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红颜》木辛里

1、回忆尽头

　　一
　　大启的长公主苏芩生辰，接连庆祝了三天，皇城里热闹非凡。
　　民间传说，大启的这位长公主是皇后的嫡女，又生的漂亮，自然备受圣上的宠爱。也有人说，长公主的才华还不逊色于男子，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岁博览群书，十五岁开始协理朝政。但是还有人说，这位长公主生性风流，爱男色也爱女色。
　　不过是传说，笑谈罢了，毕竟长公主自己都不在乎这些言论。
　　“殿下。”侍女恭敬地站在一边，为长公主推开了房门。苏芩一袭红衣似血，精致的妆容却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疲惫。她挥了挥手，让随从的人退下，缓步走进房内。
　　房间正中坐着一名女子，穿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裙，手中拿着毛笔，在纸上毫无目的地描摹着什么。
　　“阿泠。”
　　绿衣女子惊了一下，毛笔上低落的墨就在纸上绽开了，只是可惜了这一副美人图。女子连忙起身，低下头行了个礼轻声唤道“长公主。”
　　“这里只有我们。”苏芩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叫我名字就好。”
　　女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殿下，这不合规矩。”
　　“得了，你们个个都同我讲规矩，可到底什么是规矩？”苏芩看了一眼她抽回的手，在桌子旁坐下，用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她，悠悠地说“何况规矩还是人定下的。”
　　“殿下？”
　　苏芩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是不敢逾矩说出口，只好叹了口气，自己开口说道“今日萧立让我放权。”
　　“萧丞相？”女子皱眉“他也是个明白人的……”
　　“呵”苏芩冷笑一声，看向女子“你也这么认为？”
　　“奴婢不敢。”
　　“阿泠，你还记得吗？那年我问你，你此生最想做的事，时至今日你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吗？”
　　女子垂下眼眸，过了好久才轻声回答。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与长公主不离不弃。”

　　她本不叫阿泠的。
　　她家祖上也是为官的，父亲也曾经官拜尚书。可惜后来家道中落，沦落到抄家灭族的境地。而她因为从小被寄养在姨母家才躲过一劫。
　　楚家上下三百多人，只有她一人逃出生天。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曰安宁。
　　她终究是安宁了。
　　后来因为朝中排挤，姨母家的日子也渐渐的难过起来，她知道姨夫一直认为她是个累赘，所以后来姨夫会将她送到宫中的她也并不奇怪，寄人篱下也总比饿死街头好吧。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天，她在池边喂着锦鲤，树上夏蝉的聒噪声又让她想起了十年前楚家的灭门惨案。
　　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猩红的，只有无边际的鲜血在流淌。
　　她轻哼着姨母教的童谣，曲调却变得无比凄凉。
　　等到一曲终了，她才注意到身后站了一个女人。
　　华丽而繁琐的宫装昭示着主人身份的尊贵，黑色长发却仅仅用丝带束起，随意地散在身后，女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的声音异常好听，像是夏天流水的叮咚声一般清脆，语气中却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傲气与威严。
　　安宁大概明白她是谁了。
　　她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低下头。
　　“奴婢安宁，参见长公主。”
　　女子见她这样，便起了逗逗她的想法。“哦？你倒是胆子挺大的啊，刚刚那首是自己改的吗？算是悼亡了？这宫中好像不允许这样做吧……”
　　“奴婢甘愿受罚。”
　　“啧”长公主皱起秀眉，不满地说“你倒是真无趣。那就罚你来本公主身边吧。”
　　阿宁抬起头，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来了？”听到书房的门被推开，苏芩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毕竟整座皇宫里，也只有那个人被允许随意进入长公主的书房了。
　　“是，殿下吩咐过。”
　　“啧啧，这么多年，你的性子怎么还是这样？”苏芩手中的笔没有停下，在纸上写出一个大字后，招手让安宁走进“挺适合你的。”
　　安宁看了一眼纸上的“泠”字，不满地挑眉“‘泠’字，意轻妙，也常用来形容声音清脆或性子清冷。长公主的意思怕是后者吧？”
　　“你倒是懂得多。”
　　“长公主谬赞了，只是奴婢幼时家境不错，读过几本书。”
　　“你呀。”苏芩有些嗔怪道“这分明是博览群书。”
　　苏芩正欲将手中的纸撕碎，瞥了一眼安宁，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你要是不喜欢算了，反正也没几个人喜欢。”
　　“殿下。”安宁握着苏芩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睛“只要是长公主的东西，奴婢都喜欢。”
　　苏芩看了她好一会突然笑了“你还真是个人精。”
　　从那以后，世上再也没有楚安宁。
　　有的只是长公主最宠爱的侍女。
　　楚泠。

　　“你最近怎么老是发呆？”苏芩的声音将楚泠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没……”
　　“还狡辩？”
　　楚泠叹了口气，看着还坐着那儿的长公主，“殿下，时候不早了……”
　　苏芩望了眼窗外，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说实在的，和阿泠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哦？”苏芩唇角勾起一抹笑，盯着楚泠，“既然已经晚了，那便不走了呗。”
　　“殿下！”
　　“怎么？本公主又不是妖怪，会吃了你不成？”
　　楚泠撇了撇嘴，鬼才知道你是不是。
　　苏芩看她的样子有些好笑，站起身走近了几步。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近，楚泠甚至可以感觉到苏芩轻微的呼吸扑在了她的脸上，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苏芩低头看了眼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调笑，“或者说，难道阿泠想发生点什么？”
　　“殿下！”
　　苏芩看着她难得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出了声，“不逗你了。”
　　“殿下…….慢走。”
　　“对了，”苏芩在房门口停下脚步，侧过脸看着她，“我果然还是不喜欢你那冷性子，多笑笑。”
　　楚泠低下头，一丝苦笑蔓延上她的嘴角。
　　经历过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