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禁》郑果粒

7、第 7 章

　　第7章
　　许玮圆圆的小胖脸，配上左耳朵上那亮闪闪的耳钉，整个人有点娘。但胜在耳钉是骷髅图案的，增加了他潮人的气质。许玮结交的朋友广，三教九流，什么领域都有。几通电话打下来，他就知道林蔚的底细。
　　林蔚在齐州市开了一家网E贷P2P公司，专门做一对一借钱的网络中介服务。那天在异度空间酒吧灌她喝酒的，是力合担保公司的经理周松。据说他俩坐在一起，是林蔚有求于周松，网E贷原来合作的担保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法人消失不见了。
　　林蔚是外地人，家在S市。家庭成份比较简单，父亲林如泰在政府部门任要职，姐姐林菡也跟着父亲在S市从政，母亲姚梅好多年前病逝了。

　　许玮将了解到的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鹿骁。鹿骁沉默了好半天。许玮在想，骁哥是觉得拿下她有难度知难而退了吗？嗯，人家林蔚的家庭门槛的确是有些高，不，是很高好嘛，他本来兴高采烈的脸也拉下来了。
　　鹿骁问道：“林蔚的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许玮赶紧答：“有七八年了吧。”心生同情，丈母娘路线走不成了，这下骁哥肯定特别难受吧。许玮正急人所急呢，耳边传来嘟嘟的响声，他拿下手机一看，电话已经被挂断了。他不怪鹿骁，看来追女朋友的路特么太难了！

　　之前鹿骁才接过佟庆生打来的电话，说鹿骁很长时间没回家了，让他回家吃饭。鹿骁换好西装和衬衣，正准备出门时，许玮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鹿骁挂了许玮的手机后，两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宽大明亮的窗前，看了看外面的风景。这是一座高品质住宅区，小区里一栋栋楼房修得高大气派，楼间距宽敞，绿色植物成带状和片状分布在楼群中，生长得青翠葳蕤，繁密茂盛。
　　有些口渴，鹿骁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冰水，喝得有点急，他的喉结快速移动，有几粒水珠溅到他笔挺的西装上，他也不去弹掉，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真的，十年前的鹿骁，何曾想到，他会有今天的这一切：宽敞明亮的复式住宅，身上是超过五位数的高定西装，还有他那些估值不菲的担保公司、电竞公司、拳击俱乐部……

　　可是，在鹿骁的记忆里，那只古旧的镯子一直占据着醒目的位置。
　　那一年冬天，寒冷无比，一场突来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邻居李奶奶说，她也有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雪灾了。
　　那也是鹿骁人生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鹿骁的家临吉莲街正中央。底楼不过十来个平方，却被鹿妈妈收拾得干净整洁。鹿爸爸有一手绝佳的烧饼手艺，祖传的，他在家门口支着煤球炉子烙饼，鹿妈妈则负责卖饼。小本营生赚不了多少钱，勉强维持着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
　　二楼是一间小小的阁楼。细铁丝拉了块天蓝色的碎花棉布，将房间一分为二。鹿骁和爸妈分房而睡，但那花布经常是拉开的，鹿骁最爱和爸爸妈妈挤在一起，晚上闹着玩着笑着，不知不觉就睡到了爸妈那张并不宽大的双人床上。

　　美好的日子就嘎然而止在那个冬天。
　　奶奶去世，鹿爸鹿妈匆匆赶回乡下老家奔丧。没有想到，他们在回齐州的路上，乘坐的长途客车司机疲劳驾驶，加上雪天路滑，司机打了个瞌睡，车子就翻进了十几米深的山沟里。当场有十余名乘客遇了难，其中就有鹿骁的爸爸妈妈。
　　现实很残酷，鹿骁瞬间从有爸妈的幸福孩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所有的温暖都跟是幻影似的消失了，年纪小小的鹿骁，怎么也没办法面对这样的现实。
　　老家只有爷爷了，因为长期患病不能自理生活，别的亲戚也穷，没有办法照顾鹿骁。鹿骁无处可去，只好呆在齐州市，幸好有邻居李奶奶热心相助。他平时就在李奶奶家吃饭，没有钱支付伙食费。好在李奶奶也不计较，心善的老人家可怜鹿骁无父无母。

　　不仅如此，街头还有恶人看中了鹿家的地理位置，挤占在他家门前卖东西。鹿骁气得胸要炸开了，那是爸爸的地盘啊，可他毕竟人小力单，打不过骂不过，奈恶人何。
　　家门口有人添堵，在学校里鹿骁也被高年级的同学欺负。那些人仗着身高体壮，长年抢年纪小的同学的财物，没钱没物的就挨打。鹿骁这人性格倔强，被打了不是乖乖地受着，而是像小狼狗一样反抗和回击。他当时个头儿不高，瘦瘦小小的，反抗的效果犹如以卵击石，却使得那些人以打他为乐趣。

　　有一天放学后，鹿骁跟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料被外号叫六哥的人抢走了书包。鹿骁要去抢回来，六哥将那书包轻松一丢，书包落到了路边的篱笆丛中。
　　鹿骁个子小，从破了的洞里钻进去，把书包拖了出来。篱笆丛中到处是扎人的树枝和灌木丛，鹿骁的胳膊上被划出几道血痕。
　　六哥本来靠着大树在抽烟，见此情景后，几步走上前来，又一把拽走鹿骁的书包，这次挂到路边的大树上，然后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继续抽烟。
　　鹿骁怎么跳都够不上他的书包，气得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像炮弹一样朝六哥冲去。六哥轻松往旁边一挪闪过，又伸手抓住鹿骁的胳膊，往后反剪着一拧，任鹿骁再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这时，一位女人忽然站到了六哥面前，冷静但严厉地说道：“放开他！”
　　六哥耙了耙头发，朝天空吐了个烟圈，漫不经心地说：“你谁啊？管他｜妈的闲事！”
　　那女人脸色平静无波，声音却激动尖利，伸手就去抓六哥衣服的前襟，“我是他姨。你放开他！”
　　六哥再是街头上什么都不怕的小混混，毕竟还是学生，对成年人有种天然的敬畏，不敢去冒犯。他上下打量了眼前这女人，女人目光狠厉，毫不畏惧，与他直直地对视。六哥听他她牙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过了几秒钟，六哥悻悻地松了手。
　　鹿骁个子小，他注意到这女人的手腕上垂着一只银镯子，宽宽的，上面雕刻着一枝梅花，梅花一小朵一小朵，开在枝干上。无端地，鹿骁想起了妈妈的手，虽然妈妈没有戴银镯子，但这女人的手跟妈妈的感觉很像，很像。

　　鹿骁摸了摸被拧得生疼的胳膊，又使劲往上跳了几下，徒劳地去够树枝上挂的书包，距离还是很远，他转头伸展胳膊去抱树干，准备爬树。
　　那女人走上前，伸手将书包从树枝上拿了下来，递给了鹿骁。
　　鹿骁将书包抱在怀里，低头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还没跑两步，他闻到一旁包子店铺飘来的香味，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

　　鹿骁吞咽了几下口水，脚步变迟缓了，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冷不防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拿着一笼香喷喷的包子，刻了梅花的银镯子，在那只手腕上微微晃动着。
　　见鹿骁愣在那里不动弹，戴银镯子的女人冷郁的眉眼舒展开了，露出温婉的笑容：“给你的，快吃了吧！”
　　鹿骁盯着包子看，他想到空寂冰冷的家，更加觉得这包子美味诱人。他抬头看了看那女人，女人温和的笑，让他又一次想到妈妈。他鼻子一酸，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还没觉出什么味道，那包子就进了肚子。第二个、第三个……不知不觉，一笼包子全下了肚子。
　　鹿骁抹了抹嘴，恭恭敬敬地朝那个女人鞠了一躬，这才撒开脚丫子往家里跑去。
　　鹿骁后来再没有见过那女人，那晃啊晃的银镯子和一笼香喷喷的包子，却烙进了他幼小的生命里，一直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