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血病人在一起的日子》慕梅

7、父亲的治疗方案

　　第二天，我们姐弟六人又聚在了医院院内的花坛边，商量到底是为父亲进行治疗还是放弃治疗。三姐说她同学的母亲也是白血病患者，同学家人经过多方打听，得知白血病如果选择住院治疗，一般情况下大夫都会首选化疗。化疗是一把双刃剑，化疗药物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将正常细胞杀死，病人最常表现的是白细胞或血小板减少，这期间病人的免疫力会减弱，可能会导致严重的感染。同时，化疗又可能会导致各种并发症。三姐同学担心母亲的身体不能承受，所以选择保守治疗，坚持每天服用中药。三姐所说的这个人已经接受中医治疗一年多了，除了化验单上的数据异常，其他方面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因此三姐主张保守治疗。
　　乐乐也提示过化疗的危害，担心父亲的身体无法承受化疗，现在三姐又用她同学母亲做例子，更加让我们不敢拿父亲的性命做赌注，可保守治疗对父亲的病会有效果吗？我们都陷入矛盾之中。
　　担忧，让我们难以作出选择。
　　大姐让我去问问杨大夫，可我担心杨大夫为医院创收而引导我们做出对医院有利的决定，于是我又给乐乐打了电话，让她再问问她同学的意见。
　　不大一会儿乐乐就回了电话，她同学说白血病患者类型不一样，治疗方案也不一样，这种治疗方式不见得对所有病人有用。我再一次问乐乐关于不治疗自然病程不超过六个月的含义，乐乐说个人体质不同自然病程的长短也是不一样的，六个月是最长期限，有些人可能只有两到三个月。
　　听了我和乐乐的对话，三姐又给她的同学打了电话，得知同学母亲所患类型和父亲不一样，她也不敢再坚持自己的观点。
　　大姐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家里总得有个人拿主意，老妈岁数大了，父亲的病既然要瞒就连老妈一起瞒着，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也不能说，免得老妈经受不起打击也躺倒了。父亲的病不能再拖，我是老大，这件事就由我来做主吧，不管什么后果，所有的责任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们都是父亲的孩子，怎么能让大姐一个人来承担后果呢，我想大姐此时最需要的就是我们的支持了，因此我率先表态，一切听从大姐的安排。其实，其他姐弟听了大姐的话内心都不再犹豫了，都将坚定和支持的目光投向了大姐，等待大姐的安排。
　　大姐说：“我们就在这家医院给父亲治疗，这样既能让父亲及时得到治疗，还方便照顾他。我决定在附近租一套房子，以后我们每天给父亲换着花样做饭，在这段时间里，保证父亲吃好喝好，父亲为我们辛苦了一辈子，而我们还没来及回报父母，父亲就得了这样的病……”
　　大姐流着泪说：“我们要尽全力让他老人家愉快的度过最后的时光。”
　　当天下午，我们就在医院附近租到了一套房子，经过商量，因姐姐们和大弟弟不能丢下工作全程陪护，决定让我每天陪护在父亲身边，大姐和二姐、三姐、大弟弟每月请假一周来给父亲做饭，不让父亲每天再吃食堂索然无味的食物。小弟因请假不易，又远在北京，对他没有做任何安排。
　　父亲知道我们在附近租了房子，对我的胡说八道又产生了怀疑，但他没有追问我们，只是烦躁地将我们训斥了一番。
　　由于我们去北京复检，还不确定治疗的医院，因此杨大夫每天只安排为父亲做一些常规检查。当大姐将选择治疗的决定告诉他的时候，杨大夫拿出父亲连续几天的化验单，将化验结果告诉了我们。他说父亲的化验单中显示白细胞（WBC）、红细胞（RBC）、血红蛋白（Hb）的值都不正常，血小板已经降到两万五，再不抓紧治疗随时都有大出血的生命危险，如果我们再不做出决定，他就让父亲出院了。
　　大姐将我们的担忧和期盼告诉了杨大夫，希望他能理解我们这些家属的做法，杨大夫微微一笑，说他完全理解我们的想法，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大姐请求他尽快制定父亲的治疗方案，杨大夫说现在全球医疗信息共享，各种类型的白血病都已有固定的治疗方案，只需要根据病人个体的差异略作调整即可，这几天他一直在研究父亲的病情，只等我们做出决定。
　　病人及家属都希望大夫对自己能格外关照，有些人不惜重金贿赂，有些人极尽逢迎讨好，而我们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将自己的质疑明明白白展示给他，如今又要让他治疗，心里不免担忧他会挟私报复，但杨大夫不仅不介意我们对他的质疑，反而一直在研究父亲的病情，我心里略感宽慰的同时，也为深感羞愧。
　　杨大夫说目前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化疗，然后将有关化疗的副作用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不良情况详细告诉了我们。我知道杨大夫必然要履行医生的告知义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列举的各种不良后果，竟超出了我们所了解的范围，尤其他一再强调危险结果的时候，又让我和大姐茫然不知所措，感觉治疗与不治疗都是一个结果。
　　杨大夫看出我和大姐举棋不定，说在急性白血病的治疗中，重要的一环就是化疗，只要能及时对症治疗，有些风险还是可控的。父亲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堪忧，有了杨大夫的这句话，大姐不再犹豫了，决定为父亲进行化疗。
　　综合父亲的年龄以及身体状况，为了减轻化疗给父亲带来的痛苦，同时保证疗效，我们选择了进口化疗药品，因医院药库没有这种药品，需要临时订购，因此不能立即为父亲进行化疗。在等待的过程中，杨大夫一边用输血小板来防止大出血，一边要求我们给父亲加强营养，以保证化疗顺利进行。
　　起初，父亲隔一天输一次血小板，输完的当天，化验单上总能出现让我们欣慰的一组数字，可是第二天的化验单就又将我们陷于绝望之中，我们的心情总在阳春三月和数九寒天中跌宕起伏。如此过了十来天，挂在输液架上的血小板不知流向了哪里，父亲化验单上的血小板值再也没有恢复到正常值范围内，一直在三万左右徘徊，不仅如此，红细胞和血红蛋白又在下降，杨大夫只好决定每天输一次血小板和血浆。
　　严松恰好相反，他的血小板值高达十七万，这也是不正常的，但他比我们坦然，每次看完化验单总笑着说：“老爷子，如果我们血型相同，就把我这些没用的血小板送给你吧。”严松的幽默总能为病房带来片刻的欢笑和轻松，这么善良可爱的年轻人，为什么也会患上这种恶疾，命运对他真是不公。
　　父亲每次输的血小板和血浆来源于血库，因有很多好心人义务捐血，每天所需血浆还有保障，可捐血小板的人数寥寥，由于血型不同，加上库存和保存期的限制，又有很多病人需求，每天所需的血小板就不能保证了。而这时输血小板已经成了我们的心理依赖，一旦没有了血小板，我们就会莫名的担忧和恐惧。于是，我们姐弟开始发动亲朋好友为父亲捐献血小板。这时，我发觉O型血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些亲朋好友中，除了小弟和父亲的一名学生的血型符合要求外，其他很多人都是有心无力。
　　人在无助的时候，什么力量都是可以求助的。三姐主动到血库献血，希望自己对他人的帮助能感动上苍，从而换得好心人帮助我们的父亲。而我和其他姐姐也一样，尽可能去帮助别人，目的只有一个，通过善心善举，从而求得好运降临到父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