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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白发 ...
三年后 休国
北国的冬天来的似乎格外的早,还不到年末,已经先后下了好几场大雪。窗外的天色阴沉压抑,铅灰色的天空还在不停的掉着小雪粒。地上已是厚厚一层,却鲜有足迹,窗棱上也积了些许盐粒似的雪,手指一刮,指肚上沾了许多。
拉拉衣领,窗外的风向着这唯一的入口猛得挤了过来,夹带着生硬的雪粒,敲打在面颊上,微微有些刺痛。外面茫茫一片的白色已经有些刺眼,我担心看久了会得雪盲,转身准备离开。
极轻的一声响,像是不知名的鸟雀落在雪地上,爪子挤压着厚实的雪面,发出咯吱的声音。我不自觉的勾起唇角,手指在桌面上的一盘青豆里摸索一阵,看了看,选了颗个头较小的,对着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弹去,闭了眼细细听着动静。
咔嚓,然后是噗通,最后是哗啦。
关好窗户,我闲闲的坐在凳子上,冰凉的手指覆在杯壁上,灼热间似乎可以感受到血液的跳动。窸窸窣窣一阵乱响,门被猛得推开,风雪随着来人被带了进来,盘旋着在屋内转了几圈又重新归于平静。
“喂……”那人气极的开口,恼羞成怒的声音里却免不了童稚,只是又与一般年纪的孩子不同,是与生俱来的威严和荣贵。
“嗯?来了?”我招招手,看着那个橘红色的脑袋上沾了不少的雪粒,心里一阵好笑。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并不动,棕红色的瞳孔危险的张大,像是一头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的小兽,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在你准备扑过来的时候。”我微笑,即使知道这样的回答会让已经气极了的他更加生气,仍是如实回答道。这个孩子,和麟儿的乖巧不同,生气的时候特别可爱。
“你!”耳力特别好的我在听见他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感叹之后,仿佛又听见了磨牙的声音。
“来。”我继续招手,在手心里放了两三粒青豆。轰,远处似乎出现了火山爆发一样的低气压,而那个玄色服装的少年已经完全被怒火烧尽了理智,准备向我冲过来。
“吃药了。”门被轻轻推开,屋子里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忽的被冷却下来,手掌一翻,两颗青豆滑入袖中,我接过麟儿手中的药盏,一脸平静的对着远处的人微笑。
“麟儿,下次多加点甘草如何?”我吹了吹滚热的汤药,刺鼻的药味让我有些心惊。
“不需要。”麟儿冷静的声音响起,旁边依稀有些幸灾乐祸的杂音。他关紧了窗户,走到刚才自他进来就乖乖站在一旁的独孤戎麒身旁,替他拂去身上的雪渣。
“唉。”我叹气,抿了一口药,果然又苦又涩。“真是男大不中留,娶了媳妇忘了……”望着远处那一对小鸳鸯相亲相爱,我的脸上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微微拭了拭眼角,余光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乱说什么!”橘红色的脑袋凑过来,威胁性的挥舞着小拳头,指了指我的药碗,“你都喝了三年了,怎么还嫌苦,赶紧把病养好,不然天天连累麟儿伺候你!”
我一口气饮尽,把药碗递给麟儿,瞥了瞥那个嚣张的小孩,眼里满是哀怨。“现在就嫌我了么?麟儿,怎么办?”
“放心,他不敢。”麟儿依旧是几句清淡的话,却把独孤戎麒所有的气势都化解于无形。手心里多了一颗酥糖,我笑着看了看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的他,挑衅的把糖在他眼前晃了一圈才塞进嘴里。
不妙,最近越来越喜欢欺负小孩子了,真是恶趣味。我笑,一低头,眼前垂落下来几根银丝。
“都三年了,你也没点起色,跟个老头子似的。”他不屑的撇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麟儿微微一僵。
啪。我轻轻的敲了下他的头,意味深长的笑着看他,趁机把那头橘红色揉乱。
“会治好的。”麟儿没有转身,低低的说了声,转身推了房门出去。独孤戎麒保持着伸着脑袋的姿势,望了麟儿离开的方向,一时间没有说话,眼里棕红色的水流打了几个转,与刚才的他已是截然不同。
“对不起。”沉默良久,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挺直了身子,脸上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眼神明暗不定。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笑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耳边的头发,每一缕,每一丝,都是毫无区别的银白。三年前还曾想过这或许只是暂时的后遗症,疗养一阵就能恢复,没想到三年过去仍是没有半点恢复,看来当初那一副药剂伤了元气,所以才会有现在满头的银丝。
“改日试试天山雪莲,朕让人给你找来。”他斜坐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方小巧的砚台,丝毫没有一个皇帝的样子。把休国难得一见的至宝给我这样的闲人当药引也就罢了,还说得这么无所谓,真是他的作风。
“不用了,给我太浪费了。”我笑眯眯的捏了捏他的脸蛋,想要揪下来他脸上那一副假正经的面皮,他微微眯缝了眼睛看我,不怀好意。
“你说,就你这个样子,他还能认得出来不?”
“不知道,不过可以试试。”我笑得波澜不惊,心里的某根弦毫无预兆的一动。
“你真的打算……”他慢慢敛起脸上笑闹的表情,语气里没有疑问。
“当然。”我拈起桌上的宣纸,随意叠了只纸鹤放在桌上,那里铺着一张详尽的晟国地图,兆京,被严密的覆盖在纸鹤的翅膀之下。
三年前,我走了一着险棋,三成的把握外加七成的运气,没想到还能赌赢这盘棋。
起初就有了这种打算,是因为以前在学解剖时了解到,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假死的可能性。真正的死亡也叫脑死亡,而有极少数的人,只是由于心脏出现暂时停止供血造成的类似于冬眠的情况,虽然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就连瞳孔也会扩散,一切正常死亡的情况都会出现,但偏偏还有重新苏醒的可能。古时候的人没有这种经验,一般称为“诈尸”。
在冀州的时候我从《毒经》上了解到,那里有一种能让人暂时死亡的草药。经过提炼和反复实验,我终于得到了七日红花。只不过这种药我仅仅在鸽子身上试验过,没有任何可靠的临床经验,存活率不算很大,而且醒来的时间也有早有晚,幸好我在进宫之前给麟儿交代过,三日之后他就进宫要求把我的棺木葬在城外,待葬好之后又偷偷挖了出来,雇了车子带着我一路向北。
我算好了一切,只是没有料到那几日我大病初愈身体本就虚弱,又用了这么一剂猛药,险些弄假成真,十二日之后才幽幽转醒,而守侯在一旁的麟儿已是等得近乎绝望。将近半年的时间我都在调养,恢复的奇慢,满头的乌发变成银丝,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能开口说话。
那段时间多亏了麟儿的悉心照料,总算捡回了这条命。我的长相虽没有多少人看过,但是麟儿的头发和瞳色本就是个大问题,加上现在我少年白发,贸然出现在城镇里难免引起骚动,小心起见,我们一直隐居在山林里,以渔猎度日。
当时麟儿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我们的行踪,一路向北走了十多天,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待我逐渐康复以后,才发现早已出了晟国的国界,居然莫名其妙的跑进了休国,更加奇特的是,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也能遇见休国的小皇帝,独孤戎麒。
“你恨他么?”他捏起我叠的纸鹤反复看着,似乎有一种矛盾的感情。
“不知道。”我坦白的说,看出他的不信,想了想解释道。“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违背自己的立场的人很难生存下去,必须要在感情和生存上做出选择的人,都是很悲哀的人。我是,他也是,所以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去恨他什么。”
“说得那么高深。”他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把后背留给我。“我才不信你一点都不恨他,那个跟我很像的小子,你也不在乎么?”
“什么‘小子’”,我站起身,拍了下他的脑袋,有些哭笑不得。“他若活着比你还大,怎么这样说人家。”心里猛得跃出唐铎的样子,灿烂的笑容,以及两颗雪白的小虎牙。
“跟你说过了,阿铎的死与他无关。”我解释道,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可以接受这个事实了,或许,与独孤戎麒也有关系。
三年前初次见到独孤戎麒,那时的他才只有十二岁,瘦小的个子,眼里却满是桀骜不驯。君家的人把我带到他的面前,橘红色的脑袋下面是一张皱巴巴的脸,看得出来他很满意,却要极力掩饰住猛然见到我时的惊诧,只是故意不在乎的说了一句话。
“切,也不过如此嘛!”
当时的我一愣,眼前是那个经常笑得很嚣张的少年,呆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我,然后别开目光,小声的嘟囔。
一摸一样。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站在身旁的麟儿已经跨出一步,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一声过后是他脸上赤红的五个手指印,把我和他都打蒙了。就算是名义上的小皇帝,连独孤戎麒也不敢贸然动他一根指头,君家的人气得要把麟儿治罪,却被他拦住了。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事情还是如此清晰,他慢慢伸出手揉搓了一下通红的右脸,毫不在意的笑着看向麟儿,“你比我想象的好点。”
又加了一句。
看看眼前这个人,转眼已经十五岁了。比起三年前要更加的成熟和稳重,经历过大风大浪一路走来,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我面前,都有着唐铎比不上的神采。他的手腕,见识和心胸,足够成为一个出色的皇帝,甚至不需要我在他身边,仅凭现在的他,也已经比当年的唐衍优秀。
就连当时我都觉得棘手的独孤重羽,也还是败在了13岁的他手里,平乱,镇压,每一项措施都果敢而又及时,笼络,反间,无论是哪个阵营的人在他面前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只是一个孩子,却可以那样轻易的玩弄权术,心思细密,手段狠辣,颇有当年罗琛的风采。
“真想不明白你费这么大劲想要干嘛。”他嘟囔着,从桌子上蹦下来,抽走我眼前的地图,用手指弹了弹,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红色的圈已经占领了整个表面的五分之三。“如果不是早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说说的人,朕会以为你疯了。”
“还是疯了好一点,不用总是考虑这么多事。”我撑着脑袋,看着他手里的地图,像是在看日夜陪伴自己的爱人。这么多年的准备和积累,三年之期,终于快要到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研究那份地图,目光随着朱笔描绘的痕迹异动,期待且狂热。
“那要看你准备的如何。”我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沉不住气么,果然还是个孩子。我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只等着他准备好,这么宏伟的计划,就可以付诸实践。
“朕当然没问题,只怕你到时候下不了手。”他抬起头看了我片刻,又埋下头继续,话语中的意思比他表达出来的认真,甚至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许久,才终于决定开始这个看起来极为疯狂的计划。
“又不是要杀他,有什么下不了手的。”话虽如此,只是……
“你拿走那种东西,难道不比杀了他更残忍?”明显的嘲笑,他毫不掩饰的表示他的怀疑,让我也有些动摇。
已经过了三年,就算我看清了当年的他,如今呢?我是不是还有十足的把握去完全实施这个计划,而之后,他会不会恨我?
麻烦的事情。
甩掉这些念头,我拨开窗子,看着外面萧瑟的景象,有些低沉。
“赌赌看吧,毕竟,快要没时间了。”
高呼:耽美王道,哥哥最高~
今天是哥哥离开5周年,节日特献,小叶奇迹复活~~~
补充一点
已经到了第四部分,大家翘首以盼的HE大结局即将出现。
不会再死人,尽量不会虐,每一个人都有最适合他们的结局,这就是兔子的保证。
谢谢诸位的支持,后面轻松的文风希望能弥补这么长时间一来给大家柔弱心灵带来的损害。
鞠躬,退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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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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