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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山神 ...

  •   山神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扫过,灰尘纷纷,陈归被灰尘呛到了,咳了两声,他绕过头颅,走到神案前,一个铜炉里积满了冰冷的香灰,插满了烧剩下的香烛残留。

      铜炉边是一滩黑色的不明物体,一股子朽坏的味儿,陈归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这就是个很久没人来过的类似佛堂的屋子,没得什么古怪离奇的地方,他就把酆从己看着。

      酆从己从地上把那个神像的头捡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放回了神像肩膀上的那个豁口处,纹丝合缝,他退后三步仔细端详了一下,接着,从包里拿出了两根香烛,一把线香,点上了后,把线香插在了铜炉里,两根香烛就插在了旁边的烛台上。

      淡淡的香火味弥散开来,一下子,这个被废弃和摧毁的神堂就活了过来,那个断头的神像安然静立,好似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的磨难,依旧沉默而威严的注视着世间一切。

      酆从己还拿了三根点燃的线香给陈归,陈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自动自觉地站到神案前,有些别扭的把手上的线香插到了铜炉里,作为一个不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对于求神拜佛并不是很抵触但也绝不打算亲身尝试,上根香还可以接受,但是如果要跪拜的话,那还是免了。

      酆从己对陈归这样的做法倒没有任何的异议。

      好像他给陈归那三根线香只是顺手似的。

      陈归又等了几分钟,觉得差不多了,酆从己也应该跟神交流完了,就直接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难道一个一个的招魂吗?”他想起何老汉,他的病当时是好了,但是昨晚上发生的事说明他也许根本没好,反倒病得更重了。

      酆从己用嘶哑苍老的声音说:“我要把何神婆找出来。”

      她不是死了十六年了吗?

      墓碑上都写着!

      难道要招魂?

      酆从己就拿出一个罗盘摆弄,他说要用这个东西来定方位,陈归就在一旁看着他走来走去,每找到一个方位就用包着黄符纸的石头压在那儿,一共找到了十个位置,接着,又找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木头雕的人偶,直接用签字笔在胸口那儿写上了“何银花”三个字,又写上了生卒日期,把木偶放在地上,陈归看了看,正好就在那十个黄纸包中间。

      酆从己弄好了之后就跟陈归说,“你背过身去。”

      陈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我背过身?”

      “怕你吓得厉害。”酆从己说得倒是直接。

      陈归不说话了。

      他顺着酆从己手指的方向站到了门后,酆从己拿出了一根白色的小蜡烛,放在木偶旁边,用张黄符纸包住了烛芯,再用火柴点燃了那张黄符纸,火苗摇摇晃晃,昏昏暗暗,一点一点的蔓延到了烛芯,噗——一声轻响,白惨惨的烛光亮了起来,整个房间似乎一下子就阴暗了下去,威武的神像也一下子变得狞恶。

      陈归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他觉得那根白烛很邪乎,酆从己慢慢地也退到了陈归身边,两个人站在门后,紧挨在一起,手贴着手,陈归就感到酆从己抓住了自己汗津津的手,他挣了一下没挣开,酆从己用眼神示意他别弄出动静,又摆了一下头,让他注意看那边。

      白惨惨的烛光在昏黑的房间里照出了一个白圈,陈归看到那个烛火好像在被个什么东西拉扯,越来越长,越来越细,最后烛火就像根线香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那根白烛已经烧了一半。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陈归觉得酆从己这招魂的仪式大概失败了,这时,他突然觉得屋子里有点不太对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就是感觉屋子里多了个什么东西,陈归紧张地四处看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就看到地面那层厚厚的灰尘上出现了几个脚印,那脚印一直走到了白烛边。

      陈归觉得有点冷。

      白烛流下的烛油缓缓滴下来,淌到了旁边的木偶身上,陈归觉得那个烛油颜色有点不太对,有点发黑,一直到白烛燃尽了,又等了一会儿,酆从己才拉着陈归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木偶那儿,一把抓起来,用黑色的细绳一绕又一绕的把木偶捆了起来,然后又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在木偶背上画了几笔。

      陈归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问了出来,“这个蜡烛有什么蹊跷?那个……真的到这个木偶身上去了?你打算把它怎么样?”

      不过,很快陈归就后悔自己为什么好奇心这么重了。

      酆从己告诉他,那根白烛是阴烛,所谓的阴烛就是掺了尸油的蜡烛,而且那个灯芯是用死人的头发做的,而且还必须是凶死的人的头发。

      至于木偶,酆从己说自己不会请神上身,要回去另想办法,或者干脆找其他人帮忙。

      ……陈归表示他能当没听到吗?

      把这边的事搞好后,陈归他们两个又去了竹林,那具女尸还躺在那儿,不管怎么说,也得帮人收下尸,曝尸荒野也是件惨事。

      但是他们走到坟边的时候就发现那具女尸不见了,坟边的那个被酆从己挖开的坑洞也被填平了,难道是附近的人发现这里的情况就做了件好事?这地方平时应该没什么人过来才对。

      总不能是那具女尸自己爬回去,自己又把坑填平了吧……陈归为自己脑子里的想象冷了三秒。

      两个人回去了。

      酆从己回了鸡关乡街上后就不知去向,陈归回了乡医院照常上班。医院里躺着的那几个病人还是毫无起色,病人家属几次围着陈归翻来覆去的追问,陈归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跟病人家属解释医院一定会尽力,请大家放心,病人目前的情况稳定,至于问到酆从己,他一概摇头。

      总之,就是心累。

      到了周末,能休息半个下午,就有同事找上来说想邀他一起去鸡关山上玩,散个心,顺便也锻炼下身体。既然是去鸡关山那肯定会去山神庙烧香,他想起来在涌泉村和何神婆那儿看到的山神和鸡关山山神庙的山神差那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就同意了。

      现在搞旅游开发,没有名胜古迹、景观风物都会生搬硬造出一些来,何况鸡关山风景不错,还有个算得上估计的山神庙,所以,政府就修了一条盘山公路,直通山顶,山里还有几家本地望族的祠堂和祖墓,也修了小路或小径,把它们套个名字,改头换面一下也变成了一个个的景点。

      政府用意当然是好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宣传方面没到位,或景点吸引力不足,鸡关山的游客一直不多,稀稀拉拉的那么几个,大笔的投资眼看是难以收回来了。

      陈归一行三人借了张院长的小车,慢慢悠悠地开到了鸡关山,进了山,就看到黑压压的树,到处是环抱的槐树,也不知道生了多少个年头,枝桠横生,树叶浓绿,遮蔽了天空,一条细长的公路穿行其中。

      车子缓慢行驶。

      陈归三人很快就到了鸡关山峰顶,到了铁嘴岩,也就是鸡嘴石那儿,一块巨大的岩石矗立眼前,有一小半是悬空的,以前的人为了方便上下鸡嘴石就修了个扶梯,现在政府进行了修缮和改进,加装了防护栏等设施,对于去鸡关山山神庙烧香的人来说,确实是方便和安全了不少。

      陈归抬起头,看着巨石上的那座寺庙。

      这座山神庙并不大,只有一进的院落,也不知道先人们是如何在这么地势险要而又崎岖的地方弄出这么大的建筑物的,想象一下在他们如同蚂蚁一样点滴的搬动、积累下,一座寺庙逐渐成形。这个时候你会感叹人力的伟大和无穷。

      他们沿着扶梯往上爬。

      在近乎九十度的扶梯上爬行确实比较考验人的心脏承受能力,也幸好这就是那么一小段路,很快就上了山顶,沿着巨石边沿修了一条一米五高的围栏,站在那儿,极目远看,附近的几个乡镇尽收眼底,陈归可以清楚的看到稍远一点的鸡关乡,以及就在山脚下的何家坪村,青山绿水环绕下的房舍街道,甚至陈归还看到了何神婆的家。

      那栋已经荒弃的土屋,以及那片竹林。

      突然,陈归眯起眼,他好像看到有人进了何神婆家,又仔细看了一下,这么远的距离下,也很难说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甚至压根就不可能看到什么,也许就是自己心理作用。

      陈归一边想着一边往山神庙里去。

      庙门口有一副对联,“端平阴阳,护一方水土;正眼是非,保万家平安”。

      侧边又有一块碑,上面写着山神庙的来历以及显化的神迹,而碑后则写着捐了功德的善男信女名号,也就是当时捐钱捐物修建了这座山神庙的众人。

      以前来的时候,陈归都没耐烦看这些,就进了山神庙马虎的看了一下,烧了炷香,因为最近遇到的那些事,今天他倒是认真的把那个碑文看了起来。

      碑文显示是清朝康熙年间立的。

      上面说当年战乱频仍,官军过去了是盗匪,有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官军还是盗匪,反正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民不聊生,乡民们要活不下去了,就有很多乡民躲到了鸡关山里,那个时候的鸡关山比现在还要更林深草密,躲进去就见不到人了,抢不到东西的盗匪们当然不甘心,他们知道附近的乡民是躲山里去了,就封山堵路一点一点的找了过去。

      慢慢地,就有一些乡民被找了出来,漫天遍野的就听到惨叫声,还有盗匪们丧心病狂的大笑声,那声音吓得还躲在山里的乡民们魂不附体,怎么办呢?现在躲也没用,逃也没路,难道只能坐着等死?

      这时就有人提议,说鸡关山上有山神,我们去祈求山神的庇佑,无路可走的乡民们同意了,他们就来到了那块巨石下——实际上,陈归更愿意相信的是,他们是被盗匪驱赶过去的——然后就跪在了那儿不停地磕头,又是祷告又是发愿,求山神爷爷救他们一命,他们凄惨而又虔诚的呼救终于得到了山神的回应。

      一道闪着金光的扶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乡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凭空出现的扶梯——这是神迹也是生路——争先恐后的沿着扶梯爬到了巨石顶上,等他们全都爬上去了之后,那条扶梯就消失不见了。

      找到山顶的盗匪们没有发现躲藏在巨石上的乡民,搜寻了一阵后,咒骂着走了。逃过一劫的乡民们对山神是感激涕零,到处传颂着山神的神迹,很快,就有人牵头说是要建个山神庙把山神供起来,一个是还愿,二个是希望山神以后继续庇佑附近的乡民。

      很快,山神庙就建了起来。

      自从山神庙建起来,鸡关山附近就太平了起来,再也没发生过像那种盗匪围山的事,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山神庙显灵的缘故——而陈归则觉得这要归根于当时政权的稳定,剿匪得力——于是,烧香求愿的人更多,山神庙的名气也更大。

      陈归边看边心里琢磨。

      过了好一会儿,同事看完了风景叫他一起进庙他才依依不舍地从那块碑文上挪开了目光,山神庙就一进,过了大门就是正殿,两边各有一间侧屋,山神像慈眉善目,一看就是那种土地爷爷。

      一个四十几岁的穿着一身青色道袍的庙祝坐在大门边,身前放了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香烛,也有一副字垂到桌前。

      “烧香有心,善恶自给。”

      这副对联不像对联的话也有点玄机在里头,总感觉话里有话,烧香烧得再虔诚,事也是自己做下的,别指望庙里的山神,这是让人烧香呢还是烧香呢?

      不过大多数人估计也不会想到这上头去,就是想到这上头去了也不会觉得是这个意思,他们会牵牵扯扯就想到其他方面,比如香烧得走心,那善恶就自由了之类的。陈归满不在意地想着。

      他走过去拿了九根线香,其实那张桌子上也有个功德箱子,你拿线香的时候可以看着塞钱进去,塞多少就看你这香烧得诚不诚心了,不过,陈归看那个道士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他闭着眼青坐在那儿,似在神游物外,压根就没打算去理会这些香客。

      陈归觉得自己不是香客,所以没打算给钱。

      他到寺庙道观里烧香,主要是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的意思,随大流,他把手里的线香,一人三根的分给了两个同事,三个人就着神案上的长明灯把线香点着,排着队的上前烧香。

      庙内常年香火不断,连墙壁里都渗透着一股浓浓的香火味,烟熏火燎中,不似人间。神像站在高台上,默然俯视烧香的善男信女,静听着无数的心愿祷告,祂慈霭的眉目间,有些虚渺。

      陈归上了香,依旧是没有跪拜也没有鞠躬,只是静默,他把线香插在了前面那个铜鼎里,然后退到一边等着同事烧完香,他的同事显然比他要更虔诚一些,一边叩头一边把线香举过头顶拜了三拜,才起身把线香插在铜鼎中。

      三个人上完香就开始无所事事地在山神庙里四处乱看,陈归发现这山神庙看似不起眼,但建筑的细微处算得上精致,那些窗棱上的雕刻栩栩如生,墙上的道家圣人图也生动形象。

      他们正轻声讨论,突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个喊声,“几位施主,闲来无事,要解个签吗?”喊得很随便,说的内容也随便,不过就是这个随便反而就让人来了兴趣,陈归和两个同事互相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就来到了那个道士的桌前。

      道士手里拿着一个签筒,摇来晃去的,里面哗啦作响,他神情也并不是那么认真,就好像在做一件可有可无的事,跟他刚才说话的口气倒是很合适,刚才他不说话坐着的时候觉得有四十几岁了,现在这么一活动起来,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像是三十出头,这个道士的年纪也是比较暧昧了。

      他把签筒放在桌上,就招呼陈归他们过去抽签,陈归第一个抽出了一根签,拿在手里,等到另外两个同事也把签抽好,正打算上去让那个道士解签的时候,道士先拿过了其中一个叫刘兴的同事手里的签,然后就告诉他,这是一个上上签,他最近红鸾星动了,估计不久就要结婚了,刘兴听得是眉开眼笑,差点手舞足蹈,陈归知道刘兴最近正跟一个相亲认识的女孩交往,据说两个人谈的还不错,按照这边的节奏,也确实快要把两个人的事定下来了。

      第二个同事叫周成志,道士告诉他,是个上下签,他心里想的事虽然有点波折,只要他坚持一下,最后还是能成,周成志这个人比较沉稳,听到道士的话,也就是从眉眼间露出一点喜色。陈归知道周成志最近在考一个什么证,正复习到紧要关头,这次也是专门出来透风的。

      陈归觉得这个道士也许真有点本事。

      轮到他,陈归把手里的签递过去。

      道士接过来,看了一眼,说一句,“下下签,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事,没更新,真是抱歉……
    早上五点起来写了一点赶紧放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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