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无奈》月见无双

1、全文

　　“我是一条失败的鱼”，它躺在腥臭潮湿的塑料布上如是想。
　　当第一束阳光在湖面上慢慢铺散开来的时候，它正和同伴们一起在湖中觅食。由于近两天海潮的来袭以及上游源头旁的一座工厂的拆除，湖水出现了连日来难得一见的清新与舒适，湖面上也是一片晴空万里，它们在湖中惬意的翻滚着，偶尔跃出水面，像是在庆祝家园的新生。
　　“多么幸福的感觉啊！”鱼儿们感叹道。
　　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湖底涌上来，鱼儿们悴不及防，连带着刚才的高兴掉到了坚硬的船板上，它这才发现自己和同伴们周身都缠绕着鱼网了。
　　“啊！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的丧失了警惕呢！”它气急败坏的想着，耳边传来愉快的感叹声，
　　“呀！今天的运气真不错啊，哼，这群狡猾的鱼，今天终于被我给逮个正着了吧，哈哈！”
　　原来在几天前，渔人就开始打这群鱼的主意了，可一连几天也没能将它们都抓起来，谁让它们是这片湖里最大最机灵的一群鱼呢！
　　现在，它已经躺在市场的一个摊位上等着被出售了，身旁是其他的同伴。
　　“怪不得昨天夜里湖面上出现了一些红色的漂浮物，原来是可恶的渔人，昨晚那么大风大雨的，那人为了抓我们竟然不畏风雨，真是讨厌啊！。”它想，
　　然而它又自怨自艾起来，“为什么我不快点感觉到那些危险呢？要是快点想到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被抓，弄成现在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早上也是，那么好的天气竟然只顾着去玩耍，连渔船什么时候过来都没注意到，”这么想着，它扑腾起来。
　　“哟，好鲜活的鱼啊！老板，这鱼至少可以放个两三天没问题吧？”一个短头发女孩子走过来问到。
　　“没问题没问题！”摊位后的老板见生意来了，连忙起身笑道，“用水养着，过个两三天拿出来，保证还是一样的新鲜！”
　　“呵呵，我们可是不能用水养着啊，”女孩子呵呵的笑起来，“我是要买去做画画的静物摆的，要是不新鲜了，放不了多久就臭了，所以要很新鲜的鱼。”
　　“是吗？”鱼贩露出惊讶的表情赞道，“小姑娘是学画画的啊，了不起了不起，我来帮你挑两条，保证新鲜的。”
　　女孩子听说，笑的更开心了，一股骄傲和自豪漾了满脸。“我要这条！”她指着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说。
　　“好嘞！”鱼贩帮她称好鱼，接过钱笑道，“来拿好，小姑娘加油啊！”女孩子笑着接过鱼道了谢便转身走了。
　　它现在便躺在了女孩子手里的塑料袋里，里面还有鱼贩特意装的清水，这缓解了不少因刚才使劲扑腾而引起的干渴。
　　“这是要到哪里去呢？唉，不管了，横竖也就是吃了我，运气好的话还会被放生的吧，不然为什么要用清水装呢？”鱼儿这么想着，便安静下来，为了那一丝侥幸心理而出现的微弱的生机。
　　走了很久，女孩子来到一间交错放着木架子的大房间，里面已经站或坐着不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了。大家都围着女孩子，一面查看着她手里的鱼儿，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一位长头发的像是带头的女孩子过来了，大家都叫了一声“老师”，“老师”接过袋子将鱼儿捞了起来放在一个盘子里，和一些蔬菜放在了一起。
　　鱼儿只觉得浑身一紧，便落入了一只温热柔腻的手中，没有预期的清凉与舒适，它心中的希望顿时破灭，它不由的挣扎起来，接着便躺在冰凉冷硬的餐盘上。
　　鱼儿已经完全慌了，它开始拼命的挣扎，它的心中又急又气，为什么自己要相信临死之前的假象呢？为什么被抓之后自己还天真的存有一丝侥幸？为什么自己还认识不到眼前的处境？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么？它看到桌子下面的塑料袋，它拼命的挣扎想回到那个可以让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救生圈。
　　周围完全混乱了，因为鱼儿的反抗，她们一边惊奇的看着这只鱼儿拼命挣扎着跳向塑料袋，一边大声叫着老师，旁边有两个男孩子迅速上去踢开了塑料袋，可是他们谁不敢去碰这条倔强的鱼。
　　长头发老师赶过来了，她愣了一下随即马上镇定下来，她毕竟是个老师。老师马上弯下腰来抓鱼，可是这条倔强而又聪明的鱼，它看到塑料袋被踢开，又有人来抓，便转身拼命沿着墙脚朝门边跳去。这间画室的隔壁是洗手间，它已经感觉到从里面涌出的潮湿的气息。
　　鱼儿再怎么聪明倔强，也还是强不过人类。现在它又被抓上了桌子，它仍旧拼命挣扎，对于它的毅力，大家既佩服又惊奇，可鱼儿现在只感到了满腔的悲愤，自己为什么是一条鱼，一条只能被命运无情的伤害并抛弃了的鱼？
　　看着这条拼命挣扎的鱼，老师决定让它安静下来，一个同学递过来一个调色盒盖子，示意老师将鱼打昏。老师略略犹豫，转过头来看了看这条倔强而又可怜的鱼，它还在猛力的挣扎。它这样一直动可就没法上课了呀！算了，鱼呀，就当你是为艺术献身吧！老师这样想着把心一横，操起盖子照着鱼头狠命击了两下，大家散开，那鱼动静慢慢弱了下来，又扑腾了两下，终于没有再动了，眼睛里露出了疲惫又绝望的神色。老师松了一口气道，“快画吧画吧！”说着转头走了。
　　鱼儿只觉得头上两下重重的敲击，令它眼前一片黑暗，头痛不已。本能的扑腾两下后，便瘫软在盘子里。周围的人散去之后，鱼儿慢慢转醒，却连嘴唇都无法动弹了。
　　它静静的躺在盘子里，仰望着发黄的天花板，听着周围画笔戳在画布上，以及用报纸摩挲着笔尖的“搽搽”声，感受着所在的这个空间里，空气中铅灰混杂着难闻又刺鼻的松节油味，夹杂着窗外飘进来的一丝带有灰尘的凉凉的空气，缓缓地向它袭来，包围着它的身体，透过鳞片侵入它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令它干涩难耐，它开始怀念起湖面吹来的夹着水气的清新又温柔的风，以及和同伴们跃出水面时溅起的晶莹的水珠，那是何等幸福快乐自由自在的时光啊！鱼儿这么想着，仿佛回到了那片水草丰美的故乡湖。
　　突然周围的声音慢慢大了，椅子拖动的声音，笑声，谈话声，以及门口来回的脚步声，是下课了。
　　“没有人再会注意我这条将死的鱼了，”鱼儿悲哀的想着。
　　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子走过来了，她看着鱼儿的双眼满是怜惜与同情，“是不是想救我呢？”鱼儿想着，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它艰难的动着干涩的嘴唇，眼睛里放出乞求的希望的光。
　　“是不是想让我救你呢？”女孩子轻声说道。
　　“啪啪”鱼儿动了动尾巴，
　　女孩子惊奇的叹道：“真的是想要我救你吗？真的吗？”
　　鱼儿有些急了，它挣扎着用身体回应着女孩子的话，女孩子高兴起来，“那我救你一救吧，”
　　刚刚伸手过去，脸上却又黯淡起来，“我要是救了你，我们老师不知道要怎么罚我呢，怎么办呢？”
　　正犹豫间，旁边又走来一个女孩子问道：“你做什么呢？”
　　“想救救这条鱼，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你傻了不成，小心老师说你啊，再说，你怎么救它啊？我们这附近又没有湖，它还是会死的，你就想着它是为艺术献身不就得了！”说着便要拉她走，女孩子拉她道：“等等，我说句话，”便转过身来，对鱼儿道，
　　“真对不起啊，不是我不救你，你也听到刚刚我们同学的话了，真的很抱歉，我也没有办法了，”女孩子最后双手合十连说了三个对不起，从小水桶里倒了些水在鱼儿的身上，还要再倒时，却被旁边等的不耐烦的女孩子一把拖走了。
　　鱼儿这次是真的灰心绝望了，女孩子洒在它身上的水虽然让它稍微喘了口气，但是长时间的缺水却已让它的神智渐渐模糊了，它什么都不愿意想了，它只是呆呆的沉浸在回忆里，想着湖面上金灿灿的阳光，在它跃起时为它披上了一身亮闪闪的外衣；想着湖底绿油油的水草，在它穿过时温柔的拂过它的身体；想着在湖里和同伴一起觅食做游戏时，相互追逐的快乐``````它慢慢的睡去了，它希望哪怕是在梦里也要再一次的回到那片养育它的故乡湖，再一次和同伴们在那里快活的追逐嬉戏。
　　突然眼睛的清凉舒适将它慢慢唤醒，它睁眼一瞧，原来是之前为它洒水的那个女孩子正拿着一个蓝色的小瓶子，为它的眼睛里滴上清凉的液体。
　　啊，那是怎样一种清凉啊！就好像初雪时落如眼中的雪花，又好像春天雪化开是湖面吹过夹杂着朝露的风，却又像盛夏时跃出水面时溅起的晶莹的水滴，又好像秋雨绵绵时在水中与同伴一起想象着入冬的第一场雪，它望了望女孩子，她的眼中满是伤心与歉疚，鱼儿心想，你虽然带给我希望却没有救我，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也不必内疚，现在我马上就要回到我的故乡湖了，我会在那儿快乐自在的幸福生活，也祝你这位好心人幸福。
　　鱼儿对她投上感激的一瞥，便又沉沉的睡去了，它梦到了，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展翅高飞，飞过城市，飞过田野，一直飞到那片美丽的故乡湖，迎接它的是刚从湖面升起的太阳，温暖的阳光和微风包裹着它轻盈的身体，低头一看，只见同伴们都在水面欢迎它呢，啊，美丽的故乡湖正张开双臂迎接着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