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两相舍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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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回到京都时，已经是红日初生。
红莲摇醒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我低头看看那个孩子，他已经醒了，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却不说话。
我对着他笑了笑，随后抱他出了马车。
刺目的光晕照得我一阵眩晕，脚下一个不稳，竟差点摔倒，红莲忙接过孩子，扶住我。
“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睡得久了，有些头晕。”
我推开她向前走，没走几步却听到她在身后捂嘴尖叫。
“小姐！您受伤了！”
我被她吼的一阵眩晕，转头看看，后背确实血红一片，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想了想，昨天好像是被木条砸到了，只是当时没觉得多痛，这会儿好像是有些痛了。
红莲把孩子放下来，上前一步想来扶我。
“去医馆请个郎中来。”
我吩咐一声，她立刻火急火燎的奔去医馆。
正想回府，却突然想到好像忘了什么东西，我一转头，看到那个孩子在不远处安静的站着。
“过来。”
他没有动。
我伸手想去拉他的小手，他却转身避开了。
“是谁杀了我的家人？”
他的声音很小，很轻，但却像利刃一般剜心。
我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已经不一样了，上元节时，我看到他的眼睛是那样澄澈明朗，如今却充满仇恨。
是我亲手扼杀了那样一双眼睛。
“谁杀了他们？”
他重复问道
“等你长大了，自己去查，到时别说知道他们的名字，就是你想杀了他们，我也不会拦你。”
他的眼眶中包了一包泪，却强忍住不掉下来。
“你在洛阳的家已经没了，家人又已亡故，，你既没了父母，就由我代他们好好照顾你，抚养你成人。”
他垂下头，神色有些空洞。
我牵着他的手走近苏府，找了间偏院，让他好好休息。
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叫了几个老实的下人来，因前几日我收拾了那个放肆的小厮，他们对我都十分畏惧。
我看了看他们，又望了望偏院，冷冷道
“好生照顾里面的孩子，他若有半分闪失，我会让你们陪葬。”
小厮丫头们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忙向我点了点头。
我望着那个孩子，脑中顿时生出昨夜王家血肉横飞的场景，愧疚感油然而生，又嗅到白衫上的血腥味，便一刻也不想多留，狠心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我便没再去看过他。
王家在洛阳城不算出名，但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消息却传遍全国，毕竟，惨死的是二百七十一条人命。
据说城内衙门仔细的查了那么几天，可因当时火势过大，王家宅院只剩下灰瓦白墙，跟本查不出所以然，人性凄凉，于是此事便也只是闲人酒肆闲谈的乐子罢了，很快不了了之。
但于我，那夜的血腥之气，却久久残存，好似怎么洗也洗不去，二百七十一条冤魂，扰得我彻夜难眠，怎么忘也忘不掉。
我常常梦到王家的怨灵执剑，狠狠捅向我的心口，再重复刺入。
一连几天，都是这个血花四溅的梦。
今日，再次从噩梦中醒来时，已不知是黄昏还是午后，心口阵阵绞痛席卷而来，呼吸变得艰难急促。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适逢红莲从门外进来，看到我捂着胸口挣扎，吓得半死，连忙冲过来
我大口喘息着，心脏的绞痛令我无法言语，脸色如纸一般惨白。
我拽住红莲的袖口，用尽全力望向床头的药瓶。
她立刻会意，慌忙抓了药喂入我口中。
我服了药，心口绞痛悄悄缓解，喘息几口，我艰难的坐起身。
红莲吓得满头冷汗，连忙过来扶我。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请郎中来啊？”
我轻轻推开她，勉强微笑
“心疾罢了，无需再劳烦大夫。”
我理了理衣物，梳洗一番，拭去额角的冷汗，望向铜镜，镜中的女子，却仍是遮不住的憔悴。
我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问
“是不是有客造访？”
红莲惊了一惊，忙答到
“世子殿下在厅内等您。”
我微微皱眉，感觉胸口燥热，拿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才发现，手指竟在微微颤抖。
我自嘲的望向泛白的指骨。
我这是在害怕吗？
经这一笑，指尖反而不抖了，我冷着脸放下茶盏，向厅内走去。
刚走到厅前，便看到一截玄袍背影。
碧玉清冠，墨发如洗，玄龙之势，气憾九州。
他转过身，剑眉比利刃，星目揽乾坤，鬓如秋刀裁，唇似殷血染。
只差件龙袍。
待他走得近些，我才发现，他原本并不深刻的五官变得刚毅，雕刻一般俊朗，轮廓如刀裁一般完美。
总之，他变得不一样了，神清气朗，风姿绰约。
他看向我，剑眉微微蹙了一蹙。
“你这几日没睡好吗？”
我撇了他一眼
“看来殿下这几日睡的不错。”
他笑了笑
“你这一计简直妙哉，树倒猢狲散，王家一败，清月阁财路少了大半，江湖人看没钱可分，便由此退出帮派，清月阁势力大大受损。”
是啊，此计妙哉。
谢云逍这个阁主如今一定当的很不快活吧。
可是，苏锦，这是用二百七十一条人命换来的啊。
“那要恭喜殿下了。”
我淡淡的说
他有些不快，但只是一闪而过
“我知道你还在为王家一事怨我，可……”
“殿下，我明白你是为顾全大局，但我终归是个女子，百转柔肠，以后杀人这样的事，还是别带我了。”
他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揽住我，微微一笑
“好了，别生气了，我此次来，可不是为了王家的事。”
我望着他，有些疑惑。
“那是为何事？”
“你不记得，临行前我告诉你的事了？”
我愣了愣，却想不起是何事
“何事？”
“再过三天，便是父皇的寿宴……”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确有此事，我也的确答应过萧君玉，洛阳一事完结后，便给他答复。
“殿下，家父已亡故，我只是亡将之女，按理是没有资格参加寿宴的。”
他将我又揽近了些，唇角一勾
“我说你有资格，你便有。”
“殿下……”
“父皇可是点名要见你，此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深深的皱眉
“皇上既已发话，到时我随你入宫便是。”
他很高兴的笑笑，随即将我拥入怀中，脸颊在我的发上摩挲。
这样的动作，十分亲密。
我不知道萧君玉心中所想是什么，但我总觉得他误解了什么。
“殿下，其实我……”
刚想解释，便听到门“啪”的一声被撞开，红莲跌跌撞撞的进来，慌乱的跪在地上，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下人，一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了？”我问
所有下人吓得不敢看我，只有红莲颤颤巍巍的偷望了我一眼，嘴角挤出几个字。
“小姐……您还记得……府里……有位毅少爷么？”
毅少爷？我脑中闪了一下，浮现出那双星辰般的眼睛。
原是我前几天从王家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王素的幺子，□□。
“怎么了？”
“他服毒了……”
我脑中轰得一响，眼前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
一个十岁的孩子，服毒……
我克制住心中的怒火，尽量不去想这一点，之后迅速推开萧君玉，拨开人群，向偏院冲去。
待我冲入院中，发现那孩子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苍白枯瘦的脸颊，青紫的嘴唇，以及唇角乌黑的血，都令我胆战心惊。
那双原本水灵灵的眼睛如今深深凹陷，没有任何神采。
我抓起他脆弱的手腕，指尖搭在尺关脉上，稍稍松一口气。
还好，毒素还没有漫入五脏六腑。
我抬起掌心，用内力打入孩子的脊背，想把毒逼出来。
我太久不用内力，且不久前谢云逍废了我全身武功，这次再用内力，经脉几乎翻转，我明显感到一股剧痛蔓延全身。
从丹田到胸口再到手臂，全身上下如撕裂一般疼痛。
萧君玉此刻破门而入，见这阵势，惊得说不出话，想也不想便欲将我拉开，却被只手我拦住。
“不要命了吗！经脉逆转你会死的！”
“我不用内力逼毒，这孩子就会死！”
这孩子不能死，我欠了他二百七十一条人命，若他今日丧命，他父母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萧君玉喉结动了动，冲上前拽来我，提起内力向孩子后背输去，被我一把抓住。
“殿下！你内力太深，这孩子受不住。”
我推开他，继续忍痛将内力逼入孩子体内，那孩子估计也很痛，睁大眼睛不停的喘息，最后轻咳一声，一大口发黑的污血吐了出来。
我见毒已被逼出，才送了口气。
刚将手移开，一股热流从丹田直冲喉咙，咸腥味泛入口腔，一大口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那血好似吐不完一样，源源不止，染红了一整个下颔，我按住腹部，剧痛顺着经脉一寸寸加深，双腿已无法站立，我身子一倾，倒在萧君玉身上。
萧君玉脸色苍白，慌乱的向下人大喊
“郎中！快叫郎中！快！快！”
他将我横抱起，嘴唇被吓得颤抖不停，脚步匆忙向内阁跑去。
我口中不断的吐血，染在他玄色的袍子上，很快消隐，但他袖口的那截金纹龙腾，却被染得火红。
我艰难的抬起头，望着他，紧蹙的双眉，颤抖的嘴唇，渐渐变得慢慢模糊，之后，我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第十三章 两相舍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