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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头痛欲裂。

      费了好些力气,周思楚才勉强睁开眼睛,可刚眨了没两下,不知何处飞来一片臭烘烘的东西,啪叽一下砸在她后脑勺。
      她冷静地伸手一摸,又酸又臭。看形状大概是块烂白菜帮子。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大声嬉笑:“傻阿奴!傻阿奴!”

      原来这是个傻子。

      周思楚拍拍满身的泥土草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左右顾盼一圈,发现不远处刚好有一条小河,便扶着腰慢慢挪过去,朝那河面望了一望。
      河面即刻映出一个二八少女的脸庞来。若不是太过面黄肌瘦,倒也算得上清秀佳人一枚。
      不过无论如何,都一点都不像她周思楚。

      她还记得,大凉十一年的那场恶战,她周思楚以一己之身,炮制出可退千军的毒烟。然而凯旋之日,迎接她的,却是一道长长的罪诏,从头到尾,整整七条大罪,条条当诛。当宫人一字一句念完诏书后,斜着眼睛傲慢地抛下一句:“妖女周思楚,罪无可赦,尔可认罪?”

      好一个罪无可赦。

      好一个尔可认罪。

      这就是她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为国效力,鞠躬尽瘁的下场!

      沉吟片刻后,周思楚颤巍巍笑道:“我认。”
      话音刚落,素手却伸进她时常用毒的锦囊之中!
      局势骤变,那些包围周思楚的士兵们皆屏息紧张起来,有些胆小的,甚至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毕竟在大凉,谁不知晓,灵山鬼医周思楚的用毒之法,快狠准,一指可抵千军!
      然而下一瞬间,变故却陡然发生!

      这一次连那面不改色宣读赐死诏的宫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有周思楚茫然地低下头,目光散乱地看向插向自己胸口的那柄利箭。
      肋下二指,人之心血所在,命门之处。任何凶器一旦刺破这个位置,任你有通天医术,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铁了心要取她性命的。

      想要她死的人有很多很多,这一点周思楚从来都知道,也向来不在乎。可唯独这个人,单单这个人,她死也想不到。
      周思楚试图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血开始从她嘴里汩汩倒流出来,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人若要死,竟是这般容易。

      一片车辚马萧的寒瑟中,没有人注意到,当罪女周思楚从马上重重栽下来的同时,一只小小的玉南瓜也从她怀中锦囊里滑落,静静地跌在那年九月的杂草深处。
      后,史书记载:“大凉十一年秋,滁州之战大捷。妖女周思楚私通敌国,罪无可赦,立毙于阵前。”

      可也许是老天有眼,或是造化捉弄,她周思楚最终还是没能喝了那碗孟婆汤,就重生在了这个叫阿奴的傻子身上。

      醒来后浑身上下哪儿都很疼,周思楚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确定自己全身上下没有骨折或者内伤的地方。刚才欺负她的那些孩童仍然在附近玩耍,此刻见她竟爬了起来,又蠢蠢欲动地想要以折磨傻子取乐。
      可惜,她周思楚什么都不是,偏偏是个不会受委屈的人。
      轻而易举地吓走了那些小孩,周思楚拍拍手,弯了弯嘴唇,满意地直起腰来,将手搭在眉梢朝远处望了一望。
      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烟柳堤沙,芙蕖花架。若她记忆没有差错,这里应该就是,她当年的埋骨之地,淮南滁州。
      不知后来究竟有没有人给她收尸?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锣鼓喧天。
      重生的周思楚孽债已偿恩怨两清,思绪一时间茫茫然如婴儿,自然顺理成章地被那热闹吸引了过去。
      结果周思楚挤了半天也没能在一群壮硕的大娘里突出重围,不过还是大概知道了这次是某个王爷率领的亲兵告捷归来。
      “快看快看,打头的那位贵人,就是当今的厉王!”突然,身边的年轻姑娘兴奋道。
      耳朵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周思楚已经来不及回避了。一抬眼,就恰恰与那马上着黑衣的冷俊男子四目相对。
      不知怎的,一看到他,周思楚总觉得自己心口疼得受不了。
      她永远不能忘记,当年就是他,毫不犹豫地一箭刺穿了她的心窝。
      而直到死的那一刻,他在名义上,还是她周思楚的夫君!
      好在那厉王只虚虚洒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明显是没有认出周思楚的样子。

      也对,现在的她在堂堂厉王眼里,不过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市井贱民罢了。仇也是上辈子的,恨也是上辈子的。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傻子,那就当个快快乐乐的傻子又何妨!

      周思楚这边正默默正盘算着自己以后的出路,突然后脑一阵冷风袭来,紧接着眼前一黑。
      等她再度醒来,倒不如说她是被腹中的饥火烧醒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准确的说,仅仅是四堵烂草墙围起来的一块地方,也就勉强比猪圈强一点吧。
      要不是身上还穿着方才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衫,周思楚简直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重生了一次。身上莫名其妙沾了很多泥巴,不过此刻的周思楚也顾不上这些,因为她真的快要饿死了!也不知道这具身体是有多长时间没吃过饭,傻子也要活命的好吧。
      她环视了一遭,发现这个屋子虽然很大但空空荡荡,屋顶还时不时有阳光漏下来。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在门口的地方,放着两只磕了口的粗瓷大碗,一个里面盛着点水,另一个里面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到底什么内容。周思楚先是一口气把水喝光了,好歹压了压胸腔的干渴,但水毕竟不能充饥。在慢慢被饿死和可能被毒死之间,周思楚果断选择了后者。
      咕咚咕咚地把不明黑色物体咽下去后,周思楚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微微有点发霉的粗粮糊糊。
      难吃归难吃,有食物下肚,周思楚终于有精神继续拍门了。这次倒是很快就有人应声,只不过口气不怎么礼貌。

      “妈的吵什么吵,死疯子!”
      周思楚大声道:”我不吵,我就想上茅房!“
      外面人不吭声。
      周思楚再接再厉,大喊大叫:”我就想上茅房!我快憋不住了!“

      这时更远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紧接着另外一个粗嘎女声中气十足道:“阿旺!我让你看好那傻子你长没长耳朵!阿柔现还病着,大夫早说了必须静养——你听听,她又在那儿叫唤个什么劲儿!”
      周思楚还喊:“我要拉屎!”
      伴随着这洪亮的一声吼,门外咔哒一响,开了。

      周思楚赶紧抬脚出门。
      一抬头她便发现,门外三步远正蹲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个子不大,眉眼却凶得很。他看到周思楚走出来,恶狠狠地往她脚下吐了一口,摆手的姿势活像赶一只绿头苍蝇:“傻子就是傻子,除了吃就是拉,滚滚滚!”
      被人骂几句也不会掉块肉。两世为人的周思楚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也不恼,只管壮着胆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仔细嗅着空气里回荡的一股独特苦味。

      这是一家典型的淮南民居,四方天井下面正对着一块窄窄的空地,光线阴暗,形如蚕茧。不过使劲还是能看清楚,有许多杂物都异常潦草地堆放在那点空地处。目光转到北边,在靠近大厅的门附近正煨着一顶小炉,周思楚一开始所闻到的味道就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
      嗯,苍术,茯苓,伸筋草……哎?

      周思楚皱着眉头,刚朝药炉的方向走了三步,就被人从背后狠狠拍了一掌,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只听背后少年阴阳怪气道:“你不是要上茅房吗?往哪儿走呢?”
      周思楚勉强稳住身子,回头傻笑:“哎呀,我好像忘了茅房在哪儿……哎,别踹别踹,知道了知道了!”
      在茅房磨蹭了半天,周思楚才慢腾腾地走出来。
      院里空空荡荡,凶恶少年早不知跑去哪里。
      不过通过刚才的观察,周思楚已经发现,这家的大门就嵌在西南角上,离她目前的位置只有二十步。
      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
      突然,那股苦涩的中药味又顽强地飘进周思楚的鼻腔,耳边还隐隐传来少女闷闷的咳嗽声。
      周思楚的目光又转回那正冒出袅袅青烟的炉鼎上。

      闷如蒸笼的东屋内床上,孤零零躺着个面色枯槁的姑娘,明明看着就是一副去了半条命的病秧子脸,却不知为什么,偏偏两颊异常发红,呼吸几不可闻。
      “哎……”屋子里才安静了没多久,一个中年女声便又哀怨地自顾自响起:“本来去年冬天就能把你嫁出去的,那李家连彩礼都预备下了,偏偏这节骨眼上你给我挺起尸来!一顿顿药材不要钱似的给你灌进去,硬没半点起色!柔姐儿,不是我说你——你自己评评理,你到底是有多不中用!”
      那尚在病中的姑娘顿时红了眼圈,抖着嗓子道:“娘!我……”
      还没等她含泪说完,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倒把母女俩都唬了一跳。

      中年妇人首先反应过来,赶紧三步并作一步地跨出门外,当看到门外那罐已经被摔成八瓣的药炉,和底下汩汩流淌的黑色汤药时,她的脸刷地白了。再一转眼瞥到缩在一旁的周思楚时,她的脸一下又黑了!
      “你!你!你!反了你了!”中年妇人气得语无伦次,随手抄起院子里的竹竿就要往周思楚身上招呼。
      周思楚灵活地左避右闪,犹如水中的游鱼一般滑不溜秋。中年妇人毕竟略有发福,扑了她几回合下来就有些气喘吁吁。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周思楚蹭地跑进东屋,利落地插上门闩,转过身来。
      那名叫阿柔的姑娘看到她,先是瞪大眼睛,而后惊喜地扬声道:“乖阿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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