛊!”林子扬脱口而出,“我听闻苗人有一种极其恐怖的术法,可以令人爆发体内所有的能量,死者复生,断肢重接,内力恢复。但是,但是!”他焦急起来,转过身去抓安的衣袖,那朱红的衣袖飘荡无依。好像预知到什么,他无奈地放下手来,眼角有清冷的光安安静静。
      “但是,但是不过一死而已。”女人苦笑着,度出门。许久,许久,隔了长长的街道,她忍不住去回望那曾经的乐园,好像有清脆明快的音乐清凉如春日的阳光。
      那个男人,见到我会不会很开心,女人思量着,她的步子轻快起来,可是琴音好像酱在她的脑中,久久不肯散去。

      3.
      “如果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女人垂头低咒,忽而奋力去捶自己的大腿,“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了。”
      “那你就能医治我么?”男人细细打量那乌黑的发,脸上是淡淡的笑,他并急切,死亡在他的脑海中翻转百千万次了已经,在这幽深的大牢中,在对龙隐之前,他都思量了太多太多次。甚或,那是他童年时节就已经注定的,不可抗拒的命运。
      “也许,你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沈雪儿站起身来,她并不理会这样的讥讽与抱怨,话语里不过是一个医者简单的判断。
      “早一点点死去,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人总是要死的,许多年前我就知道我的病,你又何必在意。”男子淡漠得如同这牢房中的干枯稻草,一点一点默默笑了,剧烈的咳嗽,他的身上的白色囚衣,如今已然映了许多血迹,乌黑一团。
      “即便是再也看不到那个女人,你也不用在意么?叶大侠人称江南情圣,到底还是有薄情的时候!”门外有冷冷的笑声,彷佛瞬间有如海狂烈的气涌入小小的牢房。
      “是谁?青衣楼的大牢也是你们好随便闯的么?”雪儿猛地转过身去,手里已经抓了一把银针在手,蓄势待发,全然一派女侠气度。叶子忽嫣想起那唤作安的女子,心下一阵颤动,略做苦笑,取出碎裂玉石,抓在手里再不敢放开。
      “楼主,您兴致倒是很好呢?”叶子始终无法控制自己,对了龙隐,他似乎总是会带了恐慌,即便如今他真个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那万千如海的气势居然真的只是这个男子一人做倒的,饶是跟在龙隐身边许多年,沈雪儿始终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藏了太多的秘密。她垂下头的那一刻,正对上龙隐忿恨的眼,似乎是在责怪的她刚才的无礼,心下大骇,冷不住颤了身子,退在一边,不做声了。
      “告诉我,你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个女人么?”
      “我想,我想你就会放了我么?我想你就会放过那些苦苦挣扎的人,放弃你统一江湖这样无聊的鬼主意么!”叶子激动地挥舞手臂,他的咳嗽又涌上来心来,成了再也无法阻挡的伤痛毁灭他最后的冷静。
      “师兄,我欠你的,我会还你。”男人的话始终冰冷,他望了大口喘息的叶子眼神忽然有奇怪的闪耀,懒散地转了下眼,摔出一个乌黑物事,在稻草上迅速地腐蚀下去,不多时,已然坠降到青石地板上,发出噗哧的声响,待了许久才平息下来声响。
      “断肠蛊!”沈雪儿虽是自负一代名医,能为不下其师,见到如此毒物也忍不住尖叫出声来!
      而龙隐脸上现出阴冷的笑,对了这个女人轻蔑地掠过一眼,嗤笑一声,他盯了那不断喘息的男人,他昔日的师兄,缓缓说道,“只要有它,想要活到那个时候也不算什么难事,或者,你会比我还长寿呢?”
      “叶若虚!你以为我会应承你么?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去做你的狗,就为了苟活下去!”叶子尖笑起来,他的身子来回颤抖,有阴深的力量在整个牢房里来回飘荡,几乎成了诅咒一般,刺得人耳朵生疼,沈雪儿向来柔顺,此下也顾不得龙隐在场,手生生捂住耳朵大叫起来,“叶大侠,你不要,你不要…啊。”
      彷佛饿狼的愤怒嚎叫,气流凝结,无形却又有形,片片刺在龙隐身上若同刀锋一样的溅出分明的血来,而龙隐如同石头一般不动分毫,目光一射叶子,却有雄狮苏醒的威仪,一拳出,有万均雷霆气势蓬勃如大海汪洋,奔涌而来。叶子避无可避,腹部深深受下,一口乌黑浓血正中龙隐白皙的脸色,更现这男子的狂暴。
      “哼。”龙隐淡笑一声,慢慢转过缩在角落里的瑟瑟而抖的女子,眼神忽然现出一分怜惜,懒懒地迈了步子,听凭脸上的血色安静坠落,“放过苗人,他们对我下蛊,放过叶子,他要杀我,江湖,江湖。”他踩在那黑黑物事上,有凄惨的叫唤,那东西居然还活着,龙隐皱了眉,心下甚是烦闷“我是不怕的,雪儿,可是今日,却难免不是要你搭上性命的。也许正如你师傅所说的,江湖本就该无情,咳,咳。”
      男人落寞地咳嗽,沉重地脚步在长长地牢房走廊里,合出凄厉地回声。
      然,那刚才受了男子的保护得以全身安然的女人,忽然现出些微的微笑,她抓起地上的物事,往叶子的尸体里狠命塞去,黑色的汁液沾染了她的手,坠到稻草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4.
      十年前,那时候沈雪儿不过是一个乖巧善良的小女孩。

      那时候,她与她的师傅住在桃花园里,不过学上些许医书,读些诗词琴画。闲暇的时候,她常常着师傅要了一点零碎钱,去买点一诸如糖葫芦之类的吃食,坐在院子里荡起秋千来,而他的师傅,号称医魔的男子,带了慈祥的笑容望了她,研究药草,满院里是欢快的笑与清秀的草药气味。
      直到有一天,那个叫做柳若虚的男子,来到这里。
      许多年后,这个男人的故事,这个男人的传奇与他的过去都成为深不可测的江湖传说,人们想象他少时便是带了残暴与绝代武功的疯狂少年,一如后来,可是沈雪儿知道并非如此。
      是的,起初,他并不是龙隐,他是柳若虚。

      阳光明艳的江南,长满了青翠的草叶。
      小雪儿在院子里荡她的秋千,手里咬了糖葫芦,摇晃小脑袋瓜子看他的师傅在院子里捣鼓草药。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许多年来,他们秘密居住于此并没什么人来,她心下一惊,竟然懊哭出来,跑去躲在师傅的背后。
      师傅爽朗而笑,沾满草药气息的手点在她的羊角辫上。
      “不是外人,你个傻丫头。”
      待得躲在师傅身后推开门去,明媚春光映在门口,是一对青年男女,言笑嫣然和蔼万分,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已然可以嗅见此后他们满誉江湖的历程。
      师傅却是和那个男子很是相熟的样,痛苦大笑起来去拍他的肩膀,“叶子,叶小英雄,你终于来,把人带出来吧,我既然已经答应过你自然不会失言,莫不是我夸口,我医魔纵横天下二十年,还真没什么人是无法救治的。”
      “那么多谢前辈了。”那少年脸上显出感激的神色来,竟然跪将下来,生生磕了个响头。
      小雪儿大惊之下摸摸小头,飞奔出门,惹了师傅在背后大笑起来。
      “谢前辈成全。”这边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小雪儿并不在意,只是带了一点疑惑,她的印象中师傅对了朋友分明都是善良可亲的,为何这两个人要如此感激。
      然后,她在门口看见那个紧咬了嘴唇的男孩,饶是初学医术她也能从苍白的脸上看出这个孩子便是他们二人要师父救治的人。
      “你很痛么?”她蹲下身去,看那个男孩长长的睫毛。
      “一点也不痛。”男孩笑起来,脸上分明也返出一点红晕来,有浅浅的酒窝,盛了温暖的光,很亲切可人的样子,可是很快,好象一种寒冷涌上他的心胸,他的身子摇晃,又强行挣住,“我的师兄,他对我可好了,呵。”
      “嘿,我的师傅对我也好,他是个好人,他一定会救你的。”女孩站起身来,拍拍少年的后背,手里的糖葫芦鲜红色的光艳来回摇摆。“这个给你。”她笑一笑,把手中吃剩下的三颗糖葫芦递将于他。
      “多谢。”少年呆了一阵,“除了师兄,师姐,没人对我那么好了。”他的笑起来,露出两颗雪白的大门牙。
      “大家都是好人啊,我师父也很好的,哦。”
      女孩也笑起来,摇晃小脑袋,羊角辫来回晃悠。
      “我才不救那个妖孽!”内里却是这样激烈的叫唤,声声拉将出来!

      不一时,二人便看见她的师傅跑将出来,身后紧紧跟了那两个青年男女。
      “你真的要救这个妖孽!”那个一贯带了慈善面孔的老者,忽然换上恶毒的容颜,“他是剑邪柳无双的儿子。”
      “可是,他已经死了,这不过是一个孩子,何况,何况,我师傅已经收下他,答应不让他经受任何人的伤害。”叶子跪下,安也紧跟着跪下,他们的眼里急出泪来,而少年别过头,女孩看见他的眼角也是湿润一片。
      “可是,你师傅可曾打算教他半点武功。不过是看他快死了,买个江湖人情而已,不然那个魔头如何会这样轻易死了!”医魔步将上来,一把纽住小男孩的衣袖,看见那坚毅恶毒的眼饶是一惊,“你说,我该救你么!”
      “我是龙隐,不是柳若虚。”少年的眼里,滚下泪来,他的师兄来之前曾多番交代要他说这句话,可是此时,他心里还是有滚烫的疼痛,慢慢生养,比病魔更加猛烈,撕咬他的心肠,他的血液,他的内脏。
      “忘恩负义的东西!”老者将他摔开,转将过来,对了叶子狠睁双眼,“我答应过你要救他,可是,我并没有说过要怎样救他!”
      “只要先生肯救,什么样的东西我都为先生找来。”这今后风流倜傥遍誉江湖的男子,此时一鼻涕四流,猛叩头不止,血染了他的额头,恐怖万分。
      “我要拿你的肺,去换他的命!”
      “拿去吧。”话音刚落,叶子已然猛轰自己的胸膛,生生抓将进去,血凌凌。
      “你这是何苦呢?”老者右腿一瞪,这才将他的来势消减,伤及心肺却已是难免了。
      “先生莫非好嫌不够?”那唤做安的女子举将手来,竟是也要对自己下手。
      “哎,进来吧。”老者佛袖度进里屋,长长叹息,声声不觉。

      而那个唤做龙隐的男孩轻笑一声。
      沈雪儿一生之中再没见过那样恐怖,却又怀了伤心的表情,凝在她的记忆来躯赶不去。

      “这就是你的原因么?是为了报复么?”女人从梦里醒来,看了看身边酣然而睡的男子,忽然落下泪来,“可是他们是最爱你的人啊,为什么呢?”
      她听见公鸡的叫唤,天要亮了。

      5.
      “秋风堂,候命!”
      “夜雨堂,候命!”
      “断天盟,候命!”
      经了整整三个月的策划,青衣楼聚集了一切可以利用的部队,消化南武林之后的龙隐把目标指向北武林凤先率领下的联盟。如今他高据白虎皮精细雕琢的巨椅之上,傲视堂下跪拜的各路堂主,降将,亦是难得严肃,与其以往谈笑间破天下的风格大不相同。
      “我等今天,已经许多年了。”龙隐安排完任务之后,并不是如同平日一般迅速地令诸人下去,而是娓娓话来,众人也只道明日一战的重要,安静地坐了,倒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润场面。
      “那时候我还小,每天跟在师哥师姐的身后要他们去买糖葫芦,那时候他们也都疼我,还让我用糖葫芦做剑学几招剑式,日子真是说不清的欢快。”讲到这里,龙隐的脸上仿若有笑容一闪而过,四下的堂主们却是茫然摸不住头脑。
      “那时候,杭州城里还有一种唤做夜嘴儿的玩具,吹出的声音很是清脆,师兄是旷世奇才,饶是以此为器,为我吹了一整天的《凤凰游》,现在想想,还真是为难了他。”
      “楼主?”下属已然有人轻声相呼,想提醒这师兄正是前日死在狱中的叶子。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更狠!
      剑气从南至北,从上而下,竟凝化做鲜红的颜色急速而来,正向龙隐的头颅。
      “铿!”
      金石相交,只一声却是震撼全场,堂下已然堂主们拔出随身兵器,全神以待,但是在他们的内心隐然都藏了一个念头,这唤做龙隐的男子不会败,不能败,永远不败。
      左手指间抵住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脸上是淡定而从容的微笑,他轻声而话,“师姐,武功倒是大有长进么。”
      女人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惊异,她不曾想龙隐的武功已然到了这等地步,怪不得叶子要废掉她的武功,阻止她参战,心下虽是悲戚,手上之力丝毫不减,一转手,以巧制敌,转瞬间剑气分散,刺向龙隐全身七十八处大穴。
      龙隐不闪不避,右手凛然而出,直取安的右手。安见势回剑搁挡,风声赫赫,然龙隐的手轻巧无比,沿剑锋而上,若灵蛇在安的右手上轻轻一点,居痛噬骨之下,宝剑脱手,安已然被击倒在地上,下人们拿剑抵住她的咽喉。
      安倒是不恐惧,她抬起头来狠狠盯着龙隐略带微笑的脸,终于只是漠然地一笑,“你终于亲手杀掉了你的过去,叶若虚,不,你是龙隐,你是这天下的霸主,可是没有了朋友,没有的过去,你会快乐么?”
      龙隐不说话,他站起身来,不过是平常的身形罢了,甚或是要消瘦上一圈的男子,带了浅浅的酒窝,若是在街上见了,怕都是会认为不过寻常百姓家的读书而已,温文尔雅,如今他缓步下阁,却是威严万丈。
      “我不怕,我不在乎,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后悔!”龙隐蹲下身去,对上那双凛冽的眼,“可是,可是你会害怕的,你会有所要失去的,比如叶子,我师哥。”
      女人抽泣起来,她的额头渐渐现出黑色来,正是断肠蛊的症状!
      “哎,”龙隐招招手,早已有人把叶子的尸体抬上来,而安也被放开,挣扎着向那具腐烂多时的尸体爬去,“叶子,叶子!”她大叫起来,抓住那乌紫色的手,有剧烈的疼痛一阵一阵袭向她的身躯,兀自强忍,青经暴起,甚是恐怖!
      “杀了她吧,已然是无救了的。”女人冰冷的声音,从龙隐背后响起,赫然是一贯以仁慈为名的沈雪儿,此时她身着了淡蓝色的青衫,然冷风照面,毫无表情,虽是惊艳,却隐然藏了萧杀之气。
      “不能救么?”龙隐仰天长叹,不及多想,便是威猛一掌轰然而出。
      安闭上眼睛,紧握住叶子的尸体,有清泪隐然而坠。

      泥牛入海,归于无。
      那尸体居然站起来,硬生生接下这一掌。而眉宇相合,一片狰狞骨血,更添恐怖气息。连环十二掌瞬息而发,龙隐一声冷笑,聚功备战,天下武功谁个是其敌手。
      可是,那尸体的目标是沈雪儿。
      她不避,反而向前一步,运出全身功力,正是要硬挡的姿态。
      “傻女人!”龙隐大骂一声,也不顾许多,一转身,后背正对上那如山如海的剧掌,威力如骨,痛摄其心。龙隐功力再运,那尸身已然轰倒在地上,而安扑将上去,手里握了方才拣拾的一块精心修补的碎裂玉石,痛哭起来。
      “是你!”龙隐话音刚落,身后的女人已然结结实实地赞上一掌,旧伤未毕,新伤便起,龙隐往前踉跄一步,大口鲜血喷吐起来。龙隐,的脸上浮起凛然的悲伤,他顿顿转过身去,而沈雪儿满身功力汇集,一招一式不肯停息,全然击在他的身上!
      满楼俱惊,无人敢动。
      “为什么,为什么,我说过我的一切都将是你的。”龙隐藏抓住那白皙的手,又是一口浓血呕出,沾了蓝色轻衫,别样的华美。
      “你杀我师傅,杀尽天下人,居然还问我为什么!!哈哈”女人大笑起来,如颠如狂,而屠龙最后一招终于出现!
      “楼主小心!”一众惊愕之下谢星雨凌空而起,却是对拔刀正对上龙隐的后背。
      功力方散,心念已乱,而诸多门将已然阻挡不及。
      一代枭雄难道正是要这样完结?

      不,不,不!
      龙隐右手猛出一掌,将沈雪儿击出丈远,悠忽转身,强凝一气,睁目而视,毕身修为聚于左手指间,轻巧而出。
      然地上的安忽然拔身而起,碎玉拖手而出,龙隐招式已老,众人惟有叹息。
      “铤。”
      碎玉迸裂。
      谢星雨傲然而立,护在龙隐身前,“谁个还有叛逆之心!”
      “你个叛徒!”沈雪儿咬牙而骂。
      “你不会理解,什么是男人,你从来不过是棋子,而我不是,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谁该是天下的霸主。”谢星雨说完正要去抓沈雪儿。
      而一众教徒唯唯诺诺,正欲在这最后对叛徒的惩罚中显示自己的忠诚,弥补方才的失误,虽则许多人的内心隐然有痛,也许刚才该出来一剑杀了那个男人,可是他们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于是,他们安心做他么难得奴才。
      龙隐摇手,喝下他们!
      “我的伤,只有她能治,何况,”龙隐的嘴边依旧有星冷的血液喷涌出来,似乎是功体流失的缘故,微微做抖,“何况,我爱这个女人。”
      “因为爱我,所以你杀了我师傅!”女人尖笑起来,声音里透出千百丛的凄厉,饶是身经百战的青衣楼众,也经不住一寒。“这些人都该死么?这些人都该死么?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为什么!”
      “可是,江湖,很多时候我控制不了。”龙隐咳嗽起来,许多年的伤口沁在他的胸肺,来回激荡,他觉得自己的头脑模糊起来,许多年前,他的师兄抱过他,他的师姐逗过他,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弱小,怎样受伤都无关紧要,可是如今,当他分明感到自己要倒下的时候,才发现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上来扶住他。
      “如果,我不杀了他们,他们会来杀我,即便那是万千分之一的机会,我始终没有把握,我经受不起失败,我要做的事情,原本经不起任何意外!”
      “可是,你杀了我师傅,夺走我所有的亲人,你杀了你的师兄师姐,也把你自己的亲人赶走,我知道你爱我。”女人从袖口里拔出匕首,狂妄地笑起来,众人见状忙拔了剑对了她警戒着,可是沈雪儿居然将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雪儿。”龙隐呼她的名字,一如多年前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对了善良的小女孩。
      “我要让你明白失去所爱的痛苦。”女人大叫一声,弹指间,龙隐已然现在他的身前,如风而至,一把扫开她手的匕首,怜惜地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沈雪儿的白玉般的脖子上已经留下浅淡的红色。
      “不要,不要。”男人的血从嘴角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因了着急运功的缘故,他的伤又加重了几分,可是他神情焦急,分明却是为了怀中的曼妙女子。
      “你可以阻止我一时,可以打断我的剑,可是我可以下毒,我可以咬舌,你可以阻止我一生么,龙楼主!龙楼主!天下无双,的龙楼主啊,你就一个人去享受你的天下吧!”
      “我真是为了天下么?”龙隐不再说话,他放开怀里的女人,落寞地说话。
      “救我,然后我答应你,今后不再妄开杀戮。”男人别过头,看见自己的金光亮丽的位置,笑了一笑,“只要你说不杀,只要你说不杀。咳,咳。”他分明听见自己的耳朵里嗡嗡的叫唤起来,一大口乌黑的血从嘴里喷将出来,而一众楼人望了,竟是无一个人敢上。
      那女人,站在阴影里,望了他寥落背影,落下泪来。
      “我答应你。”

      6.
      北武林屠龙计划失败,江湖一统,而龙隐从沈雪儿之言,改起屠戮之风,尽归降者。

      “楼主.”
      “楼主.”
      龙隐闭了眼,不答话,他脒开一点眼睛,散漫地望了跪了一地的下属,轻动了左手小指,立时便有旁边眼尖的侍者,高了嗓子,喊了,“一个一个说。”
      “苗人复反,毁我教三万担粮草,幸得黑魂堂主相助,将逆贼擒拿.”
      “夜墨教徒不服我教威仪,被弄花堂主所败.”
      “南武林余孽率轻兵来袭,为容移公子所阻。”
      龙隐重新和上眼来,他靠了青衣楼中擎天般梧桐,憨然而笑,“既然已经平定,又有何必来烦我?江湖已定,天下已安,又何必呢?”他探出手来,清上眼前的一掠秀发,而一片梧桐叶子悠忽而至,正中他的手心。他站起身来,垂了头,轻轻把玩手里叶子,倦怠地笑。
      “楼主!属下有话说。如今虽然天下已定,可是逆首凤先流浪江湖,我教尚全胜啊,而楼主听信沈医师,放虎归山,怕是,怕是。”谢星雨伏下身来,恭敬地磕了个响头。“野火燎原啊!”
      龙隐一耸肩,只对了漫天碧绿的梧桐叶子。“哈哈哈。”他的笑声依旧藏了许多的豪迈与霸气,“凤来凤归仪,河兮河出奇,岁月如叶坠无声,如梦如幻朝露生,江湖几人欢乐回。哈哈”龙隐唱起奇怪的歌来,合了似乎东瀛的调子,而这棵深秋唯一碧绿的梧桐,叶子开始迅速地枯黄,微风扬起,片片坠落,真个美艳绝伦,遮天蔽地。
      “谢星雨,还有你们,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跟着我灭人派系,杀伐天下,你们有没有想过是为了什么!”龙隐转过身来,狠狠地问。他的脸上是坚毅的微笑。
      “权力?地位,还是所谓的财富和女人?”龙隐伸出手去,抓了空中一片叶子,可是那叶子实在是太脆,轻轻一碰,已成粉碎。“外面的人说我为了天下,大肆杀戮,今天你们一个个有话要说,话中藏话,吞吞吐吐,却是指责我不肯杀人了?杀人很痛快么?”
      袖口一镇,无声息间,那参天的梧桐横腰而断,内里居然腐烂许多时,“你死了,你不怕妻子儿女被杀么?你没死,你又能护得他们安全么?饶你武功盖世,保不住终是保不住。”龙隐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可是跪着的属下虽然个个皆是生死视之草芥的好汉,却早已又触了情景,忍不住泪落的,即便是年纪轻,或是阅历深的,也咬了牙,哽咽而已了。
      人生在世,许多时候,其实人人都落得悲伤结局,只是不自知,或者不表露罢了。
      “所以,所以,即便他们骂我是魔鬼,即便我今日放过的人,终有一天会杀死我,即便他日,而你们也要抛弃我,我还是要走这样的路。我所要的不是天下,是太平,我要许你们的,不是权势,是安逸的江湖!”
      龙隐话完,忽嫣一个做呕,有鲜脆的红色藏在他的手里,他故做自然,默默地度开。
      他的步子踩在松脆枯黄的梧桐叶上,有难以置信的黯淡音符。

      “雪儿。嫁给我好么?”男子烂漫地笑。
      “可以啊。”女人靠了雪白的狐狸毛编制的毯子,带了青色发簪,嘴角有浅浅的微笑,慢慢绽放,“只要你喝了这杯酒,我就答应你,”女人的脸上现出浅默的微笑,一如许多年前那个简单的医者。
      “真好。”男人笑了,对了乌黑色的酒茫然伸出手去。
      女人脒了眼,看阳光下那男人只白皙得恐怖的手,有惨淡的错觉,忽嫣她分明注意到一片鲜血,恐惧,她尖锐地一叫,右手一拍,便要酒打落。
      而龙隐苦笑一声,左手轻扬,尽化沈雪儿的招式,生生将酒杯护将下来。
      “你应该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女人瞪了眼,透出绝望的光来。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体。”男人叹了口气,一口将酒倒入嘴中,喉节嚅动,冰冷时节里有别样的空廖声音。
      女人别了头不再看他,她轻轻整理自己眼前的一束头发,好象也如龙隐如今杂了些微的白色。
      “你可以处理么,以后的事情靠你了。”男人贪婪地打量着他心爱的女人最后一面,想着去享受他生命里最后一点,最后一点的快乐和任性,可是他终于忍不住问起,那关于江湖的未来,“我走了,你可以么?”
      “你倒是小看我了。”女人始终没有转过头来,阳光照了她青色的发簪,有清秀的颜色,她拍拍手,立时从暗处闪出两尊黑衣来,饶是两尊秘炼的药人,散出阵阵恶臭。
      “你刚才喝了那酒,以后,你也会被我做成药人。”女人的话哽咽起来,她顿了了回,慢慢平复后又缓缓言道,“我才舍不得你的一生好武功!”
      “是么,是么。”男人觉得自己的腿脚松软下来,他倦怠一笑,嘴角边是乌紫色的血液一点点渗透出来,慢慢加大,他也不理睬,只是生生盯了那女人,在明媚的阳光下别了头,一如许多年前,那可爱的女孩。

      龙隐没后,沈雪儿以三尊断肠蛊所制成的药人,制服了青衣楼中谢星雨等人的叛乱,自称凤夫人,统领江湖三十七年,直至寂寞候出,江湖复乱。

      岁月的磨砺,在许多人身上现出许多种样式来,无法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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