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潭底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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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大叫:“成都！”那人没有反应，踩上了他的那把金色的剑。
“宇文拓！”杨广怒吼一声，夺过了一张弓，挽圆了，箭狠狠地射向城门口的人
那人头也没回，箭到了他身遭还有一尺远的地方就再也进不去了，呆呆的落到了地上，那些雨滴也是，杨广甚至能看清男人随风飘起的衣角，金剑托起男人眼看就要飞走了。
“剑仙！是剑仙！”城楼上有人开始欢呼。
杨广的眼睛气得发红，突然纵身从四丈高的城楼上跳了下去，像一块顽固的红石。如果可以的话，他就用自己砸死那个该死的男人。
雨滴们忽然集结成一条透明的鱼托住了离地还有三尺高的杨广。
“你想做什么？”男人踏着金剑，平静地看着杨广。
“朕叫你，你怎么不理？狗奴才！”杨广抬手想打男人的脸，男人没有动，不过杨广没打着，他身下的那条鱼忽然散成了水，带着他一起狼狈地掉到了地上，摔了杨广一身泥。
杨广愤怒的叫骂着，不顾姿仪地抓起一把把泥巴扔向半空里的男人:“宇文成都，你不许走！你吃了就想跑吗？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贱人！”
泥巴当然也是没打着他的，男人连衣角都是干干净净，就那么飘然地站在雨里，冷漠地看着地上泥狗一样的杨广。
金剑飞上了天，杨广抱着肩膀，坐在了泥水里，他的膝盖上不断有晶亮的珠子滚了下来，掉进身前掺了灰黑粉末的泥巴凼。
雨渐渐停了，天地间没有了雨声，好像就剩了杨广一人，城楼上的官兵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丁壮也都散了，城里的百姓又变得像平时一样的喧嚣愉快，原本万众瞩目的地方成了被遗忘的角落，直到城门开了，有几个挑着担子做买卖的人。
“咦，那是什么，老天爷，是珍珠！”一个人扔了扁担，凑到杨广跟前，在水凼里用手捞了一把捧起来对着光看，又来了一伙人，把杨广推到了城墙根上，他们的眼里翻着绿光，厮打着在泥凼前哄抢。
一个人拍了拍杨广的肩膀，杨广没有抬头，于是他把杨广那身看上去料子还不错的脏衣服也抢了去，还有杨广束发的冠帽和簪子还有脚上的鞋。
越来越多的百姓听到了消息，蜂拥挤向城门城门，他们看到了城角坐着的杨广，都没有多问一句，在雁门这战乱的时节，像这样除了身上的泥一无所有的疯汉，他们见多了。
“是很圆成色很好的珍珠，这在雁门根本见不着，他们准备把它献给皇上，听说皇上到雁门了，可恨我没有抢到一两颗，要不皇帝一开心，指不准会封我一个官儿当当。”有人在哀叹。
又有人轻轻碰了碰杨广的肩膀，风有点冷，杨广拨了拨吹到眼前的头发，咳嗽了几声:“什么都没有了，你来晚了。”
那人忽然弯腰把杨广抱了起来，杨广低头笑道:“我不值什么，你不要弄错了。”
那人沉着脸不说话，眼睛狠狠盯着杨广白色里衣肩膀的那一块儿，那儿有一道箭伤，血渗了出来，里衣被雨水浇透了，氲成了淡红色的一片，之前杨广穿赤色衣服，他没有看到。
杨广暗想，这人莫非没疯，这在这世道实在是很奇怪。没等他想通，他看见脚下是鸟瞰的雁门郡，人头小的像是攒动的蚂蚁，还有金色的剑。
“是你！你放手！”杨广抬头看清楚了那人，抬手打了那人一耳光，这回男人躲不开啪的一声响，右脸挨了一下。
杨广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一巴掌能打到，回过神又捶又打了一阵，伤口崩出了更多血，于是他就被一支铁一样的手臂夹得不能动弹了。
不知在剑上飞了多久，直到杨广听到了瀑布的声音，就被拎到了一片松软的沙地上，男人的动作很轻柔，脸色却不含糊，差点让杨广以为是自己把他扔在了泥地上被一堆人抢劫。
杨广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哼了一声，撒腿就跑，虽然他知道很有可能也跑不过，不过他可以抢了那把会飞的剑，等他蹦上轩辕剑，黄金色的古剑顿时成了一条废铁。
“撤怂！”杨广骂了一句秦地脏话，抓起那根废铁扬手扔进了瀑布底下的大水潭，他也不能让宇文成都得了这剑，那样逃跑恐怕也是没戏的。
没等他再撒几步丫子，已经被人拎着衣领提了起来。滋啦一声，他最后一件里衣也被扯破，露出了半边肩膀，一抔清水浇到了伤口上。
“嘶，宇文成都！王八蛋，龟孙，贱人！你还回来做什么，看朕笑话，你很开心是吧。”杨广破口大骂，忽然肩上一暖，男人轻轻舔着他肩膀，舌苔划过箭疮，又疼又痒，杨广挣扎扭动着身体，觉得对方的鼻梁划过了自己的锁骨，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样尴尬的情景并没持续多久，几寸长的口子已愈合成了一道新长出的红肉。
“你做什么？凭什么这样欺辱人，打一棒子又摸摸头，你当朕是什么？”杨广狠狠推开宇文成都。
“你明知道雁门关危险，为什么去那儿？我给你的镜子呢，你有危险为什么不找我？”男人脸冷得像冰，满眼怒气看向杨广。
“镜子朕已经扔了，朕是皇帝，爱去哪去哪，去哪里不是万民爱戴。”
“如果不是雁门的万灵血珠已经到手，我杀雁门郡的百姓，不会半点犹豫。”宇文成都握紧拳头，想起了刚刚杨广被夺走衣服的一幕。
“真的是你！之前的涪陵、灵武的百姓都是……”
“是。”
杨广圆睁了眼睛:“你疯了。”
“我没有，我告诉你，没有。”男人紧紧扣住杨广的手腕，不让他跑，“赤贯星将会划破神州结界，成千的妖魔会降临人间，我是昆仑镜，我需连同其他九件上古神器去弥补天之痕，万灵血珠可以代替炼妖壶，再有不久就是天狗食日，此异象可代替盘古斧……”
“你疯了，编造这种无稽之谈来骗我！你说的大事就是杀人滥杀无辜？你放开朕，你这个恶鬼，疯子！朕看错你了！”
杨广张口咬在宇文成都手背上，却发现根本咬不破他的手:“你是怪物！”
“我不是。”男人看着杨广，抿了抿嘴，挤出一个自嘲的笑，他只是一件天造的物品，有自己的使命，连一个有自我、有灵魂的怪物恐怕也算不上，男人的眼眶有点湿润，但他忍住了眼泪，还有一些事不能让杨广知道。
但两颗珍珠先从杨广的脸上滑落下来，落到了沙地里，杨广惊惶地捂住了眼睛，他一面责骂男人是怪物，他自己现在也不知异化成了什么东西。
“怎么比以前更严重了！”宇文成都松开了手，愣愣地看着沙子里眼熟的东西，忽然扯破了杨广的裤腿，他看见那双小腿上斑斑驳驳布满了铜钱大的血疤，一些新伤的边缘还有些细小的刚长出的鳞片。
杨广拼了命地挣脱了出去，光着脚向着水潭边跑，他的脚沾到水的瞬间整个人摔倒了，发出了惊慌的尖叫，身上仅存的那条破裤子被慢慢顶了下来，原本该是人腿的地方，变成了一条鱼尾，裤子还挂在尾巴的尖儿上。
“咿咿……咿！”杨广想说话，刚张口，却发现他的舌头声带的构造已经变得和人不同，脱口而出的是一种清亮尖锐的鸣叫声，他惊惶地用两只掌蹼奋力地向前爬，长长的尾巴在沙地上留下了一条凌乱的痕迹。杨广已经慌不择路，在水潭边奋力地一跃，蹿进了潭水中，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那是一条和宇文成都见过的任何一条人鱼都不一样的尾巴，每一片鳞片都是鲜艳的火红，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宇文成都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团火，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那一团火。
两圈涟漪交错在了一起。
杨广原本是不会游泳的，他以为自己会淹死，乱摇的尾巴错误把他推向了瀑布的方向，等他发现了这一点时，心中反而泰然了起来，比起自己这副样子被宇文成都嘲笑，他宁可死。
瀑布下无数被水流带进潭低的气泡，晶莹地从杨广脸前划过，像小狗的舌头轻轻地舔他，然而越近瀑布，柔顺的水流变得像是一堵墙，四面八方凶狠地压向他，压得他睁不开眼。
真好，杨广想，他一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个淹死在瀑布底下的皇帝，不，是第一条。
忽然，一双手挽住了他的腰。
用尾巴尖儿想，也知道那是谁。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杨广恨得牙痒痒，他现在当了鱼，比游泳还是比不过那个人。
那双手贴着杨广的腰，一路向下，划过腰上的细鳞，轻轻地抚摸红色的尾巴。
红尾巴人鱼愤怒地挣扎着，在水里发出了咿咿的叫声。
“杨广，我喜欢你。”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用人语说。
隔着一层鳞片，尾巴上传来温软的触感，那种奇妙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当然，以前的杨广也没有鱼鳞和尾巴。
成都在亲自己的尾巴，他没有嫌弃他变成了怪物，他说喜欢……杨广觉得头晕乎乎的，不知道是水压带来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细密的吻顺着尾鳍一直攀延到了胸口，杨广有些呼吸不过来，倒不是因为他在水里，因为他之前也呼吸得好好的——他的耳朵后面长出了几片小小的腮。
那双手抱着他游离了瀑布的正下方，水压不再那样强时，杨广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见阳光照进潭低，幽绿的光里，不是宇文成都，是一条人鱼，有着海藻一样棕红的头发，青蓝的双尾，那双异色的眼款款地看着自己……
“啊……咿！”杨广惊恐地尖叫着，那晚的噩梦回到脑海里，他甩开人鱼的掌蹼，拼命地向水面游，宇文成都还在上面，他勇猛无敌，他能够救他。
“杨广，跟我在一起，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你不是喜欢鲛人吗？接受我吧，我爱你啊。”
“咿咿！”杨广愤怒地叫着，谁要和它一样，他奋力地游着，根本摆脱不了双尾人鱼，他奋力地叫着，也无法表达什么，终于冲出了水面，杨广看到了空空的沙滩。
男人再一次走了，在他最需要的时刻。
晶莹的珠子顺着杨广的脸颊源源不断地向下淌，他开始愤恨地用锋利的掌蹼撕扯着自己的鳞片，青蓝色的人鱼静静地看着杨广，问:“你这么讨厌鲛人吗？”
杨广不理他，只是用力的扯着，亮红的鳞片顺着水波飘到了沙滩上，闪着光，像血一样。
“别这样，求你了。”双尾人鱼握住了杨广的手。
杨广毫不犹豫地用尖利的人鱼牙齿咬上了对方的手腕，鲜红的血一下就流了出来，杨广用力的吮吸着，吸干那些血，杀死他……杀死他，那样当晚的事情就再也不会纠缠在他脑海里，成为噩梦。
嘴里的味道很熟悉，杨广拿眼角狠狠地盯着人鱼，人鱼痛苦地皱起漂亮的眉，另一只掌蹼轻柔地安抚着杨广的背脊，嘴里轻轻哼着歌，歌声温柔得像醺人的南风。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杨广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触动，这条鱼是爱他的，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不因为他的身份，只是爱着他，只因为他是杨广。
想到这一层杨广再难以咽下嘴里温热的液体，他觉得委屈，有种无处发泄的无力感，眼泪又滴滴答答落进了水中，这回是真的泪水。
尾巴没有了！杨广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腿，只是这样一来，他便像铅锤一样沉进了潭水，杨广吐出了最后一点肺里的空气，被两片凉凉的唇吻住了，他看见了一双奇异的眼睛，一串气泡从四瓣唇间慢慢飘起，像飞上天空的远去的珍珠，人鱼轻轻抱着他，亲吻他的嘴角，修长的尾巴卷弄着他的腰，慢慢分开了他的两条腿，光透过潭水绿绿的温顺地照着他们俩……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潭底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