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暴君捡到了人鱼》澜湖

34、蛋蛋保卫战（一）

　　宇文成都看向默默跟在杨广身后的鲛人，脸上露出怒意:“鲪霖，是你告诉他的？”

　　蜜色眼睛人鱼用一种完全不同于对杨广的态度，对着宇文冷笑:“他总有一天会知道，你以为这样默默在蚌里度过你那一文不值的三十年，或者变成一滩泡沫，就可以逃避对他的愧疚？还是说你指望他知道真相后原谅你？他为什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上孩子？从没有人鱼会对爱的人欺瞒用强，你这条没尾巴的肮脏的杂种，氐人族的耻辱。”

　　够了！他真是受够了！杨广发出咿咿的尖叫，握着龙骨的手每一根指头都颤抖着用力，直到指尖血色褪尽，忽然间那条赤红的鱼尾变回了双腿，突如其来的巨大水压让杨广吐出了肺里所有的空气，压得他的浑身的骨头似乎都发出了嘎吱的响声，却仍然不肯松手。

　　“带他离开！”

　　鲪临也有些慌乱:“我碰不了那些龙骨。”

　　宇文成都握住了杨广的手，鲛人的水膜在龙骨旁破碎成一大片波纹，杨广的脸已经有些发青，宇文成都试着去掰开杨广的手指，那几指头指几乎使出了杨广浑身的力气，宇文成都担心他会这样掰断杨广的手指。

　　他用唯独的那只手抓住了杨广握着的那截龙骨，五指发力，他的掌心渐渐有焦黑的颜色蔓延开，咔嚓几声脆响，那龙骨被捏成了齑粉，从杨广手中脱落。失去了尾巴的鲛人扯断了身上的锁链，从断骨处的缝隙里侧身钻出抱住了杨广，龙骨的断茬在他背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口，氤氲在水中成了一线红雾。

　　巫医摇了摇头:“他肚子里的孩子被龙骨灼伤，已经无力维持母体的鱼身，他之前不知道自己怀有鲛卵，以人族身体怀氐人族血脉本就有违天道，他也未曾好好调养，后又几经奔波生死徘徊以致胎儿一直没有好好发育，现在情况已经十分危急，恐怕孩子死去，他也活不长久。”

　　“我知道了。”宇文成都握着床上那人的手，不敢松开，他想这一松手，恐怕杨广就会像那层气膜一样破碎于无形:“杨广，我说过会给你拿到药，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

　　“不是你想的那样，按他当时的表现，他根本不想……”鲪霖刚开口，便看见一双冷意弥漫的异色眼睛。

　　“宗法长老们，活的都太久了。如果他出事，我只有一只手，也足够。”

　　这样没头没尾两句话让鲪霖忍不住背脊有些发冷，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了。

　　宇文成都就那么一手抱着杨广，直到日晷藻转过一轮，杨广只是醒了那么短短地一次。

　　“孩子不能打掉，撑下去，把孩子生下来，我求你。”

　　他猜依着杨广的脾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然后冷漠地嘲讽着始作俑者的自己，奔向死亡的怀抱，连同那个孩子，用死来报复欺骗他的自己。他已经做好了带着杨广去人鱼墓海的打算，可杨广却只是笑了笑，轻轻地将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杨广没有用意识交流，他回忆着鲪霖一开始对他说的那个词，笨拙地模仿着。

　　那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发音，宝宝。

　　霎时间喜悦几乎让宇文觉得五脏六腑像是欢腾膨胀了起来，就像装进了一只圆滚滚的刺豚，可没有多久这股气又颓泄了下来，那个孩子情况很糟，或许杨广也会连带着一同离他而去。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是巨海。“我想我找到办法恢复你的鱼尾……”

　　“巨海，你知道有怎么救他吗？我只要他和孩子没事，尾巴的事，我不在乎。”

　　“你若要救他，没有尾巴成不了事，他的状况，你喂他你的鲛血，他腹中的孩子还能再撑一个月，但在半月之内你必须得找回你的尾巴，才有一线生机，你若信我，便随我来。”

　　宇文成都没有多问巨海为什么非得半月内找回尾巴，牵扯到杨广的事他已经六神无主，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拼了他的性命也要去尝试一次。

　　氐人族巢居巨海肚腹，这次是宇文成都的私事，不像杀黑蛟夺崆峒印那回，可以动用巨海本尊，巨海告诉宇文成都，西海以北的地方有一块三角的海域，那儿的海底居住着一只活了海妖，叫做卡律布迪斯，她长有十二条触须，即使是将她砍成数十段，她也能很快恢复，那些触须可以让大海卷起滔天的漩涡，吞噬往来的船只，而宇文成都要的就是这只海妖的心脏中的血。

　　“那只母章鱼是出了名的麻烦角色，如果被她触须上的毒刺缠上了，即使是我这样的体型，也得麻痹好一会儿，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告诉你这件事，能否拿到那些血，只能靠你自己。”

　　“我一定会成功。”

　　巨海摇头:“不可掉以轻心，你要面对的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海妖，她手段高强身份也很特殊，不过……天的窟窿你都能补，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但我希望，你走之前，能见女皇一面，这些日子她一直向我问你的事”

　　鲛人没有说什么，他看见杨广昏沉中皱着眉头，按着小腹，似乎那儿的痛苦又严重了一些。

　　“杨广，醒醒。”

　　杨广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宇文成都用手指在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口中轻轻念咒，伤口中流出鲜红血来。

　　杨广没有力气推开他，眼睁睁看着那些血随着咒语凝结成一滴滴无色透明的水珠，滴在他干涸的唇上，那味道再如何甘甜芬芳，杨广也不想吞咽，杨广的下巴被强行掰开压在那个伤口上。

　　“乖，喝下去，为了你自己还有孩子。”男人停顿了一会儿：“也为了我。”

　　杨广凝视着那双异色的眼睛，终于顺从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灼痛难忍的小腹平息了许多，双腿渐渐连接在一起长出一层薄薄的膜，他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看着自己的腿变成一条鱼尾，直到火红的鱼鳞慢慢覆盖了他的皮肤。

　　“都会好的，你和孩子也都会平平安安。”男人轻轻地摸着杨广有些凉的肚子:“宝宝乖乖的，不要让娘亲难过。”

　　杨广虚弱地用眼睛瞪他：谁是娘亲！

　　“好，你是他爹爹，我是娘亲行了吧，我要出一趟西海，半月之内便回来，你好好的在氐人族休养，一切都会好起来。”

　　杨广摆着头，嘴里呜呜叫，腹中惴惴不安的痛楚依然还在，他隐约察觉到这次情况的严重，握着那只手，小小的力道不肯松开，害怕自己等不到对方回来。

　　“我去寻找长回尾巴的法子，然后我才能救你和孩子。”

　　吚吚呜呜努力了许久，杨广终于低低地喊了一声成都，他把头埋在男人脖颈，轻轻地舔着那道伤口，相濡以沫之下，那道口子慢慢愈合成了一条粉红的新肉，杨广鼻息间发出细微的、像是撒娇般的哼声。明明之前知道被骗时是那样的愤怒，可这时真要生死分别，那些怨怒竟都像游云浮烟般消散了，那些原以为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也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过，身体稳定下来，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要孩子，也可以。”男人亲了亲杨广带了些琥珀色的黑眼睛。

　　“这几天他麻烦照顾了。”只有一只手的鲛人轻轻对着门外说，巨海的元神化作一道光，带着他向西去了。

　　他在和谁说话？杨广暗暗想，一条蓝尾的雌鲛缓缓从巨贝制的房门后游出，杨广从没有见过这样完美的人，即使是人鱼，他相信也不会有比这一条更美得无可挑剔。无论是妖娆的曲线，还是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改变一丝一毫似乎都是对美感的破坏，甚至杨广能从她一举一动间感受到一种极致的高贵。

　　那条雌鲛也在打量着杨广的尾巴，毫不客气地抵住杨广的额头：“你长得可真漂亮，他还算有眼光。”

　　身为一个大老爷们被这样的女人夸漂亮，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杨广警惕地看着眼前绝美的鲛人，一条深沟晃得他眼睛疼。

　　“你是谁？”

　　鲛人看着杨广，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那笑美得让即使是不动心的杨广也觉得一阵挪不开眼。

　　“成都没有告诉你吗？”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杨广觉得有些生气了，他不喜欢这种被压一筹的感觉，那个亲昵的称呼让他忍不住开始气恼:“请你出去，我不高兴见你，他说过，在这里我有权拒绝任何让我厌烦的东西。”

　　“那不包括我。”漂亮鲛人示威性地看着杨广的眼睛，施施然用白玉一样的手指了指门口肃立不动的鲛人护卫:“你看，他们没有阻拦我。”

　　“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能想到的，最亲密的关系。”鲛人拿手指抵着杨广的额头，挺起丰满的胸脯，有种挑衅的味道:“成都不能因亲近你而疏远我，我绝不同意。”

　　杨广如果不是身体尚虚弱，简直要暴跳如雷了，好个宇文成都，莫名其妙弄大了他的肚子，还闹这样的幺蛾子！他实在不料，当了十几年皇帝，到头来亡了国自己还能成为宫斗的主角。输人不输阵，隋帝回忆起曾经后宫里那群宫娥侍女的作战的标准姿态，闲将两手一拢，耳后两片小腮深吸一口海水，鼻子里喷出两串泡泡。

　　“亲密？谁把他从蛋里孵出来的？是朕。谁和他年少相识飞鹰跑马？是朕。谁和他当了十四年君臣共赴国难？是朕。谁和他一起躲到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打算过些没羞没躁的日子？还是朕。别说现在朕还怀了他的孩子，朕就是一句话要打掉这个孩子，他也不敢牙崩半个不字。你哪位？你们这些世居深海的乡野之民，朕笑看三千宫女争风吃醋时，你还在海里吃生肉啃海藻呢！哼，朕堂堂真龙天子，难道还忌惮你们这些海沟里玩泥巴的小鱼小虾？”

　　漂亮的鲛人惊讶地看着杨广不顾身虚体弱，用意识噼里啪啦倒了一堆豆子，脸颊憋得通红，倒在床上大喘气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倾海的笑容：“我是成都的母亲，氐人族女皇，你真是个有活力的好孩子，怪不得这么好生养，嗯，成都很有眼光。我会替成都照顾好你，当然还有你肚子里本皇的小孙孙，才一千多岁我就可以抱小孙孙了，哈哈哈，我一定是氐人族里最年轻的祖母。”

　　好孩子、好生养几个字咒语一样回荡在中年男人隋炀帝的耳中，杨广瞪着眼睛打量着自己一千多岁的丈母娘吹弹可破的脸，终于华丽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