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炼器学徒》尘夜

96、矗镇（5）

　　这当然不是什么神灵有眼，当场显灵，而是陆无鸦在背后动手脚。高矮两兄弟一开始都吓了一跳，但到底也是炼器门里头的，矮个那个定了一定，扬声道：“哪位同门路过此处，不妨现身叙叙交情？”

　　陆无鸦自然不会理他，只见那高大威严的景祖像在火光中声如洪钟，斥责道：“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强抢良家民女，本座今天如不给你们点教训，怕是你们连罪有应得四个字都不认得了。”

　　高个的那个脾气急躁，闻言狠狠“啐”了一口道：“什么本坐本躺，别以为哥几个看不出来你是个装神弄鬼的，让老子逮到了你，定将你碎尸万段！”一面说着，一面往前一步，指着那景祖像大声喝骂。

　　陆无鸦一面说一面暗暗摸进殿中冲着那少女接近，他见到那高个的贸然挑衅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矮个的那个炼器师虽然只开了一句口便没有动作，但比高个那个更令他忌惮，因此他选择了迂回前进，甚至不惜用上了随身带着的一个隐匿气息的小炼器。

　　世人都道炼器师没有什么傍身的功夫，但凡被人近了身缴了械就没有任何战斗力了，却不知道要近一个炼器师的身缴了他身上的炼器有多么困难。大部分具有实战能力的炼器师没有一个不是身揣无数炼器，手段多样的。从隐匿行迹到抽身远遁，从发动攻击到保护自身，从探查敌情到布置陷阱，炼器师都是不容小觑的力量，也就是不少炼器师还未完全摆脱炼器尊贵的传统观念，不太愿意多做类似的实战用炼器，不然组织一支炼器师大军完全可行。只不过这种成见，绝对不会在朱明学堂存在，更不会被陆无鸦乔单他们几个奉作圭臬。

　　陆无鸦等了一会儿，等那炼器完全发挥功用，又观察了一阵，见矮个仍然没找到他才放出了第三个炼器，第一个是致幻的炼器，造成景祖显灵的神迹；第二个是隐匿的炼器，帮助陆无鸦接近目标；第三个自然是放倒敌人的炼器，陆无鸦静静等了一会儿，高个矮个便依次软绵绵倒在了地上，陷入昏睡之中，其中矮个那个在最后一刻似乎有所察觉，但仍然不低炼器的力量，终于还是不甘地阖上了眼眸。陆无鸦又等了一会儿，确认确实没有危险了，赶紧跑上前，解救那被绑着的少女。

　　少女显然是着了道，整个人痴痴呆呆的，似梦似醒。陆无鸦生怕她害怕，特意显露了身形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我们快走。”他伸手去解少女身上的绳子，忽而觉得哪里不对，抬头一看，只见那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陆无鸦心里警钟大作，又觉得手里好像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在游动，低头一看，只见抓在手里的绳结不知何时就变成了一条三角头毒蛇的脑袋，毒蛇嘴里吐出信子，支起脑袋往后一缩，跟着猛然攻击。陆无鸦圆睁眼睛，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反抗能力，然而就在那毒蛇咬中的一刻，却听“哆”的一声，一道黑影袭来直接将那蛇头削落钉在了墙壁上。

　　“小姑娘”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三分阴险七分狠厉，手一扬，伴随着“嘶嘶”声，无数条蛇从四面八方出现，有的在地上游走，有的从梁上挂下，还有一条巨蟒，头在东侧柱子上吐信，身体却在南侧柱子上，端得是巨大无朋。

　　“看来还真是个同行，”“小姑娘”阴恻恻道，“你师门就没人教过你坏人生意，天打雷劈吗？”她的声音十分奇怪，似男似女，似老似少，伴随着阴风阵阵，叫人害怕，然而陆无鸦却一声不吭。他刚才人随着削落蛇头倏然不见，此时也不知藏匿在哪里。

　　“小姑娘”皱起眉头，缓缓打量四周，试图寻找到陆无鸦的所在，突然，她猛然往前一跳，伴随着“咔嚓”一声，她原先所站地方竟是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只见一只巨大的脚掌举在空中，原先供奉在神龛上的景蓝城景祖继出剑削蛇头之后，竟然一脚踩下，险些将“小姑娘”踩扁。

　　“小姑娘”正是先前那个矮个炼器师，他与师弟高个炼器师都来自卢涡旋，平日里明着跟着表演团四处卖艺，暗着则专干些龌龊勾当。卢涡旋这一脉炼器与中原相差甚大，虽然万变不离其宗，却专捡些本土炼器师不齿的方向改进，据说炼器史上但凡有过那些人血炼器、婴孩淬剑之类的邪门手法都出自这一带。高个的实力不济，此时已被陆无鸦放倒，矮个的却托赖师门中得来的一个宝贝，最后一刻从陆无鸦的炼器下挣脱出来，此时便与他斗起了法。

　　陆无鸦这时其实并未走远，他在发现“小姑娘”笑容有异之前便察觉了异状——普通姑娘家身上怎么会有股糙汉子才有的汗臭味，他抬头那一眼是确认也是后招，“小姑娘”的笑是启动炼器效果的钥匙，陆无鸦看的那一眼却是以彼之身还彼之道，不仅破解了矮个的术，同时又对矮个施加了第二重暗示。如今两人互相斗法，只见破庙之中光怪陆离之相频现。泥塑木雕的景蓝城手举除魔剑，在蛇阵之中穿梭，踏蛇身，斩蛇头，与那无数毒蛇纠缠在一起。

　　矮个显然没料到陆无鸦如此难缠，他在西域颇有毒名，加上颇是斗败过一些炼器学堂出师的炼器师，因此自觉自己能力了得，更因为练得偏门功夫，往往因为出人意料而令人心神大震，甚至不战而退，却没想到陆无鸦见招拆招，不仅没有丝毫惧怕，更隐隐占了上风。

　　“这偏远的小镇上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炼器师？”矮个的想不明白。他并不知道给他们兄弟两个下了委托的是谁，但他们这行规矩，只要出得起钱，其他都无所谓。谁想到这次竟然一脚踩进了阴沟，怕是要翻船。

　　眼瞅着战况愈发分明，矮个的判断自己要不敌，顿时连自家师弟都顾不上了，晃了个虚招就要跑。只见平地一阵狂风，遍地毒蛇忽而都被卷了起来，在空中口衔尾接口，密密麻麻旋转串成了一张千蛇万毒毯，遮天蔽日，犹如一张大毯子朝着下方盖来，矮个子趁机脚底抹油，就要往外溜。只将将没跑出两步，但听一声洪钟巨响，景祖右手托着的金钟忽而变大，冲着矮个子狠狠砸落。明知是幻象，矮个子还是露出满脸惊恐，只因知道即便是幻象只要心神受损，亦可夺人性命。他心神紊乱，正勉力思考该如何应对，忽而又觉脚上一疼，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刚刚唤出的巨蟒竟然化作了一具白骨，那白骨蟒大张嘴巴，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腿上，两枚毒牙深深嵌入血肉。

　　矮个顿时魂飞魄散，发出“哎呀”一声，在幻境中被金钟罩顶，驭器之术被破，伴随着清脆的“咔嚓”一声，手臂上掉下一左一右两枚蛇形金臂环，整个人摔倒在地，面如金纸，昏厥过去。

　　陆无鸦松了口气，收了炼器，只见破庙内哪有什么白骨蟒、发威景祖像，一条破破烂烂的纱幔被他扯了卷在矮个腿上，景祖像依旧好端端站在神龛上，手持除魔剑，威风凛凛，睥睨四方。陆无鸦擦去额头汗水，这才敢上前查看。

　　高个依然昏着，跟矮个躺成一排，被绑起来的少女蜷缩在神龛一角，应该是被迷晕了过去。陆无鸦走过去，将她小心扶起。近了再看，不由更觉得这少女长相甜美，气质出众，假以时日，怕是一位了不得的贵女，只因如今年纪还小，面相仍显稚嫩，是以在高贵之前仍是一派天真烂漫占了先。

　　“咦？”陆无鸦仔细一端详，便觉得这少女和白云峡的林若幽可能真有几分相似，也难怪高矮两兄弟会绑错人，不过他与林若幽并不认识，刚才也只是匆匆一瞥，便觉得也可能是记错了。

　　“醒醒。”陆无鸦轻摇那少女，想要将她唤醒，少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向陆无鸦，突然眸子里满是惊恐。

　　“别害怕，我不是……”陆无鸦正要说明自己不是坏人，忽然觉得胸口一凉，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却见一枚铁爪透胸而出，将他胸膛直直贯穿。少女惊呼一声，猛然往后退开。

　　“我还当是多了不起的大人物，戴着个逸器，竟然是个小东西。”

　　陆无鸦身后传来冰冷声音，铁爪猛然往后一扯，那爪子本来是张开的样子，此时却收拢做一团，正抓住了陆无鸦左胸里头的心脏，拽出体外。

　　***
　　朱磊猛然睁开眼睛，胸口一团真气乱窜，原本正常循环的灵流顿时失了秩序，下一刻马上就要四处乱窜。他赶紧集中精神，想要重新进入到刚才的静定状态之中，然而不知为什么，他浑身上下都像失了控，眼皮乱跳，心跳失序，就连呼吸都似乎变得艰难起来。

　　这是一间隐蔽的密室，密室中此时有五个人，其中一人悬浮在正中，紧闭双眼，被一团金光所笼罩，其余四人则盘腿坐在四周，各自闭眼掐诀，周身华光闪烁。随着那些光芒，中间的金光罩子里乌云翻滚，时不时有霹雳闪电划过，环绕着中间那人的身周。陆无鸦如果此时人在现场怕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这个正在接受雷击的正是他挂念了三年的林茂——三年前的林茂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孩童，而眼下罩子里的这人已然抽条，有了少年的眉眼，并且还在继续成长。

　　“朱城主。”医修邝灵舒敏锐发现了朱磊的异常，出声提醒，“收敛心神。”

　　在座皆是当世最厉害的几位医修，外面还有灵修，皆被朱磊请来，就是为了今天。准备了三年，他终于找到了胜算较大的方案，着手再度修补林茂的魂魄。

　　修补人的魂魄何其困难，更不用说林茂当初魂魄不全是因为受到禁阵吞噬而成，当年无为老人不惜动用九幽秘针，又穷尽一生修为都没能让林茂恢复如常，如今朱磊再度出手，犹如将碎得稀烂已经有高明匠人焗补过的瓷碗再度打碎，再行修补，难度更大，要求却更高，即便是他这样的炼器天才，都不被外界看好。然而开阵以来，朱磊主导的这台手术，却高超绝伦，精妙无比，使得来帮忙的医修们都有了信心，可偏偏在这时候，他好像又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人知道朱磊现在是什么感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坐立难安，心悸心慌，总觉得在某处正在发生一件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为他带来一个绝不可能接受，绝对无法承受的结果。他恨不得立时甩下手边的一切，把那令他害怕、慌张、如坐针毡的源头找到，把那件事解决，但他却偏偏被困在这里。如果他此时为了这不明原因的烦躁而走，那么林茂不仅不可能恢复到常人这般，甚至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痴儿，连以前的幼童都不如，可是……

　　朱磊睁眼看向外界，贺归城的结界阻挡了他的视线，源源不断输送的灵力和迄今所费的心力都使得他的感知能力远不如平时，他此时甚至连房门外的花园都看不清，他根本不知道外界到底出了什么事，然而却有个声音不停地提醒他，快停下，快去，他需要你……再不去就迟了，他……他出事了！

　　他是谁？

　　我记得他！

　　我认得他！

　　我要、我要去找他，他需要我！！！

　　他是……

　　朱磊艰难地想着，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衫，他就像是被架在蒸笼里煮，浑身上下不停地往下淌落汗水。然而那些其实不是视觉意义上的汗水，而是灵修者灵力凝结而成的精华，朱磊在不知不觉中又开始境界紊乱，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此时，一直闭着眼睛的另外两人睁眼，那是两名老者，其中一个老者点点头，两人同时出手，一道银光没入了朱磊眉心，另外几道银光蒙了朱磊的眼，堵了朱磊的耳，塞了朱磊的口，屏蔽了他对外联系的五感。呼之欲出的答案就此被堵了回去，朱磊渐渐地安静下来。

　　“我要去……我要……”他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重又进入到了玄之又玄的静定状态之中，只有邝灵舒，担忧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再次阖起了眼眸。

　　能有什么事呢，她不无几分嫉妒地想，朱磊最关心的人除了眼前这个孩子好像只有朱明学堂。有无为老人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今天也是不被待见的朱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