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绿》懵懵di杏仁

11、粉香娇醉入瑶席（一）

　　斯绿换了一袭淡青色宫装，有点点翠绿碎花缀边，不算华丽，却是秀雅脱俗。在那稍稍绾起的黑发中插上那支紫琉璃簪，别上几朵小巧的珠花，简单不失清逸。这已是她打扮得最为繁复的一次，要是往日，她干脆用丝带束起来便是。
　　窗外清风袅袅，不时还能听到莺儿雀儿几声清脆啼叫。秀儿和小椒站在一旁，看着站在窗前的人儿，一身飘逸的淡青色在眼前之人身上，不显一丝粗简，却是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风韵，与窗外的一片青翠融为一体。连秀儿也不禁疑惑，难道是因为小姐常年居于深山，已把山上的毓秀之气吸尽……
　　……
　　斯绿看着朱昂伸来的大手，微微顿了一下，葱指从水袖中探出，覆在他温热的手板心，他的手掌略微粗糙，厚茧轻轻厮磨着她的柔荑。她的手纤弱无骨，滑如凝脂，虽然只勾住她的几只白指，他仍能感到她手心的冰凉，与他手中的炽热形成对比。
　　在他的搀扶下她踏上马车的驾板，坐入马车，把手指从他手掌轻轻抽出，自然得不留痕迹。朱昂心头愕了一下，俊朗的脸庞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桀鹜，只是剑眉轻挑，手把刚刚一直藏于袖间的事物慢慢取出，正欲开口。
　　“谢谢。”斯绿先吐出一句，她的声音圆润悦耳。
　　朱昂掌心骤冷，他虽面不改色，但从他的冷眸中不难看出他的丝丝恼怒不悦，“不要说这两个字。”声音低哑似微微压抑着什么。正从袖里取出的事物已到袖口，又再缩入袖中。
　　斯绿沉默不语。面前，她的夫君，那个自诩傲视天下，令人闻之气馁，望之胆怯的邪肆王爷，难道就不习惯于接受人生最简单的一声道谢？看着他凌厉上马，居高临下，她只能轻叹，他的生活中，就连呼吸的空气，也没有几分真诚吗？
　　也许就是因为没有，才不需要，才会拒绝……
　　元宵宫宴设在白天，晚上则是各府里自行设宴庆祝。元宵佳节，虽是白天，不及晚上的灯红酒绿，火树银花，春城的街道明显比往日繁闹。
　　穿过一街又一街的喧嚣，车外逐渐清净，马车停下。
　　车外是巍巍宫门。
　　下车时，朱昂只是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把她拉下，不及上马时的小心翼翼。他没有说什么，扬长而去。
　　夫君啊，你如此倨傲的背影里，到底包裹着怎样的孤寂啊……
　　……
　　元宵宫宴实质上是家宴，皇室家宴，参加的只有皇室成员，就连一些关系稍远的郡王也不列于名单之上。
　　而在宫宴前，女眷们都被邀到皇后的凤安宫，皇室子弟就会先行到大堂聚会。
　　大朔皇宫，雕栏画砌，一砖一瓦，都被这辉煌的宫闱熏染出丝丝逼人的贵气。位于皇宫中心，也是整个大朔皇朝的核心，龙华殿。
　　凤安宫，则是在龙华殿正后方，在那片繁花似锦的后宫中犹如一棵大树，紧紧靠着龙华殿，几百年屹立不倒，然而，它又默默依靠着前方，那棵更高更雄壮的大树。
　　在宫女的带领下，斯绿正欲踏上玉阶，却有些踌躇。看着那金灿灿雕着金凤的牌匾，那几根粗实的嵌玉大凤柱子，就是天下女人望之仰之慕之夺之的地方……可又有谁会从那满堂的辉煌，看出那匿于金玉底下的鲜红……帝皇无情，却不容妃子无情；妃子若是有情，却不能忍受帝皇的无情，到头来，不知是应有情还是无情……这些，在摄政王府里已是屡见不鲜，更何况是世上最复杂，女人最美最多的地方——后宫呢，而到今天踏进这后宫，她竟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却又止不住地感叹。
　　怔忡后，她还是随着宫女进殿了。
　　……
　　“三皇妃到——”随着一声尖锐的传报声，斯绿踏入殿内，已感到四周异样的目光，有惊讶，有好奇，大概大家都想瞧瞧，这个从未露面的三皇妃到底长什么模样。最上席上，这凤安宫的主人，面容秀雅，岁月没有从她脸上带走什么，也没留下什么，披着一袭金凤祥云宝蓝罗裙，头上鎏金凤冠上的明珠熠熠发亮，雍容华贵之气流转。她看了斯绿一眼，微怔，淡淡一笑，笑里没有过多的喜悦，也没有不悦，却尽显高雅仪态。
　　“儿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斯绿叩首，又朝比皇后坐得稍低的两名贵妇叩首，若斯绿猜得没错，她们是贵妃。
　　皇后摆摆手，道：“快快起来。”又示意身旁的侍女带她入席，“坐吧。”
　　“谢皇后。”
　　见皇后此时面容和蔼，她倒也松了一口气。这是第二次见到这位皇后。出嫁后的第二天本应进宫给公公婆婆敬茶，却没料她还没出门，皇上就带着皇后到王府里来了。更凑巧的是，朱昂更是因为军中有急况五更天便赶到军营去了，唯有她单独敬茶。
　　倒是皇上没有生气，还欢欢喜喜地喝下了这口茶。本应进宫敬茶，却要公公婆婆亲自上门来讨茶喝已是不妥，虽是皇上自己要来，那已会令皇后不悦，更何况这位皇后不是朱昂的生母，皇上如此偏爱熙王，据说连皇后的二皇子沐王娶亲也没有如此阵仗，所以在敬茶时，即使皇后掩饰得再好，面容再亲和，也能隐隐感到她的不悦。
　　斯绿细细扫了四周一眼，发现此时在凤安宫的女眷，倒也不多，可能是时间还早，只有七八人。这时坐在她左边的，是一个穿一袭绯红色罗裙的秀气妇人，年纪看似比她大上两岁，她的目光与斯绿的碰上一起，有点腼腆地朝她点了一下头，又静静地低着螓首，仿佛与这周围隔开，摒弃一切的喧嚣。但那只是仿佛，斯绿看得出，她厮磨着茶杯的手的焦躁不安……
　　也许是沾了朱昂的光，有两三个贵妇倒也和她闲聊起来。她们都是些在京郡王的家眷，经她们介绍，那个绯衣妇人正是二皇妃，沐王的正妃，娘家是林太尉府。坐于皇后身旁的那两位妃子正是兰妃和露妃，其中兰妃更是皇后的亲妹，娥皇女英，更是一段佳话。
　　让她感到疑惑的是，那位二皇妃，可是皇后的亲媳妇，怎么好像被皇后置于冷落之地，一个人默默坐在位子上，如一抹孤菊被遗落在此间辉煌。难道与近日林太尉失势之事有关？
　　正在此时，一抹绰丽倩影款款步入大殿，一身粉紫绢纱，莲步轻挪，宛若一朵清涟中的芙蓉风中曳动。
　　“臣女方雨浓叩见皇后娘娘，兰妃娘娘和露妃娘娘。”声音如珠落玉盘。
　　“是雨浓啊，快起来。”皇后凤眸中尽是喜色，走到面前亲切拉起她的手，“雨浓啊，看到你来真高兴，坐啊……”面目和善如一慈母。
　　看着她的身影，斯绿不禁想起那个恣意风流的翩翩王爷。元宵宫宴，原本只属皇室的家宴，方相与皇室并无太大关联，方雨浓却占有一席之地，且看出方小姐已是这凤安宫的常客，看来皇后真是属意方雨浓为儿媳妇。朱旻曾说过无意于方大小姐，可皇后如此中意方大小姐，朱旻你的坚持又能支撑到多久……皇后既是沐王朱昱的生母，也是逸王朱旻的生母。想了想，自觉有点幸灾乐祸，稍微不妥，收回思绪。
　　果然，皇后与方雨浓聊了片刻，皇后看了看大殿门口，似是在等待某人却又见不着，有丝恼愠地问：“红棠，逸王呢？怎么还没到？”那宫女红棠急急应了一声，匆匆奔出大殿寻人。提及逸王，方雨浓如玉娇颜微窘，粉香脂色，更显瑰丽，女儿家的娇嗔之态尽现，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四处游移，与斯绿视线相撞。
　　方雨浓一怔，愣了一会，回神立刻浅浅勾起朱色的唇角，点头示礼，仪态万千，仿若一朵映日芙蓉煦风中轻晃，曳掉瓣上清露。
　　斯绿玩儿浅笑相应。只见方雨浓正与身侧一贵妇细声轻谈，贵妇眼神不时瞟向斯绿，聊了片刻，方大小姐微紧的娇颜才渐渐放松，感觉如舒了一口气，料想她是记得朱旻与她在酩酊坊共饮的场景，现下得知它是三皇妃才松心。这镇定自若，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竟然也有不安的时候。
　　“逸王到——”尖锐的传报声划破殿内的和谐，如在细雨密云中乍见艳阳。众女眷不约而同望向这位俊朗的七皇子。方雨浓更是引颈凝望，一泓茫茫秋水柔媚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