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忘记了》单人九

1、第一章

　　他站在物理老师的办公桌旁，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对习题的分析，不时轻声说出自己的意见。他的个子从高一下学期开始抽长，不到一年光景，座位已经从第二排挪到了倒数第二排，而当她仰起头来看他，从下巴冒出的青青胡渣，到挺直的鼻梁，再到被隐藏在眼镜下的修长双眸，她都觉得要比班上其他的男生好看许多。

　　“莫愁，莫愁！”

　　“啊？”回过头，看见班主任已经批好最后一份卷子，示意她可以将桌上全部作业送回教室。

　　“分什么心啊！快点把这些作业和卷子拿回教室去，让同学先订正，下节课我会讲解的。”苏老师交待完，又埋首在试卷中。

　　“好的。”高三开学后，不论学生还是老师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学生不停地做着各种习题，老师不停地布置试卷、批改试卷，整个楼层的人来来往往，脚下都像装着风火轮。

　　那么多的作业和试卷，叠起来有半人高，莫愁捧在手里，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慢下脚步，从侧面去看路，刚出教师办公室大门没几步，眼前就出现一只大手，中指的上指节上老茧清晰可见，而她手上的重量瞬间轻了一半。

　　“我带一半回去。”章明继与莫愁前后脚从办公室里出来，随手就将一大半的作业本和试卷分走，脚下却没有停顿，几步就走在了前面。

　　少了遮挡视线的障碍物，莫愁脚步变得轻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嘴角却悄悄向上弯起。

　　“莫愁、莫愁，让人怎么不愁啊！”一进班级，搞怪大王曹志涵就尖声怪调，嗓音刻意拨尖，就像个太监似的。

　　因为自小读书聪明，小学和中学各跳一级，他在班里年纪最小，也是老师眼里的天才少年。加之家里条件好，父母溺爱，脾气倒是班里最大牌的。这学期排座位，他在男生里个子最矮，只好屈就坐在前排，是莫愁的同桌，总用她的名字开玩笑。

　　小时候，家里人从来只叫她乳名，等到读书认字了，莫愁只觉得自己的名字难写，再到后来喜欢上了言情小说，才觉得自己的名字可笑得紧，像是书中的人名，莫愁、莫愁，轻轻开口，缓缓吐气，宛如一声声叹息。

　　而现在，她只想拿针缝上曹志涵的嘴，走在前方的章明继已经回身将手上拿着的作业本放在她的桌上，脸上有着微笑，清亮的眼睛注视着她，而她只觉得恼怒。

　　班里的值日生正往地上洒水，岳贞站在黑板前修改着距离高考的倒数计时，一边和莫愁说着话。

　　她不时回头答应着，手上却不见停顿，将作业本分发到各小组的前排。刚刚转身要往前走，却差些摔个踉跄，手上捧着的作业本全抛落在地上，而且因为地上有水，有些立马就遭了殃。

　　“曹志涵，你伸脚拌我干什么！”莫愁瞪着肇事者，而他一幅身不关己的样子，埋头做着卷子，像是听到她叫他的名字，才装模做样的抬头扫了一眼，然后撇了撇嘴，“自己走路不看，怪谁啊！”

　　“曹志涵，你怎么这么幼稚。”和不讲道理的人无话可说，莫愁只能气鼓鼓的。岳贞走到她身边，也是不赞同地看着曹志涵，其他同学注意到发生的事情，看了一眼，又都马上将注意力收回到试卷中。

　　“你说什么！”曹志涵最讨厌别人说他年纪小，马上站起身，因为没有注意到莫愁已经蹲下去收拾，他突然推开桌椅的撞击力，使莫愁一下子撞倒在讲台前的台阶上，因为痛，眼泪一下子充满她的眼眶，却没有掉下来。

　　看到自己闯了祸，曹志涵要上前，但身后站出一个人挡在他的前面。

　　岳贞扶起莫愁，她的手肘上擦破一大块油皮，但没有见血，只是看着吓人。

　　“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章明继站在离她两步外的距离，也在细细看着她的伤口。

　　“不用了，不疼。再说，下一节课老师还有试卷要分析。”莫愁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章明继只是皱眉，没有再坚持。曹志涵在旁冷嘲热讽，“你倒是怜香惜玉，人家不领情啊。”

　　没人搭理他，章明继将地上散落的本子收拢好，放在一旁的桌上，起身往回走时，不经意的撞上曹志涵的肩头，使他上半身摇晃了一下，差些没有站稳。

　　莫愁也坐回曹志涵身边的座位上，完全漠视他。

　　上课铃响，班长叫起立，等坐下后，曹志涵偷偷瞧着身边莫愁的反应，看见他在看她，她也没有生气的表情，只是脸上有着可疑的红云。

　　他突然站起，“老师，莫愁受伤了，我带她去医务室。”不等老师回答，他就拉起愣住的莫愁冲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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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烂的阳光透过淡绿色玻璃窗，照在女孩白皙的皮肤上，因为娇嫩透明，细细的血管似依稀可见，圆圆的双眸因为害怕半闭着，连带秀气的眉也紧紧皱着，一动也不敢动地紧紧盯着校医消毒伤口。

　　“丝——”，还是因为痛，倒抽口凉气，莫愁苦不堪言。

　　“方老师，拜托轻点。”曹志涵看不下去，莫愁坐在他面前白色的病床沿上，而校医方老师坐在高凳上，用镊子夹着药棉，在莫愁伤口上轻点。

　　“她又不是脚受伤，你陪着来干嘛？是你的小女朋友？”年纪尚轻的校医开着玩笑，想看小帅哥尴尬的样子，平时打蓝球受伤到他这来上药，可没有这样紧张过。

　　可曹志涵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反而伸手把女孩的眼睛蒙住。

　　“别盯着看，就不害怕了。”他对她说，不意外她也伸出手要拉下他的。

　　“曹志涵，放手！弄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要你装什么好人！”莫愁又痛又羞，可曹志涵就是不放手，把她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地，拉不动他，只好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推他，用力轻了，根本推不动，用了大力，才让他后退放手，可回头，看见校医张口结舌地望着他俩。

　　“药上好了。”校医愣了半晌才说话，然后又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补充道，“学业为重，学业为重。”

　　“弄好了？”曹志涵看了一眼，伤口并不大，只洒了些消炎药粉，外面贴了块印有米老鼠的邦迪，他又嬉皮笑脸，“还真跟你长得蛮像的，尤其两个大耳朵。”

　　莫愁狠狠瞪他，狠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从他们跑出教室，她就开始担心，老师怎么想，同学们怎么想，可这大少爷还拿她的耳朵开玩笑！

　　她的耳朵并不大，但耳垂长，见到她的长辈，都喜欢摸一摸，然后赞道：“这孩子以后肯定福气好。”只有他，第一见面，就笑话，“这么喜欢米老鼠，还把它的耳朵按自己身上了，以后我就叫你大耳朵米老鼠吧！哦，大耳朵米老鼠、大耳朵米老鼠！”

　　然后暴笑，激得她一个女孩子，立马扑上去和他打了起来，虽然他是个男孩，但长了两岁的莫愁还是赢了，赢了之后，骑在他背上，揪住他的耳朵，“看你还敢胡说！”

　　那时莫愁七岁，第一次打架，也是曹志涵唯一一次被打得趴在地上，还让一个女孩骑在身上威胁他。当时他们的样子都是狼狈万分，夏天穿的短袖衣服全被拉破，曹志涵身上、脸上都是抓痕，有些伤口青青紫紫，莫愁也没有好到哪去，侧脸靠近耳朵的地方被拉了一个血口，不深，但渗着血丝，从此两人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回到教室，他们并没有受到莫愁预期地注目，其一，是因为平常在大家眼里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其二，两人都是班里的优等生，所以老师也只是象征地说了他们两句，连同学们也没有过多关心，现在这样的紧张时刻，谁都只能顾好自己，哪里有心思八卦。

　　莫愁坐下后，又被曹志涵用手挤了一下，她低头看，是过了三八线，顿时又感到气闷，小气鬼！

　　老师讲解完习题，开始分发新的练习卷，莫愁将多余的试卷转身向后传，眼角余光看到坐在斜后排的章明继像是在看她，但她将眼光抬起与他对视时，他已经俯下身开始答题。

　　“看什么呢？”岳贞坐在她的后排，顺着她的眼光向后张望，没有看见什么，回过头却看见莫愁脸上的表情不自然，一红一白的。

　　“思春呢？快做题！”正在做题的曹志涵又是阴阳怪气。

　　“思你个头！”把他越界的手挤过三八线，莫愁也开始认真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