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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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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灾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忘了。
不过,也许可以算到那天下午,我提着药袋从医院出来,正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汽车迎着红灯闯过来,我顺手推开了一个快被车撞到的男孩,然后自己被撞飞了去。
身体飞到半空中的时候,我的脑子异常清醒。我甚至还微笑起来,我想:好歹做了个顺水人情。
是的,顺水人情,我本来就不太想活,救人不过是顺便。
而且,我基本上算不上一个好心肠的人。
然后,一阵剧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到有点意识的时候,我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在抽泣。
有人会为我哭泣?天要下红雨了,想到这,我有点想笑。但我不清楚我有没有笑出来。等到我真正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以后的事了。
“醒了,她醒了!”一个男孩兴奋的声音:“大哥,她醒了!快叫医生,叫医生!”
一群白衣大卦应声而来,左检右查,开始折腾我。
我心里默叹了一口气,有点责怪他们白费力气。
为什么要救我?我有种无力感。
吵吵闹闹一阵子之后,医生们好像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我疲惫的眨眨眼,有点想睡。
一个大脸朝我袭过来,陌生男人的脸。。呃,俊俏的陌生男人的脸。
我有点儿失神。
“你醒了?”他道,“楼文朵。”
他怎么知道我名字?我皱皱眉,想问,嘴巴张了张,但发现发不出声音。
他像看穿我的疑问,道:“你的病历上有名字。”
哦…病历。对,我那天是来医院开抗抑郁的药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赶时髦地患了忧郁症,就医史也有三年了。只是近来的药越来越不管用,我将它们当钙片一样,一把一把地吃,还是很难兴奋起来。医生开的药总是抵不了几天。以前,我每两个月去开一次药,后来,一个月一次,现在,一个礼拜一次。弄得医生给我开也不好不开也不好,很为难的样子。我觉得无聊,我来肯来医院,他们还罗嗦什么?
“你昏迷二个礼拜了。”男人的声音又将我拉过神来,“主要伤了腿,以后会慢慢好起来。”
我苦笑,好起来?我要好起来做什么?我扫了他一眼,冒出疑惑,他是谁?
还没来得起问起来,一阵风刮过来,一个男孩伏到我床边,喘着粗气,大声道:“楼姐姐,楼姐姐,太好了,你醒了。你救了我,你还记得吗?那天你因为我才发生车祸的。我看你被车撞飞,流了好多血,你在手术室的时候我好害怕,我以为我害死你了,还好你醒过来了。你昏迷了好久,终于醒过来了……”
为了适应光线,我眯着眼,望了望床边的男孩,十七八岁的样子,苍白而俊美。他有点激动,说话大声而急促,眼睛亮晶晶,闪着水光。
我张了张嘴,“呀”了两下,终于发出声音道:“不…不用客气。”
他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得大跳起来:“哥,楼姐姐说话了。”
被唤作哥的男人抿着薄唇,点了下头。他锁着眉,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望着我。
我的头又痛了,这不是车祸撞出来的。神经性的头痛,伴随我多年。对眼前的两兄弟,我虽有疑问,但并不想问。我懒得关心,好奇心也没有,所以闭眼养神。
但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个男人道:“我叫柳圣周。”
“我叫柳圣朝。”弟弟飞快地大声插进来。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弟弟。你暂时还不能出院,但你放心,住院费用我会全部负责。你学校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他们来过几次,你醒了我也通知了他们,应该很快会有人过来看你了。你安心养病。”
虽然闭着眼,还是得不到休息。眼前这个叫柳圣周的男人喋喋不休,我的头痛得更厉害起来。我睁开眼,想找药。
“啊!”才尝试着坐起来,伤口好像再一次裂开,疼得我更冽嘴,眼泪一下漾到眼眶。
“小心!”两兄弟几乎同时扑过来扶住我。
“你要找什么?”柳圣周问。
我泄气地躺回床上,不再动弹,道:“我的头痛药。”
“头痛药?”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拿着我的药袋,道:“你指这个。”
我瞟了一眼,无言地点点头。
“这不是头痛药。”
我不想解释些啥,只道:“给我。”
“你不能吃这个药了。”他坚持。
我觉得有点心累,皱着眉,讨厌他的多管闲事。这些人,似乎个个都想拯救我,但谁又撑得过十天?我不需要别人的关心,或者同情,这样让我觉得难受。
但我无力争执,只想他将药给我。透着一些无可奈何,解释道:“我头痛,需要吃药。”
“这个药是治不好你的头痛的。”柳圣周一脸平静,但没有妥协的意思,“治好你头痛的第一步是戒掉你的药瘾。”
气氛骤然变得僵持。
“楼姐姐,你别担心,我哥会治好你的病的。”柳圣朝插进来,打着和场,“我告诉你我哥可是很厉害的医生,斯坦福的PhD哦,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我瞟了他一眼,柳圣周神气若定,黑眼睛紧盯着我,像询味什么。这个人似乎不好应付,我明白过来。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不会将药给我,我不再坚持,闭眼。
近一分钟的沉默。然后我听到柳圣周道:“小朝,我们先出去吧,让你楼姐姐好好休息。”
一行脚步声,门被打开又带上。他们走了。我睁开眼。艰难得动了动,忍痛抬头起来,望了望四周,没有找到我的药。
过了一会,门被推开来,我眼光扫过去,是辅导员和代前。我是个学生,大三。代前是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老师,一个讨厌鬼,跟了我三年。他是想拯救我的人中最有耐性的一个,冲着这一点,我没有对他表现出太多无礼。
“楼文朵,这一次你见义勇为,舍身救人。学校和系里为了表彰你这种高尚精神,号召了学校师生向你学习,你出院以后,还会奖励你……”辅导员的声音。
我苦笑。我不是见义勇为,也不是舍己救人。我只是顺便,顺水人情。
辅导员还在自说自话,我没有反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说完了,带了点总结性道:“你好好养病,欢迎早日回到学校那个大家庭里来。”
我眨眨眼,当是点头。代前对他道:“你先回去,我想和楼同学谈一谈。”
辅导员了然的点点头,分别对我们道了声“再见。”走出门去。
代前瞪着我,眼里含着怒气,似乎要喷出火来。似乎忍耐了很久,然后咬着牙低声讽刺道:“见义勇为?就凭你楼文朵?!”
我只得苦笑,我没有说过自己见义勇为,这是他们安到我身上去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代前抑不住怒气,有点失控道,“我带了你三年,我知道你没那么高尚的情操。想死?以为找个‘见义勇为’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可以?!你少做梦了。”
我知道他真的生气了。我不得不承认,代前真的很了解我。我躲了多年,将自己关进封闭的笼子,隔开外界。但是没能隔开他。有时候我也觉得感激,但是这还不足以给我足够力量,走出这封闭的内心。
我只得小声提醒他:“我是病人。”
“病人?!你现在承认你是病人?!”代前大吼。
“你该吃药了。”柳圣周拿着水和几颗药走到我床前,声音淡淡地,很平静。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瞟了一眼,那不是我的药。又盯着他,他似乎明白我的疑问,道:“这是消炎药。”
“圣周!”代前一脸不可思议,道:“怎么是你。”
柳圣周冲他微微一笑,道:“代前,好久不见。”
他小心将我的头搂起,示意我嘴巴装开,就药放到我嘴里。又将水凑到我嘴边。我合作饮下。他很满意的样子,轻轻将我放下。
“你怎么会在这?”代前问,仍吃惊过度的样子。
“你又怎么会在这?”柳圣周还是微笑着,反问。
“她是我学生。”代前指指我。
柳圣周瞟了我一眼,道:“她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
“你弟弟?那天在急诊室门口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个瘦瘦的小鬼?”
柳圣周抿嘴勾唇,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代前有点兴奋,完全忘了我这个病人,对着柳圣周大声道,“你那个时候放弃临床心理学,跑去研究什么病理。一走就是好几年,回来怎么也不和我们联系。”
“回来有两年了,但一直很忙,没抽出时间联系老朋友。”柳圣周也很欣快的样子,道,“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
听到这,代前凑到我跟前,一改刚才的怒气,快活道:“真多谢你了,文朵,托你的福遇到大学最好的哥们。”
然后一把拉过柳圣周,冲我道:“文朵你好好休息下,我和圣周出去叙叙旧,待会再来看你。”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将柳圣周拉了出去。我望着闭上的门,苦笑了一下。
只是,这么兴奋的代前,还真没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