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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原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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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粲第一次见季钧旭是七岁,那时的季钧旭也不过八岁。
县里政府举办的贫困生与资助人的见面感谢会。
七岁的沈粲活脱脱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白色的小西服小皮鞋配上红色的小领结,背手在他们一排邋里邋遢的孩子面前就像王子在接见难民。因此季钧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好对上沈粲的目光,吓得急忙把头低下看地。
“你叫什么?”小王子来到难民面前询问道。
“你......你好......”季钧旭紧张到结巴。
“他叫季钧旭!”旁边的小男孩抢答道,还推了一把将季钧旭推上前。
被推出人群外的季钧旭更加手足无措,头低得快贴上胸膛。
“粲粲喜欢他吗?”沈妈妈走到季钧旭面前蹲下。
季钧旭一抬头就看见沈妈妈和蔼可亲的笑脸,脸一红吓得又低下了头。
“不喜欢!”沈粲漂亮的小脸都皱到一起。
沈爸爸沈妈妈被县长请去交谈,沈粲被留下。大人们一走,小王子就被小难民们团团围住,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新奇。终于有人忍不住动手去摸沈粲的衣服,看到面前黑乎乎的手沈粲忙往后退:“别碰我,会把衣服弄脏的。”
伸手的小女孩难过地低下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稍大一点的小男孩看到喜欢的小女孩受委屈忍不住替她出头:“你把她弄哭了,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新衣服不能被弄脏的。”沈粲也不肯让步。
小男孩儿气得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就往沈粲身上撒。沈粲猝不及防被尘土撒了一脸,眼里嘴里身上全是土,急得上前要跟小男孩拼命。
有大人往这边走,小男孩理亏忙跑开,众人见小男孩走了也跟着跑开,被土糊了眼的沈粲想要去追却看不清脚下被绊倒,趴在土地上哇哇大哭。
“别哭了,我带你去洗脸。”眼泪混着泥土沈粲真成了泥人儿,眼睛睁都睁不开,只得摸黑跟牵着自己的人走。
“这里有凳子你坐,我打水给你洗脸。”幼稚的童声再次响起,沈粲被扶着坐下,随后手又被拉着伸进水盆里。
“呐,这里有水,你洗洗。”
洗完脸沈粲终于又能看见,睁开眼就看到他之前说不喜欢的那个男孩儿的脸:“谢谢。”
突如其来的谢谢季钧旭足足愣了三秒随后笑开了花,毕竟能被小王子虽然现在是个泥巴小王子道谢是多么值得自豪的事:“不用谢!”声音洪亮。
事后撒土的孩子被好好教育了番,沈粲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说了没关系,此后更不喜欢陌生人的接触。不过因为这事,沈家父母倒越发的喜欢季钧旭了,除了明面上公司的资助外,私下也会贴补不少。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初中。
严格说起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能说不愉快,反而应该说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谁又能想到后来沈粲对季钧旭会越来越讨厌、越来越厌恶。
十四岁那年季钧旭的母亲病重,尽管有沈家的资助但无奈药石罔顾,季妈妈还是走了。从此本就单亲的季钧旭彻底无依无靠,被送到伯父家寄养。
贫困的小村庄里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季钧旭的到来更加穷困,单是负担两个孩子的学费就已经捉襟见肘。沈妈妈有次去看季钧旭,见到这一贫如洗的家庭,还有变得沉默寡言不愿与人亲近不愿说话的季钧旭,着实心疼,便跟沈康远商量将他领回了家。
第一次住进豪华的大房子,家里的家具摆设也都是只在电视上见到过,季钧旭显得更加惶恐不安,一个人躲在被按排的房间里偷偷哭。
听闻季钧旭遭遇的沈粲很是同情,主动走过去似模似样地安慰他,但越安慰季钧旭哭得越厉害,后来没办法沈粲也跟着哭,两个人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
可能是因为一起哭过一场的缘故,季钧旭开始慢慢跟沈粲亲近起来,被爸爸妈妈教导小哥哥刚失去母亲很痛苦很可怜你要好好照顾小哥哥的沈粲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跟他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吃饭,有好东西也一起分享。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一年后季钧旭已经没有了刚来的时候的悲伤,渐渐融入了这个家庭,也跟沈粲越来越亲近。
沈粲却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一直在自己家里不走的小哥哥。
为了不让刚到陌生环境的季钧旭感觉孤单,沈康远将他安排跟沈粲一个班,也就是重上了一年初一。
原先就成绩优异的季钧旭在重读时毫无疑问地成了班级的佼佼者,各科成绩都是第一。
沈粲的成绩不算差,基本保持前十,本来是没什么问题,但季钧旭来后父母一直夸季钧旭多棒多厉害多了不起,听得沈粲心里很不舒服。
别人家的孩子自古以来都是天敌般的存在,何况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还跟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父母对季钧旭越来越多的关注让沈粲越来越不爽,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沈粲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人比下去更是不爽,不止一次问过父母那个一直赖在我们家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啊?
沈妈妈却摸摸沈粲的脑袋温柔地告诉他:“钧旭没有家,我们就是他的家人,他不走,会跟我们一直住在一起。”
“永远住在一起吗?”沈粲不死心继续问道。
沈妈妈想了想笑着回答:“也不是。”
“什么时候走?”沈粲像看到希望两眼放光,竖起耳朵生怕听漏。
“等钧旭结婚了肯定是要搬出去住的。”
“那他什么时候结婚?”
“等你们都长大了吧。”
从此沈粲每年的生日愿望和新年愿望都是赶紧长大让季钧旭赶紧结婚搬出去。
但沈粲没能等来季钧旭结婚却先等到了沈妈妈去世的噩耗。
那天是季钧旭母亲的祭日,沈妈妈送季钧旭回去看母亲,半途看到马路对面看到有卖糖人的说小粲一定喜欢,便下车去买,却再也没能回来,被疾驰的汽车撞飞......
目睹一切的季钧旭吓呆了,跑过去看到满地的鲜血,吓晕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祥嫂哭红了双眼守在季钧旭的床边。
那年十六岁的沈粲失去了母亲,十七岁的季钧旭再一次失去了母亲。
葬礼过后,沈粲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季钧旭像当初沈粲安慰自己般安慰沈粲却换来沈粲的恶语相向:“是你,是你害死妈妈的,要不是送你回去妈妈怎么会死?”
沈粲将季钧旭推倒在地,压上去就要揍他。
“不,不是的,阿姨是为了给你买糖人才......”沈粲的话让季钧旭心慌,极力反驳,这样的罪名太大他承受不起。
“你胡说!我才没有害死妈妈,都是你的错!”沈粲一拳揍到季钧旭脸上,“你个扫把星,害死了自己的妈妈不够还来害死我妈妈,我打死你,打死你个扫把星!”一拳接着一拳,毫不留情。
“我没有!我不是扫把星!”母亲的死这么多年一直是季钧旭心中的痛,现在再次被人提起痛得他失去理智,挡住沈粲的拳头开始反击,两人扭打在一起。混乱中年长一岁的季钧旭占了上风,将沈粲压在身下一口咬上他的左肩,狠狠地咬下去,带着满腹的委屈,满腔的悲伤用力地咬了下去。
夏天薄薄的一层背心根本不顶用,沈粲吃痛推着身上的人哭着:“痛,你放开,放开......”
身上的人却仿佛着了魔怎么都不松口越咬越深,直到肩口流了血,嘴里尝到血腥味才慌忙松口。
沈粲捂着肩躺在地上一边叫着再也不会出现的妈妈一边痛哭,季钧旭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将自己锁进房里。
刚刚自己居然有反应了,年少欲-望的初次觉醒居然是对着一个男的,一个一直被自己当做弟弟的男生,而且是在对方母亲刚刚去世的情况下。
那夜,季钧旭在房里母亲的相框前跪了一夜。
从那以后沈粲算是跟季钧旭真正交恶,不说话,不同桌吃饭,不肯一起上学,在班级里也总是找季钧旭的麻烦,季钧旭一一忍了。
在这样低压的气氛中过了一学期,两人升入高二。沈父有意托关系将沈粲调到了别的班,两人不在一个班,关系才稍稍缓和。
调班后季钧旭依旧每科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三,沈粲依旧在班级十名内浮动。高中后身高突然拔高,相貌也越来越俊俏的两人同时吸引了学校女生的注意力,情书、巧克力塞满了抽屉。沈粲看都不看直接扔进垃圾桶,恶劣的行径让好些女生望而却步转而将目光投向同样英俊帅气并且温和有礼的季钧旭。季钧旭总是微笑着接过情书,礼物却是不收的,对女生说着谢谢却在再也没有下文。
季钧旭越受欢迎沈粲就越不爽。
凭什么?明明是靠我们家资助长大的,明明应该处处不如我,却处处比我优秀,处处比我强,还夺走了我的母亲。
嫉妒、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开始生根发芽,再难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