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瞒天过海(一) ...

  •   北京,是一座写满了历史的城市;中国,是一部古老而且讲不完的故事书。

      腊月夜里,大雪纷飞。

      我顶风走在刺骨的街道上,怀里紧抱着书包,还好,有我的保护,书包里的资料不至于被雪水打湿。
      晚上十点的北京,车流渐弱,人潮渐息。纵横交错的康庄大道、变幻莫测的立交桥,都像褪了色的丝绸一样,纷纷铺平在地球表面。

      当我推门走进“风铃咖啡馆”时,店内只坐了三两桌客人。店内的熏暖人间与身后的风雪世界,真是判若两方天地。

      “呼……”一口冷空气从我的胃里吐了出去。
      我摘下上了雾的近视镜,企图快点看清店内的情形。但同时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好听的男声:
      “过年好姑娘,点点儿什么?”年轻的男咖啡师,应该是微笑着问我的。
      我用衣角快速蹭了两下眼镜,戴上后,便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这位咖啡师染了一头栗子色的中短发,浓密柔软的发丝随意地挽在耳边。他的眼睛像好看的黑珍珠,剔透又吸光,浅浅地微笑着,我很容易地联想到了“愉快”这个词。
      他身穿黑灰色布质围裙,似乎为了与整家店的氛围融为一体。他站在柜台里面,身后是深棕色的圆形大柱子,将店后三分之一的景象都挡住了。
      我连忙将两只手在胸前摇了几下:“不,不,我先找人。”

      眼镜适应了室内的温度,我开始打量起四周,那个约我来的人,她会在哪里呢?
      环顾一周。
      终于,在窗边的角落里我找到了她,正笑嘻嘻地看着我,等着被我发现。
      “冯佳期!你坐那么老远!”我拖着笨重的长羽绒服,一路小跑来到了她旁边。
      看着她乌木一样的长发、柔顺起伏的颈背,还是那副让人心动的模样。她披着宽大的披肩,活像个包装精美的神秘礼盒坐在那里,里面是深紫色的长裙,直接拖到脚踝。

      “哝。”她递了一下眼神,示意我坐到她对面。
      我将书包扔到里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马上就过年了,你咋来北京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说着,我将羽绒服脱了下来,两个袖子叠到胸前,再整个从上到下对折起来,压到了书包下面。接着对她说:“赶紧上我家去吧,我给你再拿点厚衣服穿!”
      “真是属猴的,猴急猴急的。”佳期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又将纤长的手搭在了左侧脸颊上,浅褐色的眼睛闪着光,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刚下飞机,挺累的,你先陪我喝杯咖啡。”

      “服务员?”她微微转头望向柜台。
      “唉!”柜台那边传来那栗子头咖啡师的应答声,接着他便快步走了过来,又当起了点餐服务员。呃,这家店里就这一个人在忙活吗?是临近过年了,其他人都回乡了?
      “美女要点什么?”好听的嗓音问佳期。
      佳期看向我,我向她偷偷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问我。她会意后嘴角一翘,抬起头盯着栗子头说:“给她来一杯Flat White。”
      栗子头看了她一眼:“好的,您稍等。”说完,便转身去准备了。

      “快十点了,咱们俩喝完就走吧,这离我家有一段距离呢,坐地铁得坐一个多小时。”我坐立不安地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一个小时,地铁就要停运了。
      “这么乖,你平常晚上都不出门吗?”她笑话我道。
      “小偷们要带钱回家过年的!”我开始手舞足蹈地跟她渲染临近春节的夜晚有多不安全。

      半晌,我说得口干舌燥。她看我已经收住了话匣子,便敛起了标致的笑容,瞥了瞥周围,压低声音对我说:“我不是来听你唠叨我的,是有正经事。”
      我听话地完全止住声,等她说下去。
      她向前一倾身子,幽幽地问:“我来北京是要找一个人,你愿不愿意陪我。”
      按理说,我们俩也才认识三个月。
      那是去年年底,我的实习公司跟她学校的宋教授有一个合作项目。宋教授没给我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佳期倒是美得一塌糊涂,惊煞我等。当时,她在南京负责接待我们。三天的南京之行,她为我们一行人安排得妥妥帖帖,彻底征服了我的爱美之心。
      但是,她刚才口中的“正经事”,我甚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都是一无所知。
      老爹说,出门在外,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遇事要自己多琢磨。不过,此时此景,我愣是啥也没琢磨出来。

      “行啊!”这两个字直接越过了大脑,从我的嘴里跑了出来。我也是言出必行,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合适。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我会满口答应,她毫无意外地已经开始进行下一个动作了。
      她从右侧手包中取出了一只崭新的牛皮纸袋,撑开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照片中是几个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一座建在野外的青色石拱门。看照片的画风,应该是九十年代的。
      “认识他吗?”她用食指指着照片中第二排最左边的一个男人。
      我双手捧起照片,看了一会那个人,大眼睛双眼皮,英姿潇洒,但是跟我脑海里的每个人都对不上。于是,我摇了摇头:“不认识,这是谁啊?”
      “这是宋教授,就知道你认不出来。”
      “宋教授?”我瞪大眼仔细端详了会,“怎么可能啊!我记得宋教授长得……也没这么好看啊,真认不出来!”不过,我天生就愿意相信佳期,瞬间也就说服自己了,“宋教授那会可真年轻啊!这什么时候照的啊?”
      这位宋教授,正是冯佳期的老师,我们公司正在与他合作编写一部讲中国历史的丛书。这人啊,年轻和年老,差距可真大。
      她点了点照片的右下角:“这不是写着日期呢么。”
      “啊,1996年2月29日,闰月呢!”早些年的照片,右下角都有黄色字体的日期标注着拍摄的时间,“那不是也才二十年吗,变化这么大。看来,当教授还是操心啊!”
      “有你说得那么明显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在南京他好歹也跟你说了整三天的话呢,你这脸盲得也是没谁了。”
      “那几天他净跟我们领导说话了,也没搭理我啊。”其实那几天,我大多数的心思都去欣赏南京的美景和美丽的冯佳期了,“宋教授怕我忘了他啊?还特意让你带了份意气风发时的照片。”我打趣道。
      再次欣赏了下,但是说实在的,在南京时,宋教授给我的印象真的算不上好,眼袋很深,眼睛也无神,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总觉得不像位气宇轩昂的学者。我当时还以为他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呢。

      佳期对我这种不正经的腔调采取了“装没听到”战术,她道:“陆湾湾同学,我问问你,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
      “哦,带了啊。”这就是我背书包来的原因。几个小时前,我接到佳期的电话,她说她刚到北京,让我带着这份资料来北新桥附近的“风铃”咖啡馆找她。
      我从书包里翻出一大份文件夹。里面满满登登的,是我这三个月来呕心沥血整理出来的资料。果真,书包防水效果很好,里面的资料都没被打湿。
      “光是东周的历史资料就这么多?”她随意翻着。
      我笑着回答:“当然啦!东周500年呢!你看大汉王朝算长的了吧,可是把西汉和东汉的时间加起来也才400年,后来的唐宋明清什么的各自也就只有300年而已。但是,如果算上西周和东周,整个周朝就足足有800年呢!所以说,上次去南京时,宋教授说得对。我们这部讲中国历史文化的丛书,就是应该把西周与东周分开讲,因为两个时代跨越时间太长了,而且它们的风貌也差别很大。”

      对这份工作成果,我是一百二十分期待,“西周就还是一个矇昧的奴隶时代,但是东周就已经激情四射了,人的精神都迸发出来了,有很多原创性的奇人异士,后来的汉唐明清,那都是照本宣科!”如果可以,我的眼睛现在一定已经放光了,只要细细去读,东周的故事的确足够吸引每一个时代的人。

      可是,佳期只用了一句话就打击了我的积极性。
      “宋教授这钱挣得可太轻松了,”她双手环臂,“按理说,你们找他来编书,他应该自己搜集这些资料的。你们可真实在,说给找就给找了,他却只是动动嘴皮子,指挥你们干活,到底是你们给他钱还是他给你们钱啊。”
      这我就不理解了,“那可是你老师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跟成熟的佳期比起来,我依然只是个听老师话的好学生。
      “他不算是我老师啊,只是本科时教过我们文化课而已,当时我也没认真听过,不算数的。”我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

      别看她嘴上说我,手里却一直翻着我给她的资料,看得还挺津津有味的。她翻到第二页时,自言自语道:“北京在东周属于哪个国家啊?”
      这些故事在我脑子里已经打下深深的烙印了:“应该是燕国吧,我们这不还有燕京啤酒呢吗!”
      “那南京呢?”
      “在春秋时应该属于楚国吧!楚国很大的!今天中国的南方几乎都属于当时的楚国。后来春秋末期到战国时代,应该是归吴国了吧,就是西施去的那个吴国。”
      “怎么扯到春秋和战国去了?我问你东周呢。”
      “呃……”虽然佳期也是名牌大学研究生,可是她是学舞蹈的,跟我的中文专业八竿子打不着,她对这些历史不熟悉,也不足为奇,我对她解释道,“就像周朝分为西周和东周,东周自己又分为春秋和战国的,就像1分成了A和B,B又分出了小a和小b。后来,有两本讲历史的书,一本叫《春秋》,一本叫《战国策》,分别记载了小a和小b的事情,所以后代的人们就干脆把东周分开叫,叫它们春秋和战国了。”
      “哦,那既然都是东周,为什么非要分开叫呢?”
      “唔,这个……”好尴尬,我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却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佳期一语中的,让我这个中文系的学生很是惭愧,“西周变成东周,是因为首都从西边搬到了东边,但是为什么要分成春秋和战国…… ”我拼命地回忆着两者的交叉点发生了什么大事。
      “哦,我这点高中知识都还给老师了,”佳期并没抓住这个问题不放,而是继续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今天的云南呢?”
      “那都是国外了!什么春秋五霸、战国七雄,那都只是今天中国版图鸡身子那一块,跟周边的西藏啊、蒙古啊、云南啊什么的都不接触的。”虽然转移了话题,可是我的脑子并没有放松下来。
      她继续往后面翻,我重新拿起那张照片,但是脑子里却在思考刚才的问题。
      这时,栗子头服务员端着我的咖啡走了过来,“谢谢!”我接过精巧的杯子。栗子头冲我灿然一笑,回身就要走。

      “宋教授失踪了。”佳期头也没抬,就说出了这么一句。
      栗子头顿了下身子,随后又迈步走开了。
      “哦。”我搅了搅咖啡,还陷在自己的思索中。当我突然反应过来佳期的话,才意识到不对,我忙停住手里的搅棒,问道,“什么?什么失踪了?失踪了!”
      佳期无奈地白了我一眼。
      “他已经有一个星期联系不上了,家也没回,手机也打不通,他家人都急坏了。我也是因为你们的这个项目才去找他,到他家才知道这事的。后来我私下打听到,失踪前一个晚上,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他跟那个女人说他最近会来北京的这家咖啡馆,要会一些老朋友,找一些东西。”她抬眼看着我,表情显然比我淡定得多。
      “这张照片里……”她指着我手里的照片,“就有他来北京要找的朋友。”
      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桥段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回仔仔细细看了看照片里的其他面孔,可是丝毫没有头绪,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那,宋教授来北京了吗?”
      “来了吧,我查到有人用他的身份证买了今早来北京的高铁票,如果是他本人,那这会应该到了,只是手机一直关机。”
      “那,应该也会用身份证住酒店啊,找警察查查?”
      “不能找警察。”
      “为什么啊?”
      “你知道是谁告诉我,他要来北京吗?又是谁给我的这照片,还帮我查了他在网上的订票记录?”
      “谁啊?家里人吗?”
      “错。是他的情人,也是我的师姐。宋教授失踪前一晚,就是跟她在一起。”
      “噗!”这咖啡可真苦,“咳咳,宋教授那么德高望重的人,怎么会呢。”
      “呵,小姑娘,这很正常的。我师姐保研都是靠的宋教授,这在大学里太正常了。”
      这时,旁边座位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看向了佳期,那男人胡子拉碴,穿着也是不修边幅,胸前桌面上摆着一套茶水。再一细看,他左脸上竟趴着一条黑虫,不,那竟是只硕大的黑疤,像被剜去了肉一般。奇人生怪相,我不敢多瞧,赶紧回过眼神。
      但是佳期并没有在意,仍然自顾自地说着:“说起我这师姐,当时也是挺无奈的。她念本科的时候还是系花呢,有一天晚上,她在回宿舍的路上被几个小流氓给盯上了,是宋教授救了她。后来,她就以身相许喽。也没错嘛,与其给一群一无是处的流氓,不如给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老师。”
      “啧啧。”我只是不喜欢宋教授人没气质,可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档子事。
      “这事知道的人少,如果告诉警察了就等于全天下都知道了,我师姐的名声也就毁了。不过,以我师姐的年龄,足够给宋教授当女儿了。你都没看到,我找到她问的时候,她躲躲闪闪的,那脸吓得惨白惨白的,我都没忍心戳破他俩的关系。”佳期不以为然地讲着,我发现其实佳期也是个讲起八卦没完没了的人。不过,我喜欢。
      话锋一转,她向栗子头服务员要了两包糖。之后,接着对我道:“我师姐禁不住我问,她告诉我,宋教授说过要跟朋友到这家店的地下室干一桩大事,干成了就回去跟正房坦白我师姐的事。”
      “坦白她的事?宋教授要离婚啊?”
      “都坦白了,肯定是想离婚啊。难不成三人和平共处嘛!”
      她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嗓子,接着对我讲:“师母现在在家都要疯了,她拜托我来把宋教授找回去。她平常待我们不错,我这一想,就来这守株待兔,想替师母出了这口恶气。我师母以前嫁给他时也是大家闺秀,他能混到现在还不是靠了我师母的娘家。”说着,她将刚得到的两包糖撒向我的杯子里,说:“我猜你喜欢喝甜的。”

      突然,一阵风过,佳期手中的糖包被吹掉了,洒了一大桌子。是谁把门开这么大?
      我一回头,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向我们两人扑了过来,瞬间的压迫感令我全身的汗毛像刺猬受到攻击一样集体竖了起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