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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今天我二十三岁。二十三岁时我失去了天真,一个杀死了同类的人再也不会天真,明白了死亡就没有天真。

      很多年后许三多回忆起那天的事时,仍然觉得,那个抠着自己喉咙的毒贩清晰而真切,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是黑暗。绝对的黑暗。

      那天夜里,许三多从梦魇中被推醒,齐桓在旁边关心地看着他。许三多茫然,齐桓开了台灯,但 屋角也是黑的,他似乎还看见那个人站在屋角的黑暗中。
      “出了这么多汗,做恶梦啦?”
      “能把大灯打开吗?”
      齐桓敏捷的跑到门边,打开室灯开关又迅速回到许三多床边,
      “你知道你睡着时的表情有多可怕?我半夜在乱敢葬岗睡觉,可看着你,我想叫人来壮胆……”齐桓半开玩笑的说。
      许三多说:“她想活……可我把她给杀了。”
      齐桓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睡觉。”走出两步,又转回身,说了一句:“开着灯睡。”
      许三多爬下床,说:“会打扰你的,我出去走走。”
      齐桓走到许三多身边,说:“我陪你。”
      许三多想了想,说:“我不去了,看会书吧。”
      他走到桌边,打开台灯,开始看书。齐桓拿来许三多的上衣,给他披在身上。

      许三多趴在桌上睡着了。早晨,齐桓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许三多,后者终于倦极而眠,是倚了椅子坐着睡的。齐桓在外边传来的晨号和操练声中犹豫,一会儿,他像对一个孩子一样把许三多抱上床。许三多没有醒,身边和屋外的扰动都没能弄醒他,这在以往不可思议。

      训练场上,队员们已经集合完毕,听从袁朗命令,朝目标375峰顶进发。齐桓急匆匆赶过来。
      “许三多呢?”
      “刚睡着。三天没睡了,天亮才睡着。”
      袁朗沉默了一下,然后下命令:“目标375高地,出发!”

      中午,阳光强烈,天气很好。许三多听到门外有喧哗的声音。吴哲的声音分外清晰:“同志们,妻妾成群啦!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门被推开,吴哲和齐桓走了进来。吴哲走在前面,边走向许三多的床边说:“三多,我的花都开了,要不要看看。”吴哲微笑着看着许三多。许三多说:“不去了……”吴哲头一歪,用有点任性的口气说:“我要你看,全队都看过。”“真不想看。”吴哲想了想,“我说,你都在这床上萎了三天了,你要坐月子啊?”
      齐桓在整理自己的床铺,听到他这么说,纠正道:“不是三天,是四天。”吴哲有点忧虑地盯着许三多,其实他是在想办法逗许三多讲话。“得,我拿给你看。”吴哲说。许三多终于有点反应了,说道:“种在地里,你怎么拿?”“只好摘啦,再也看不见他们绽放了,”他用遗憾的口气说。“算了,我自己去吧。”许三多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吴哲为了让他尽快忘掉他不能忘掉的事情,死活逼着他走出窝了四天的房间。
      齐桓在自己的铺上,边折被子边听着他俩对话,这时说:“吴哲,拿衣服。”
      “起驾~~~”吴哲比了个小旦的姿势,开始帮许三多穿衣服。许三多全身软绵绵的,像生过一场大病。

      许三多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的台阶上。
      吴哲拿着相机忙活:“嗯……行为艺术!眼神够犀利。”他给许三多照相。蹲在地上,“来一张仰拍。”“伟人的感觉。”稍微起身,“笑一个,来,近景笑一个。”吴哲对着许三多的脸拍照。
      许三多一直没有表情,似乎来自一个苍白和委靡的世界。
      吴哲很有点挫败感。“我说许三多我这512m的记忆卡都快用完了,你就不能给我露半个笑脸?”吴哲装可怜。
      许三多还是没反应。
      “那我们不笑,有个性。”他又拍了一张,然后走到许三多面前,把相机反着放到许三多面前,“哎,你要不要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求你了,别拍了行吗?”许三多的话有点无礼,吴哲呆了一下,但没有介意:“行,那就让这破玩意儿滚蛋,我陪你说说话。”
      “谢谢你吴哲。”
      “说什么呢,言重了啊!”吴哲搬过椅子,坐在许三多对面,“聊聊。”
      看到吴哲这么努力,许三多过意不去,终于稍微打开了心扉:“我也不想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也想笑,我也想说话,可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就动不了,背二三十公斤跑十几公里,我觉得好像全是上辈子的事,突然,突然说话都觉得费劲,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吴哲开始变得严肃:“我觉得,你可能是累到了极点你想找归宿。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希望做个不平常的平常人,可你现在累了,我知道你可能想找回你以前扔掉的一些东西,找份好的工作,有些朋友,有点私生活,有点小财产,再找个老婆,从容平淡。”
      以他的口才要吃下许三多实在轻而易举,而且这样的话题立刻让许三多全神贯注地听。“可就算你找到了以为是归宿的地方,你也看不见尽头。因为人生是没有穷尽的,也就没有什么归宿。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我认为,生活中最有意思的一个部分。”
      许三多实在在这件事上想得太多,吴哲立刻搞得他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你……你哭什么呀,别哭啊……”吴哲有些手足无措。

      齐桓这时走了进来,看到许三多在哭,一愣问吴哲:“怎么啦,不是让你把他弄笑吗?你给弄哭了干什么?”
      吴哲故作镇定:“这时候哭和笑是同一个效应。”他站起来,把椅子拉开,狗腿地放到齐桓身后。
      “去去去,江湖郎中,”齐桓边损他,边不客气地坐到椅子上,开始逗许三多:“许三多,别哭,”给许三多抹了一下眼泪,他回头瞪了眼旁边的吴哲,吴哲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许三多,我给你朗诵首诗怎么样?但是我记不全了,你听着啊。”齐桓对吴哲勾勾手指,吴哲往后退了一步,摆了个完美的站姿。
      齐桓站起身,站的顶天立地:“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为国保家园!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怎么样!?”齐桓一字一顿,朗诵得十分慷慨激昂。
      但即使是这钢七连的连歌也引不起许三多积极的情绪了。
      齐桓很无奈,“别哭了。”吴哲搭话:“好诗,我都快哭了……”
      许三多还是在哭。
      齐桓用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说:“队长在训练场等你呢。说这不是命令,但一直等着你。”
      许三多沉默。
      “去吧,别让我和吴哲难受啊,去。”齐桓硬将他拽起来,推出门外。
      许三多昏昏沉沉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吴哲真实的表情这时才露出来,不是滑稽也不是做作的严肃,是和齐桓一样的担忧。

      “他不会有事吧?”平常心的硕士现在一点儿把握都没有。齐桓倒是很笃定:“也许队长会有办法的。”吴哲若有所思的盯着齐桓看,齐桓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怎么了你。”吴哲说:“你对队长很有信心啊。”齐桓奇怪的看着他。“我在想,你对袁朗这么有信心,他是如何赢得这份尊重的呢?”
      吴哲一直是个很敏锐的人。齐桓很熟悉袁朗A人的那一套,与他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看起来他也不像是省油的灯,作为曾经的“南瓜”,他肯定也切齿痛恨过袁朗,可能他的反抗也是像27号事件那样被袁朗用过硬的本领镇压了。最后,发现这一切都是被A后,理智上虽认同了这是“为我好”,但感情上仍有点不能释怀,这与后来吴哲回答什么是老A时的那句“至于您对我们,那就更A了”是异曲同工的。但是齐桓对袁朗有种奇怪的信心,他有点像古代的“忠义之士”,不太容易服什么人,一旦服了谁,就忠心耿耿。或许在初次执行任务时,袁朗也曾像挡在呕吐的吴哲面前一样,用身体为他挡过危险,袁朗便以德和能,收服了齐桓的心,他成了袁朗忠诚的部下。但齐桓对袁朗的感情好像不止于此。有点儿,微妙的不同。就是这点儿不同,让吴哲有点小不爽,虽然他还不明白自己在不爽什么。

      袁朗给许三多放了大假。

      许三多对着自己的铺位发了会怔,终于拽出野战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吴哲和齐桓忙活着帮他,吴哲往背包里塞入一套便装,许三多不要,吴哲说:“我这是反时尚装,你要再不穿就落后成时尚装了。”不由分说开始把背包拉链拉起来。许三多还要说什么,齐桓走过来,拿着一个墨镜:“把这个带上,挺酷。”说着就给许三多戴上,大伙儿开玩笑说:“看,黑朝”。许三多小声说:“我不要,戴上这和苍蝇似的……”齐桓佯怒:“瞎说!戴上!一个把县级市当作首都的人,没资格批评人!别出去给老A丢人!”他开玩笑地说完,又搂过许三多的肩膀,悄悄说:“挺贵的,我都不舍得戴,带着。”“我不带……”“戴上!这是命令!”菜刀发威起来还是挺可怕,许三多只好乖乖戴上。吴哲献宝似的把自己的相机也贡献了出来,还拿出一个时髦的登山包,把东西都倒腾进里面。大家拼命给许三多塞行头,并且标榜行头的价值。他们怕许三多不回来,这样做他们知道为了还这些东西他也得回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许三多背着一大包奇形怪状的装备走出了宿舍区。他还是穿着那身自己已经熟悉可能今生也不愿舍弃的军装。

      许三多跑到平时训练一星期训练要上去三次的375峰,他的奇怪装扮引起巡逻哨的注意,打电话向袁朗核实许三多的身份。齐桓说了句:“这小子不找个地方快活去,上那去干什么?”袁朗训他:“你想让他上哪去!”

      吴哲悄悄注意到这一幕。想来袁朗是拿不准三多这是不舍呢,还是告别,心里一烦,又拿齐桓出气。当然了,能当出气筒,那也是因为关系亲近。不自觉的,他叹了下气。

      晚上吴哲跑到现在只有齐桓一个人住的宿舍里,问齐桓:“队长把许三多放到城里去,这不是把白兔送进狼群吗?你说队长是怎么想的,许三多他已经习惯了军队里的生活,不适应外面的世界了。”齐桓说:“可能那就是队长要的吧。他要许三多被外界吓回来。”“我还是想不通。许三多他有选择的自由。队长没有权利替他决定什么。”吴哲好像带点情绪。齐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其实,队长也只是试试想办法让许三多恢复正常,他也不是万能,不知道到底事情会怎么样的。”“哎,齐桓,我觉得你和队长,好像有点灵犀啊。”吴哲看似随意地说,但心跳不禁微微加快了。“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当然比较了解,”齐桓说。“哦,那什么,听说队长有个孩子,你见过吗,哈哈,女孩子如果长得像那个烂人,倒也挺可怜的。”吴哲说,悄悄握紧手。“没,队长可保护他家人了,不过我见过他夫人,就那护士嘛,当时我就在他身旁,差点把那护士拉出去毙了。”齐桓呵呵笑,但好像也有一丝惆怅。吴哲一直盯着他看,连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没放过。果然……看来我还需要时间啊,他默默对自己说。
      “哎,齐桓!”他喊了一声背对着自己翻着军事杂志的齐桓。齐桓转头看他,笑了笑。“锄头,别太担心三多了,我相信他会好好回来。”吴哲翻个白眼,我也相信啊,“菜刀,一起去看看我的妻妾们吧,这几天忙着三多的事,都没好好陪她们。花儿是需要赞美的,赞美了才会开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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