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焰》寒寒

3、夫妻

　　第三章
　　已成定局了——金希和艾加无奈地看着远处的一对男女。
　　「阿加斯害人不浅。」艾加长叹，为这么一对即将面对永别的金童玉女而惋惜。
　　「是事实。我们这六人，就是血淋淋的如山铁证了。」
　　真不知道阿加斯到底哪门子的爱神！为甚么她思前想后，就是找不到阿加斯撮合的佳侣？似乎，那位爱神一直都在破坏别人的大好姻缘。
　　「阿加斯是先知，没理由会这样做。金希，你是否觉得这近几年来，落月星似乎变了很多？」
　　金希咀嚼着艾加的话，开始嗅到阴谋的味道。
　　是呀！这就是问题所在！先主银河立下了异族不得通婚的禁令，为的是怕异族王室通婚，联手起来破坏了落月星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虽然多数人都觉得先主是多虑了。自从先主登基并分五族后，各族王位都是采「有能者居之」的方法传承。继承王位的不一定是大王子，也不一定是甚么「长子嫡孙」。当然，王族血统是王位继承人必须具有的，是传统，也是各族令牌会认主人的缘故。用这种方式传承王位，会出现结党叛变的情况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可是……没办法啦！毕竟当王的是老大，在当时初定下来的落月星，是没人会反对平定乱局的先主的。也幸好落月星不像地球般麻烦，血缘太近又会生出低能儿来。在落月星而言，「血缘」指的是更深的一些东西——例如灵魂。毕竟□□能够在瞬间复原，灵体上的遗传才是最重要的。
　　而银烟化名阿加斯成为爱神，虽然是现任宫主登位时才出现的身份，但她一向都是敬重「爱」这个字的。否则，艾加他们三兄弟就不会因为一句「世间无爱」得罪了阿加斯，进而遭受报复被丢到地球来吃苦受罪。那么，阿加斯该是对那条禁令深恶痛绝的。以她的倔性子，怎么可能不跟先主拼了？
　　就人流来看，这几年来，的确是有颇为多的王族人员被以各种理由驱逐到地球来。当中，甚至包括了护令使者和艾洛他们三个星护使……连阿加斯的亲生女儿幽月也在其中。
　　阿加斯到底在策划些甚么呢？费解，确实费解。
　　「艾加……」
　　「有事要发生了。金希，我有强烈的预感。」
　　金希笑了，「我也有同感。」不过，是甚么呢？
　　「我总觉得一切都是有关联的。我去查过生死册，发现土王族王子冉思尘转生为洛皓，而他有一个妹妹，名叫洛华。至于幽月公主，她叫宁书柔。还有，我找不到海睿的名字。」
　　金希渐渐领悟到这一切之间的严重性了。
　　「艾加！这种事，岂同儿戏。你的意思是，海睿不是地球人类？」
　　艾加摇摇头：「或者是『将来』。」
　　将来？
　　「是的，将来。而且，我有一种感觉，我们这六人，也会被卷进阿加斯的计划中——或者一开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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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情况像不像三堂会审？的确，有点像。艾洛他们六个，加上静思一共七人，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而且对象是她，海睿。
　　为甚么？连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的金希也无话可说，事情真的颇为严重？
　　终于，还是艾斯沉不住气。
　　「海睿，你该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了？」
　　「是的。」不知道，她海睿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看看，他们在玩接力吗？艾斯说完，到语霏。
　　「海睿，希望你有接受惊吓的准备。」
　　海睿点头，也跟着大伙儿看着寒静思。
　　「知道了，你就要付出代价。你可以选择。」
　　海睿反反白眼，没好气地回道：「我没有家也没有牵挂，没甚么好丢了。除非，你要的是我的命。」
　　寒静思盯着海睿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我们此刻身处地球。而天外有天，我们来自另一个名叫落月星的星球，这是你早已知道的。我奉爱神阿加斯之命，到地球来寻找一个『有缘无分』的女子，带回落月星去为圣物『雪焰』解封。而现在，你是第一人选。」
　　海睿呆了呆，瞬即笑了。唉！这似乎是静思一次丢出最多的字了。
　　「我不在乎将要付出甚么。」
　　真的，重要吗？她已是无根无家，而这个寒静思恰巧是她心里选中的丈夫，不跟他回去，她要如何呢？至于……有缘无分？
　　海睿微笑，「我不在乎，真的。有缘无分，也必定是我的命运。你们不是说，万物皆有其定数？既然我遇上你，而你的任务也正是寻找有缘无分的人，那么，我认命。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寒静思看着这个让他放不下心的女孩，不禁长叹。
　　「说。」
　　「我不能就这样跟你回……落月星。在动身之前，我要先与你成亲，嫁为你寒家妇。」
　　「海睿！」
　　在场的其它五人非常一致地喊出了她的名字——除了艾洛和静思之外。
　　「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甚么。」
　　寒静思眼底也难得地出现了来不及藏起来的讶异……居然还有愤怒。
　　「我很清楚，静思。或者，你会觉得，我不同于其它女子，因为我幸运地被当作男孩来抚养，幸运得能够拥有男人才有资格拥有的尊严。可是，我始终是个女儿家，我不是西方蛮夷，我不能单以海睿的身份随你回落月星。你说，我将要付出代价。可是，我不在乎。但，我不能毫无名分地跟你走。即使我要付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还是要留得一个名字。」
　　虽然说得有点模糊，但海睿直觉觉得，寒静思会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简单一句就是：她要一个「寒夫人」的身份。
　　寒静思静静地看着这个总是教他意想不到的女孩，开始有点后悔了。
　　命运也会给人选择的机会，不是吗？在他离开落月星前，宫主曾告诉他，在地球的一切际遇，全凭他自己决定。而现在，他选了海睿，是他自己「选」的！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若海睿受到任何挫败，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错了吗？他做事从不往后看的。他有太长太长的生命，若每件事都有后悔的理由，那么，他的每一天都会活得很痛苦。可是……他不禁质疑自己的决定。他选错了吗？缘之一字是何等玄妙，「有缘无分」四个字，会让他害了海睿吗？
　　静思明白，他对海睿已经看重得过分了。但……他纵有无限的生命又能代表甚么？还不是人一个？凡是人就有心，有心就会有情。偏偏，他立了「无心无情」的誓言。既然他早已自动放弃爱人的权利，有缘无分的人就该是让他退避三舍的。这个名叫海睿的奇女子，是吗？她就是那个不幸的、注定与他有缘无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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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在生气吗？
　　海睿想到有这个可能，心底有点失落、有点悲哀，也有点怨意。
　　拜堂前，艾斯、语霏、思桦、艾加和金希全都劝她放弃，不要跟静思回去。就连最最沉默寡言的艾洛也开了金口！为甚么？有缘无分，真如此可怕？就算是伤，也不过心伤，为何思桦他们眼中总是有怕她被杀掉的担忧？
　　静思在生气了，她有八成把握。
　　昨晚赶着拜了堂，他把她一人丢在新房，自己彻夜不归。刚刚在早点桌上，艾斯说，静思发疯似地搜遍整座天山，把所有藏身于暗处的孤魂野鬼全都抓到艾加面前。
　　本来，艾洛他们三人住在影晶宫，除了艾斯偶尔会把一些受袭的小动物带回影晶宫，他们是从来不管山上其它「生物」的。又因为人类对这座山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所以近来竟有一些已死但还是不知道自己已成幽灵的游魂，藉艾洛他们的「仙名」藏在山中。艾加一向没时间料理，也因并无阻碍，所以并没有加以驱赶或收掉它们。说来，静思还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她已经是「寒夫人」了，一个很奇妙的身份。
　　海睿知道寒静思气她「执迷不悟」，但她才不会管那么多呢！早点过后，经思桦「通风报信」跑到千羽屋去，把丈夫硬拉着带她飞下山去，进了天山附近唯一有人的地方——干城。
　　她在起床时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髻。不过碍于出门在外，海睿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副书生模样。身上穿著的是一袭水蓝色的襦衫，头发只是简简单单地以同色的头巾高高束起。没办法，她在影晶宫能找到的材料就只有这么多了，害她想找来一顶帽子扮扮富家子弟也不行。
　　海睿这才发现，她的身高在这边清一色高大的北方人映衬下，简直像只发育不全的小老鼠。在影晶宫待了近两个月，金希、思桦和雨霏的高度不比她高多少，也就不发觉了。
　　「静思，你看，这剑漂不漂亮？」
　　寒静思没有说半句话。
　　「你不觉得吗？我倒觉这剑挺漂亮呢。虽然是比不上你那柄灭天剑，但是也算不错。看你那剑舞得密不透风，我也买一柄来玩玩如何？」
　　寒静思依然没有作任何回答，只是眉间的结似乎又多了几个。不过，虽然他没有响应，他那「娘子」还是高高兴兴地掏出钱袋走向打铁铺，买下了那柄他认为一文不值的「破铜烂铁」。然后，她又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东看看西摸摸。
　　「唉，你怎么都不理人家呢？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饿了对不对？来，先去吃点东西再逛吧。」
　　说着，也没有理会寒静思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往街旁的一家食店走去。
　　掌柜的见有两个衣着上等的公子走了进来，忙跑过去招呼道：
　　「两位公子，不知想点些甚么？小店的招牌小菜可不少，还有南方各处道地小食呢！」
　　最后一句当然是冲着海睿说的。以她那种身材来看，谁都会猜测「他」是个从南方来四处游历的少年。
　　「好吧，来几个杭州小菜，还有……加一壸上等的碧螺春。既然有南方小食，也有南方好茶吧！」
　　「当然、当然，请两位稍候，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
　　等掌柜的走开后，海睿把她刚买的剑拿出来放在桌上，还把剑鞘拉开。
　　「小心。」
　　在她即将碰到剑身的那一刻，一双手迅速伸过来把剑挪了开。而那双手的主人，不消说也知道，正是那一大早被拉下山就没丢出半个字的寒静思。
　　「哪，我就说这是把好剑嘛！你看，它锋利得连你也怕它会伤到我呢！要我说，它不比你的灭天剑差得了多少。」
　　「灭天剑奇在剑灵，不在锋利。」
　　要铸得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剑是难，但要铸得一柄像灭天剑一样拥有灵气的神器更难，那可不是普通铸剑师或打铁师父能够做到的。
　　「嘿，管它有没有剑灵，反正在我们身处的地球，锋利的一把好剑就够了！静思，我也有剑了，你教我剑法可好？」
　　「不行。」这次的回答倒是迅速得很，而且毫无商量的余地。
　　「为甚么？」海睿没有生气，只是非常心平气和地提出一个很正常的问题。生气？她还不如留一口气来暖暖身子算了。反正她提出要求，早就有了被拒绝的准备。静思反对的原因她当然明白，问出口也只是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而，寒静思又岂会不明白她的「诡计」？所以，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练剑？算了吧！她海大小姐聪明伶俐而且机智过人，但偏偏运动神经差得要命。当然，比起这个国家的其它女性，她的确算是健康的了，不能以落月星的标准来衡量。不过，若他今天说一个「好」字，日后他一定会后悔的。而「练剑」的结果会是：她和他，必有一伤。当他第一次把灭天剑给她「研究」，她不小心划伤了他；第二次受骗，她「不小心」在她自己左手手臂留下了一条血痕，那疤痕到今天还未消褪。
　　寒静思有一种预感。再不把她带回影晶宫，她一定会不知好歹地拿着那没有伯乐的千里马来惹事生非。因为，他的答案是——不行。既然他不奉陪，以她那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格，她必定会找别人来陪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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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寒静思的预感确实是准确度高达十成。
　　看！小二才刚把小菜送上桌来，麻烦马上就跟着上门了。本来，麻烦跑上门也不过是上食店的门，与他们这些客人是毫无关系的。不过呢，基于刚刚发生的一切，情况就变得非常不妙了。
　　「掌柜的，你这个月……好象忘了些甚么吧？」
　　七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走了进来，直向掌柜的要钱。
　　「这……几位大爷，小店这个月的生意不很好，可否通融通融呢？」
　　「可以！那要问问咱们的拳头可不可以了！」无赖头子一手抓住了掌柜的衣襟。
　　「哎哟！大爷……饶命呀！」
　　「喂喂！你们这些无赖怎么这么野蛮呀？看你们四肢健全，竟流落到这儿来压榨老百姓了？你们还要脸不要哪！」
　　这句颇具侮辱和轻视意味的话一出口，海睿马上朝食店门外闪去。不是没骨气地躲，而是怕害人家小店破财。她淘气要玩，可不想连累了别人或伤及人命。
　　「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有种别逃！」
　　在海睿往门外冲时，寒静思早就认命地跟在她后面追出去了。寒静思知道，这个名叫海睿的「野孩子」的确该受点教训，让她明白甚么叫做人间险恶。不过，非常不幸的是，这个名叫海睿的野孩子，也正是他新婚的「妻子」。尽管觉得太儿戏了些，但她嫁了他就是嫁了他，是铁一般的事实。不救她，可以吗？而且即使今天她没有成为他的妻，他也没办法袖手旁观——尤其，他一眼看出若他不出手，用不着一会儿，海睿会伤得很惨。
　　不能用法力，怕会吓坏这些凡人；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浪费一点力气了。寒静思是比较喜欢用点穴法，起码不会太劳累他们落月星人不常运动的四肢。至于点穴法，在落月星也分了两种。一种是地球人仅会的，另一种是落月星人惯用的定身咒。不过若他施定身咒，恐怕会莫名其妙地被冠上一个「巫师」之名。
　　劳驾他那平常只用作施咒的手指，一个一个地让那七人全部「呆若木鸡」，然后赶快带了海睿就走。
　　「甚么嘛！静思，你干甚么拉着我走？我还没有玩够呢！」
　　寒静思瞪着海睿，脑中第一次出现了想杀人的感觉。
　　海睿绝对知道这样做会惹来他的怒意，她是故意的！该死！
　　「够了。」
　　她还想要甚么？「寒夫人」的身份，她得到了，她已成了他的妻！她到底还想从他身上得到甚么？难道她不明白吗？冷使无心无情，他能够付出的少得可怜！而且，今天他给她的，已是他的极限了！她是明白的。
　　或者，她是在报复？她怨他不肯回报予跟她相等的感情，是吗？
　　海睿收起了脸上最后一丝笑意，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真实的情绪。
　　她知道，静思在猜甚么。可是，他错了！恨？不，她知道没有。或者是有点怨，但她没必要恨。她明白呀，她所拥有的，已经是他能给予的最多，她又怎么有办法强人所难？就算她杀了他，他还是冷使呀！时刻命令自己必须「无心无情」的冷使。他是个自控力多么高强的人，又怎会容许自己越界？
　　「静思，你不该是静思的……」
　　寒静思听着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呆了。
　　寒静思不是寒静思？那么，他可以是谁？不，他是寒静思，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