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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世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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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再次醒来时,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是算穿越了,还是转世投胎呢?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疼痛似乎还停留在被攥紧的左手上,下坠时看着那个人绝望的脸,心里却很轻松,两条命够了吧,陈玥还不清我替她还,这样就都还清了吧。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我乐得轻松,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能将一切抹杀,那些刻在心底无法忘记的回忆,以及名为“陈丝弦”的人生。
阎王爷呀,你这可是玩忽职守,上辈子的那些记忆我一点也不想要。我忽然想起玥在跳楼前对我说的话:“丝弦,欠你的我下辈子一起还!”。
陈玥,你真是个天真的傻子,哪有什么下辈子?就算有,我要到哪里找你,找你偿还欠我的那好几张红红的钞票。傻子……
这一次,我生在一个算是小康的家庭,我爹是户部郎中,一妻一妾,小日子过得也算美满。出生时,我没看到我爹,我想他对于我这么一个迟来的女儿,并不是很满意。第一次见他,是在我满月酒那天。
那天来了不少人,我从很远的地方看到我爹,个子不高大,长得颇为秀气,裸露在外的头皮让他看上去有点可笑,我承认我不厚道,可清朝那个发型实在很有喜感。
我躺在小小的摇床上,瞪着眼睛咯咯笑个不停,周围人纷纷说纪家的大小姐很可爱,于是我笑得更开心。我娘把我抱在怀里,我闻到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只感觉很温暖很安静,很快就睡着了。
我娘算不上美人,要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大概就是气质吧,安静淡雅,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如同江南的细雨,细腻温婉。她和我爹站在一起也算是一对佳偶,当然站在一旁笑容如画的那个漂亮姐姐可以忽略。
整个宴席,我娘几乎没怎么说话,倒是一直站在我爹身旁的二娘,叽叽喳喳没个消停时候,一会招呼客人,一会夸我是个小美人,我都怀疑她才是我亲娘,不然怎么就那么兴奋呢。
我二娘,长得很震撼,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点也不为过,眉目转换间那说不尽的娇羞,勾得人心痒痒。放这么一大美人在眼前,我要是个庸俗点的男人,比如我爹,也不会把我娘放心上。
说到这,就不得不说我娘和我爹也曾爱得轰轰烈烈,在那样一个封建社会,我娘毅然决然离家和我爹私奔了,那时我娘还不到十六岁,而我爹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酸书生。故事往往讲到才子佳人突破重重困难走到一起,就大团圆了,其实才子佳人成亲后也要过着柴米油盐的凡人生活,谁能天天爱得死去活来呢,真那样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累都累死了。
所以,我爹也不可免俗的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不知道我娘是怎么想的,她只是很安逸地过着当家主母的日子,只是偶尔当爹转过身搂着二娘扬长而去时,我会在娘的眼里看到转瞬即逝的泪。
我有个哥哥,大我四岁,别问我长什么样,一个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长相,在我眼里,六岁以下的孩子全长一个样。
满月酒后没两天,娘以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为由,带着我住到了附近某个山头的庙里。走的那天下着细雨,没有一个人出来送行,听说我二娘要吃什么楼的什么菜,我爹带着她和她儿子早早地走了,她这种行为令我不由小人了一下她的意图。
门口是两匹枣红——小瘦马,拉着一个看起来会漏雨的车。进去一看,小说中常见的桌子茶具糕点——一样也没有,还好车上还坐着个车夫。好歹也是纪家的夫人,这么寒酸的马车,爹不嫌丢人我替他丢……
娘什么话都没说,悠悠闲闲地抱着我上了马车,一路上哼着小调,显然心情很好。
住进寺里一年,纪家从来没人上山看过我和娘,我无所谓,娘也无所谓,我想她是累了,每日看着曾经山盟海誓的人依旧柔情蜜意,只可惜对象不再是她,还不如远远离开。
娘似乎和寺里的住持很熟,老和尚竟然同意她在慈悲寺后门旁建了个小房子,过起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我和娘两个人养鸭养鸡养小鱼,我觉得我的生物知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我看着她用瘦弱的肩旁挑起慢慢两桶水,我看着她在烈日下此后那些农作物,我看着她挑灯给我缝制新衣裳,我却从未听过她喊苦,有时甚至还怀疑她是穿来的,清朝哪里有如此坚韧的现代女性,可有时她那些固执的封建思想又让我确信她就是清朝最普通的女人。然后我开始怀疑我娘的娘是穿过来的。
经过不懈努力,十个月的时候我终于能说话了,没过多久我就能清楚流利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学会了走路,为此我娘很是欣喜了一番,认为她生了个神童。于是她开始立志将我培养成一代才女,从山下搬回来厚厚一摞书,什么《三字经》、唐诗宋词、元曲杂剧、四书五经,这也就算了,她甚至连《史记》、《资治通鉴》都买回来了,望着那厚厚一摞古书,我琢磨够垫三五七年桌角的!
对这种缺乏人道主义的教育方式,我采取坚决抵制的态度,只要她一给我读这些书我就流口水,然后睡觉,最后不得已她只好将神童的教育无限期推后。
在我一岁时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足以影响我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大事,更确切地说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那是在我重获说话和行动能力的某一天,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我娘在院里洗衣服,我坐在门口数蚂蚁,忽然看到一双小脚踩到了第115只蚂蚁,然后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在我头顶轻声叫:“陈丝弦。”
猛的抬头,阳光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宛如隔世,渐渐我看清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小和尚,剔个小秃瓢,四五岁左右,长得实在太可爱了,之前我说过,在我眼里六岁以前所有的孩子都一个样,但是这个不一样,水嫩嫩粉嘟嘟的小圆脸,弯弯的柳叶细眉,大大的圆眼睛,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忽闪忽闪,小巧挺立的鼻子,一张水润粉嫩的小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诱人,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我愣愣地看着他很久无话可说,这就是我和无尘的初次见面,他叫我前世的名字,我看他看到忘了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回过神,而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微笑看着我。我咽了咽口水,傻笑开口:“小哥哥。”
无尘听了我的话呵呵一笑,说:“别跟我装了,你上辈子叫陈丝弦吧,你应该还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吧,小哥哥,哼哼,你也不嫌酸。”
太不可爱,这孩子太不可爱了,顶着一张四五岁的娃娃脸,说这种话,太不尊重角色设定了。我顺手捡起脚边的小树枝,戳戳了他的脚,他往后退了退,这距离差不多。社会学老师说了,不熟的人之间的距离一般会保持在一米左右。
再抬头我说:“你谁呀,这名字谁告诉你的?一大早的,你跑到我家门口,和我这么一未成年少女谈前世今生的,你什么目的?”
他一愣,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扭头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说:“我的前世叫陈玥,这个理由够了吗?”
陈玥……吗?
手上的树枝掉了,我扭过头看着他,屏住气难以呼吸。他看着我似乎觉得很有趣,然后继续说:“不过我和你不太一样,我不像你由前世直接转生,我刚出生时什么记忆都没有,这两年才开始慢慢想起来,而且我不只记得作为陈玥的上一世,还有之前的八世我都有印象,怎么说呢,就像看了九个人的一生一样。不过,只有上一世不太一样,陈玥对你的感应特别强烈……”说了这么久,他终于发现我太对劲了,有些焦急地问我,“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白,你别吓我,你倒是喘气呀,喂!”说着就上手拍我的脸。
我浑身的血液像被抽走了一样,喘不上气,他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到了,可是就是不能理解,这些字组在一起我完全听不明白,我努力想呼吸可就是做不到。
“陈丝弦!”看来他是真的急了,不停拍我的脸,而且越来越使劲,一脸的无措。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所有的感觉瞬间归位,我甩开他的手,揉着脸,心想死孩子真下得去手,也不怕把我拍肿,拍肿了我娘非跟你拼命不可!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看着他紧张的样,心想还算个好孩子。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准备回屋。
“丝弦,我……”
我转头看着他,声音如同一潭死水,没有起伏:“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了,我是纪婉月,陈丝弦死了,陈玥死了,你不是她,你不懂我和的她前生,所以你才会如此毫不在乎地出现在我面前。”
“送你句大俗话: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之事,譬如今日生。你也说了是上一世,既然转生了,上一世我再也不想提了,那是和我完全无关的的事情。我,纪婉月,只活在这一世。”
说完,也不理他那一脸错讹像,拧着我的小短腿,跑进院子,钻进我娘的怀里,淡淡的奶香混着阳光的味道,令我觉得安心而幸福。娘抱起我,亲亲我的脸颊,笑着说:“我的月儿怎么了?一大早就撒娇。”
“娘,抱抱!”我伸手搂着娘的脖子,内心一片明朗,这就是我要的生活。陈丝弦死了,跟陈玥一起死在那个盛夏的正午,死在那些纷纷杂杂不相干人的面前,彻彻底底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