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晩凉天月

50、春节

　　王谏昨夜提及要搬出去住，苏世杰等人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同意，毕竟他是王家的人，不能总带着妻女住在娘家。
　　苏昭便将名下一处早就收拾好了的两进院落给了王谏，这处宅子离苏昭当初入京住的那苏宅不远，当初便是一起置办的，早早让苏晖派人收拾后，等着王谏夫妻回来。
　　王谏两袖清风，拿不出多少银两，又知天下商事之利苏昭占了四分，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三日后，便带着妻女搬了进去。
　　后来一连几日王谏夫妇都没有再来苏宅，据苏昭讲，王谏一要忙着与旧友联系，二要带着妻女回王家看望长辈。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消失了好些天的李筑突然带了好些东西跑了过来，“这里一大半是母妃给你们三兄妹的，还有一些是我送的。”
　　“来得正好，给婉妃娘娘的礼物我早准备好，正想叫豆花送到你府上。”苏昭随意地翻了翻，翻出一件红色的狐裘，问，“这是给阿暖的？”
　　“对啊！”李筑抢过来递给苏暖，问，“阿暖你喜欢吗？”
　　“红色的狐狸少见，你上哪儿弄了这么多？”苏暖笑问。
　　李筑得意地往她旁边一坐，笑道：“当然是上山猎的！”
　　“你这大半个月不在京城就是去找红狐去了？”不仅苏暖，连苏昭也诧异了。
　　“对啊！”李筑回答得理所当然。
　　苏暖缓缓将狐裘放下，心绪复杂。李筑对她的确很好，连苏昭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韩越......
　　李筑自然是见到了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道黯然的光，随即笑道，“后日年宴，你们可要去？”
　　大周自建国以来，每年皇上都会在年三十的时候宴请百官及其家属，以彰圣德，百官宴一般酉时开始，戌时结束，随后皇上皇后便带着皇室宗亲一起守岁。
　　“百官宴自是要去的！”苏昭今年第一年入仕，也是第一次不是以家属的身份参加，自然是要参加的。
　　“阿暖呢？”李筑问。
　　“我就不去了。”苏暖道，她怕遇见韩越。
　　“阿暖前两日犯了旧疾，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天又冷，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见李筑神色有异，苏昭解释道。
　　提起苏暖的旧疾，李筑面色多了份担心，“改日我带几名太医来看看是否有办法根．．．．”
　　“公子，小姐。”阿绿带着豆花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李筑的话。
　　苏昭问什么事，阿绿将一件包裹拿进来，道：“安王派人来了，老爷让公子您速去前厅。”
　　祁王燕王的礼昨日便已送到，安王身在邺城，想来礼也晚了一步，瞥见阿绿手中的包裹，苏昭问，“这是什么？”
　　“那人说这是安王送给小姐的。”
　　苏暖正在想韩越的事，闻言惊讶地抬头，“给我的？”
　　上次在客栈相遇李季便送了她一套千金难求的文房四宝，就连苏昭都好几次想顺走。
　　“五哥可真是！自己都在邺城，怎么还会想着给你送礼物，我倒想看看是什么礼物，让他不惜万里让人．．．．．．”李筑见大家都没有打开的意思，便上前接过放在桌上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难堪。
　　阿绿探头一看，笑道：“这下好了，小姐今年冬天不缺狐裘了！”
　　“小姐什么时候缺过？”豆花难得开口，每年冬天子归不知要拉多少狐狸回来，白的，黄的，红的，什么颜色都有。
　　“阿绿，将东西拿进去收好！”苏暖缓了一下心神，看着眼前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狐裘有些头疼。
　　“少爷！少爷！韩统领来了！”苏昭本想安慰李筑几句，不想老远就听见了豆角的声音。
　　苏暖端了杯茶，听闻韩越的名字，吓得失手摔了茶杯，茶水倒了一身，唬得阿绿连忙放下裘衣过来帮她擦拭。
　　“阿暖！”苏昭不明白苏暖为何这么如此反应，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好不心疼。
　　苏昭这一唤将苏暖唤醒，心绪起伏得厉害，苏昭对阿绿道：“别擦了，进去换一身。”
　　李筑看着失了神的苏暖被阿绿扶进卧房，嘴角浮起一一抹不明的笑意，一回头正好看见李季送来的狐裘里露出了一个信脚。
　　苏昭显然也看见了，见信封上写着“苏姑娘亲启”的字样，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毫无尊重隐私的自觉，当即就拆开了。
　　虽然只是寻常的问候，但是对于不善言辞的安王李策来说实在是难得。苏昭拿着这薄薄的几张纸只觉得烫手。退婚前担心苏暖寻不到好夫家，如今选择太多更是棘手。

　　“不知今日是什么风，竟将韩统领吹来了？”苏昭到了前厅，见韩越早已在客位上坐着，一面招呼，一面让人上茶。
　　“苏大人！”韩越行了一个武人礼，苏昭也不客气，同礼回之。
　　韩越道：“冒昧来访，还望苏兄莫怪！”
　　韩越比苏昭要年长两岁，职位亦高于苏昭，所以这声“苏兄”让苏昭愣了好久，有些疑惑，“韩统领这是何意？”
　　“韩越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娶亲，府中亦无通房侍妾，思慕苏五小姐已久，今日特来询问，不知苏兄能否成全韩越思慕之情？”韩越单刀直入，把话说得明白，“越虽是韩国公府庶子，但早已立业，成亲后会另寻一处宅子，决不让五小姐受委屈。”
　　苏昭脸色变了又变，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苏暖刚退婚，又尚未及笄，苏昭自是不愿将她如此早嫁。他与韩越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再加上苏暖对韩越此人似乎心存芥蒂，除了那日主动问起，其他时间都会主动回避关于他的话题。苏昭怎么也没办法理解韩越会思慕苏暖已久，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韩统领，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与舍妹何时见过？”
　　“十一年前，冯夫人尚未出使匈奴，曾于宫廷中见过，在下对五小姐一见倾心。”
　　十一年前？苏昭欲哭无泪，她家阿暖三岁就被人盯上了，这是个怎样的变态啊！难怪苏暖那么介怀！

　　年三十的时候，苏世杰和苏昭早早从宫里回来，苏晖张罗着家仆早早备下了一桌好酒好菜，等着他们回来一起守岁。
　　那日听闻韩越是来求娶之事后，苏暖便犯了旧疾，这两日一直昏昏沉沉，苏晓不放心，今日一早见她能吃些东西了才离开。于是只是象征性地坐了坐，苏昭便让阿绿和王嬷嬷带着苏暖回房了。
　　周氏抱着孩子坐了一会儿，孩子哭得厉害，苏世杰也就让她回房了，苏昭见周氏眉宇间多有疲惫之色，提议让苏晖回去照看着，苏世杰也准了。
　　木樨阁里有一个小厨房，是苏昭翻修院子的时候专门为苏暖修建的，苏暖平日里的吃食都是自己在这里做的，毕竟同样的事情他们经不起第二次了。
　　阿绿扶着苏暖一回来便跟着王嬷嬷带了两个小丫鬟进去忙活，苏暖拥着红色的裘衣坐在火盆旁看一本关于西域的游记。
　　不一会苏晖便带着周氏和两个孩子来了，一进院门便闻到了一股香味，苏晖吸了吸鼻子，冲小厨房笑道：“嬷嬷，您煮的饺子这么香，老远都闻到了，岂不是让府里人都知道我们在偷偷摸摸守岁啊！”
　　“这府里的人我们刚回来的管不了，你这二少爷还管不了？”王嬷嬷拿着勺子站在厨房门口反驳道。
　　苏晖摸了摸鼻子，笑着不接话，毕竟在这苏宅中住了二十几年，如果连几个下人的嘴都堵不住，他就不是苏晖了。
　　“二嫂，来坐！”苏暖放下书招呼抱着孩子的周氏在自己身旁坐了，又拿了许多零嘴给苏晖三岁的女儿。
　　苏晖拿了苏暖在看的书翻了翻，眼中闪过异义，“五妹妹，你真要跟阿昭去？”
　　“岂能有假？”苏暖道，“二哥可是有异义？”
　　苏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似乎找不到理由，苏暖不是一般女子，若是以女子的身份来阻止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再加上蒙羽沈兰都要跟着一起去，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闻安王宁王各送了一件红色狐裘，你身上这件是谁的呢？”见苏暖整个人被红色的狐狸毛围着，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苏晖忍不住打趣。
　　苏暖瞪了他一眼，这事儿她也棘手了半天，“王嬷嬷将两件都拆了重新缝制成了一件，你说是谁的？”
　　苏晖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确实是跟一般的狐裘不一样，帽子和领子都是可以拆卸的，想用什么就卸掉另一个。
　　几人聊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苏世杰苏昭和豆角也来了，豆角一来就催王嬷嬷快上饺子，惹来了豆花好几个白眼。
　　苏世杰早听周昌说他们有意在木樨阁守岁，自己也做好了被冷落的准备，不想苏昭离席前却问他是否愿意去木樨阁。苏世杰坐了上首，含笑看着自己的一群人闹作一堂，这份热闹在苏府已经多年未见了。
　　这个岁与往年在南方苏宅相差不大，都是一群自己人围在一起吃着王嬷嬷亲自下厨煮的饺子，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度过的。
　　而另一边，丝竹声中，李筑拿着酒杯斜倚在位置上，冷眼看着场中的歌舞，以及那些所谓的血脉亲人空洞而谄媚的祝福。
　　目光在空中与韩越撞见，勾了勾嘴角，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下，韩越亦点头示意，饮下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