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明月为记

63、六十二

　　月光下，有两人并排朝小院走来，可除了刚刚的清楚的声音外，竟一点儿脚步也没有发出，似乎是脚不沾地地“飘”了过来。这正朝客栈院子走来的两人，前边一个二十左右，一身张扬炫目的紫色，腰配长剑，面容十分秀丽，嘴角更是一抹挑人的笑意，后边另一个则略微年长，浓眉大眼，玄色锦袍，身材高大，内功修为不凡。
　　龙虎打量着这走来的两人，心中思量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号。
　　那紫衣人看到龙虎，却好似认识般，遥遥抱拳道“这不是燕南金刀龙大哥么？这两年江湖上都找不到燕南金刀的名字，不成想让我们在这儿遇到了!”说着他加快脚步，转眼间就晃到龙虎的身前。龙虎见其步法身形，顿时一惊，忙移着脚步挡住院门。
　　那青年却继续笑道“龙大哥，听说你两年前和凌云寨的二当家打赌，输了之后就销声匿迹，呵呵，小弟还以为你就此退出江湖了呢！奇怪，龙大哥怎么就在门外站着呢？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龙虎本就不善言辞，听到提起了两年前的旧事，心中不快，加之他认不出别人，别人却能一眼认出他，就更加不快，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后边身着锦袍的人拉了拉紫衣的俊俏青年，向龙虎道歉道“不知龙大哥在此，燕三叨扰了，我这兄弟就是如此爱开玩笑，误怪。”
　　这位报出名号的黑衣男人，居然就是江湖闻名的大盗燕三！可那被他称作兄弟的青年，也不自报家门，却很神秘。
　　“诶，三哥，龙大哥岂是这么小气的人呢？”青年凤目斜觑，流露出一种天然的傲气，他一口一个龙大哥的叫着，可话里话外却并不恭敬。
　　龙虎今日已和从前不同，不能任性胡为，忍住气沉声道“哼，不敢。”
　　紫衣人见龙虎不为自己的话所激，转眸朝院内看去，视线掠过豆架，眼珠儿灵活地转了两圈儿，嘴角一勾，又笑道“嗯？怪不得龙大哥要一人包一间院子。原来藏了个美娇娘，看也不让人看呢！哈哈……”
　　挽宁一阵脸红，她的人站在阴影里，普通人看不到，可谁又想到外面的偏偏又是眼力甚好的江湖人呢。
　　龙虎的脸则一下子变白，双目圆睁，朝前挡出一步，冷冷道“龙某人有事在身，不愿多生枝节，可这位兄弟似乎不太给面子，莫不是故意来的？还是报出家门，大家也好说话。”
　　龙虎说完，本以为眼前出言不逊的青年人一定会反唇相讥，可是他却偏偏不说话了，不只不说话，眼睛也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身后。
　　在龙虎身后，挽宁不知何时走出了豆架的阴影，月光下她的身影牢牢吸住了青年的眼睛。
　　“在下宣阳令少宇。”
　　紫衣人轻声报出名字，声音轻柔，彬彬有礼，却不是说给龙虎听。
　　但龙虎此时也顾不得想令少宇三个字是何来历，心里只盘算，和大盗燕三一起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看那眼神，要是这两人对院中貌若天仙的苏姑娘起了歹意，可真是横生枝节！
　　此时燕三看了令少宇的神情，想的竟然和龙虎差不多。他和令少宇是行路途中刚刚相识，虽然意气相投，但却并不了解，可是年轻人总是风流冲动，不能不担心。
　　“呃——”燕三上前一步，拉住令少宇，又朝龙虎笑着道“龙兄不要误会，我二人是往桃花镇凌云寨去，路过此间，只是想询问还有没有房间可以借宿一晚。龙兄既然走到这儿，恐怕我们所去的地方是一样的吧？”
　　龙虎一边戒备着，一边摇头道“燕大侠也误会了，我并不是和你们一路，而且院中也没有空房子。你二位还是请吧！”
　　“既然这样”燕三笑笑“我们打扰了。令弟，我们走吧。”
　　令少宇闻言目光恋恋不舍地离开院中，却并没有随燕三而去的意思，说起话来语气也和刚刚截然不同，竟十分客气，倒有些像是公侯子弟。
　　“三哥等等，我看院中所住的并不像江湖人，要是没猜错，龙大哥这一趟恐怕是给人做帮手的？”
　　“你到底走是不走？”龙虎沉声道。
　　令少宇还是不生气，目光又转向挽宁，似乎是在询问。
　　“既然龙大哥不是主家，怎么知道主人不愿借房给我们？这位姑娘，可否帮在下询问一声……”
　　说着他向院门靠近了一步。
　　随着步子，龙虎已一掌挥出。
　　直直推出的一掌，并不花哨繁复，甚至看似缓慢，却凭空刮起一阵骤风，令少宇身子轻旋，被逼回原地，玩世桀骜的眼睛里忽闪过丝丝怒意。他俊脸上拢着一层寒霜，静静落在龙虎前方，手不知何时搭在腰间的长剑上。
　　局势一触即发，燕三停住，运气凝于掌上。厢房里忽嗖地一声射出一枚东西，铮铮带着清响，眨眼飞到院中，月光下闪着铜光，竟是一枚高速旋转的金钱镖，这枚镖刚接近门口，房里又射出第二枚、第三枚，一枚比一枚更快更疾。只听当当两声撞击，三枚铜钱相互作用先后笔直地落了下来，就当大家以为这没有准头的金钱镖就要落到地上时，厢房中终于闪出一个身影。
　　挽宁从未见过李顺儿走的如此之快，比射出的镖还要快，他的身影闪出房间掠到门口，闲闲地一伸手，那三枚铜钱正好落下，落成一摞摆在了他的手心。李顺儿接过钱，攥在手里边摇边听响声，孩子气地笑起来，转头看向挽宁，道“姐姐，我这把戏耍的好玩儿吗？”
　　挽宁抿嘴一笑“好玩儿，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那当然了!”李顺儿拍拍胸脯，跑过来拉着挽宁的手，将她往房间里送“姐姐一路上一个人肯定闷了，我给你解解闷儿。不过天晚了，姐姐还是回屋休息吧，这些衣服我来替你收。”
　　“也好。”挽宁感激地朝李顺儿点点头，转身欲走。
　　她一动，远处的令少宇似乎被线牵了一般，也跟着一动。
　　李顺儿转过身，嘲笑道“姐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劳动的，你想要问什么大可以跟我说，我再去问公子。出门在外本该行个方便，可若居心不良，就不好意思啦！”
　　令少宇面色一窘，不想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嘲笑，便道“雕虫小技也出来炫耀，不知天高地厚。”
　　“行商人家，若再无这点儿小技傍身，不知要被多少贼惦记着呢！”李顺儿头一扬，毫不相让，针锋相对地回敬。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口中的这话虽然针对令少宇，一旁的燕三却听得更不高兴，脸色沉了下来。

　　“李顺儿，不许胡闹！你怎么敢如此无理？”
　　声音从正房里传出，李顺儿忙退到一边。房门被从里边推开，对峙之中，佑霆一件便袍，外披长衫，缓缓走出，一边轻斥李顺儿，另一边眼睛若有所思地掠过每个人。他的脸上透出行商奔波赶路的劳顿之色，可月光下的整个人却又是那么沉静清俊，没有丝毫的市侩神情，探询却又洞悉的目光，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莫名压力。
　　“龙师傅，这两位可是你江湖上的朋友？”他步下石阶，笑问。

　　燕三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大盗，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但看到正房走出的青年人之后，却莫名地压抑，无着无落。“在下燕三，这位是令兄弟”他抱拳先道“我和令弟本想投宿在这家客栈，谁想客满了，便到处打听打听是不是能借住一晚。刚刚与龙兄和小兄弟有些误会，还请公子勿怪，行个方便。”
　　“这样啊——”佑霆听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两位的大名在下久仰，只是院中的客房全部被家人注满了，实在是……”说到这他似乎忽看见了挽宁，笑了笑，冲着她说“罢了，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你今晚到我屋里来，把偏房让给两位客人。”
　　在悬弓山上他们两人也曾同屋而宿，因此挽宁不甚在意，点头应着。
　　佑霆走过去，将自己的外衣褪下，轻轻披在她肩头上，低声笑，道“还不快去？”
　　“呃——嗯。”挽宁听了他异于平时的语调，面色才一热，知道他的用意，呆呆地点点头，匆匆跑回自己屋中。
　　佑霆的目光跟着她的身影，眼神透出那种最亲密的人才会有的柔情，直到挽宁走进屋中他才收回目光，朝燕三和令少宇道“委屈两位用一间房……”
　　“多谢了。”
　　“哪里，哪里……”佑霆又露出为难的笑容，沉吟了片刻，方道“只是这房间在下也付了房钱。”
　　燕三愣住。
　　一直没有说话的令少宇冷哼一声，眼中透出不屑，从腰中掏出一定银子，腕间用力掷向佑霆“无商不奸，这些钱够你包下这院子住一年了！”
　　银子上加了暗劲儿，所撞的是佑霆腰间穴位，若是真的撞上了，便会双腿无力登时跪在地上。可是银子却没能飞太远，便被人一闪身截住，而截住它的竟然是燕三。
　　燕三脸上略带不悦，回头对令少宇道“令弟这是为何？人家已经行了方便，江湖人做事更该讲道理。”
　　“……”令少宇抿抿嘴唇，眼神明暗相交，片刻后，忽地一笑，点头道“三哥说的对，我不该自恃无理。这位兄台，见谅。”
　　他言语不似真正的江湖人般粗犷，佑霆心中不禁疑惑其来历，但脸上自然不会露出，便无谓地笑道“难得遇到出手如此大方的人，倒是在下该说多谢了”他的模样变幻不断，此时真像是一个不愿惹事的商人，同时又流露出与江湖中人格格不入的淡淡疏离“天色不早，不打扰两位休息。”
　　说完，他朝龙虎点点头，便转身回房。
　　挽宁就提着简单的包袱站在正房门口，她抬眼看去，佑霆的脸没有了刚才的捉摸不透，流露出深深地无奈。他几步走过来，携了她的手一起走进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