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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掉下个好事情3 ...

  •   3.
      清早,微风吹过,天灰蒙蒙的,不是雾,似空中的一张网,网的下面,是一张张年青的面孔飘过大街,一如飞舞的精灵,伴着欢快的笑声……
      1987年的常平镇,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打桩声、机器的轰鸣声,炸响在常平振兴路、常黄路,尘土飞扬,那是修路的声音,只有一条南埔路是柏油铺就的。通往黄江、樟木头……我们住在南埔工业村,每天跑到离我们很远的振兴路西头上班。每天天刚麻麻亮,我们就踩着晨曦出发,踏着霓虹回来。其它的路还都是泥沙路或水泥路,建筑工人的汗水灌溉着干涸的水泥路。机声、人声、不绝于耳,满目生机,镇上到处是建筑工人,一群群的。偶尔街上走过几个靓女,他们就鬼喊鬼叫的,很夸张,有时候故意捉弄一番,弄得女孩子不敢一个人走。中元街是老街,全是老屋,居民住的,旁边有一排饮食店,生意好得很,我们每天就在厂门口买一碗七毛钱的汤米粉或汤河粉,味道好极了。一担米粉可以卖个几十元,而且生意好得忙不过来。宿舍门前每天都有许多本地人在卖米粉,汤的、炒的全有。
      厂门前尽是绿色庄稼地,前边是稻田,后边还是稻田,旁边也是稻田,还有些渔塘,还远处有条运河,水和稻子绿油油的。对面不远处是朗贝村,一条小路蜿蜒通过,隔着水田,记得最开心的是我们经常去水沟里抓泥鳅和鱼,很大一条的鱼,把活蹦乱跳的鱼抓回来,做成鲜嫩美味,还放上一些辣椒,真是香甜可口,美不可言。
      晚上,下了班,在新宿舍的凉亭里聊天,在广场上打羽毛球,飞在空中的羽毛球虎虎生威而充满生气,我就这样和玉梅、回妹、小翠几个无忧无虑地打羽毛球,一天的假,什么都不做,就打球,除了吃饭,享受出汗的感觉,很舒爽,也很快乐。
      青春十八的岁月不知疲惫也不知累是什么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玩不尽的工余活动。玉梅是大山里的女孩,拥有苗条的身段,翘起的艳唇性感,而又纯朴可人。她能出来打工,因此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做得也很努力。这个比我小一岁的山里姑娘,最喜欢和我打球,因为我不知疲倦,到处抢着接球、救球,这给了她信心,也给了她希望。她认为,爱抢着接球的人肯定自己不会累,而她也是跟我一样的人,算来算去,玉梅还拐弯抹角地和我家是亲戚。她的母亲跟我的母亲,是同村同族五服之内的自家姐妹,而我跟她自然也就更亲了一步,关系也变得亲切起来。玉梅是个能干的姑娘,她做出来的产品又快又好,丝毫不马虎。这也是组长刘泽喜欢她的原因所在。这种喜欢说白了,就是对玉梅本人工作品质的欣赏和肯定。当然我为有这样的姐妹而骄傲。
      我是做不到的,我不大会做针线活,做事本来就慢,出奇的慢,是笨得可以的那种。回妹跟玉梅是同学,从邻乡的高溪中学出来的,离我们学校要远一些。回妹真的有点肥,但很漂亮,恰似一朵盛开的黑玫瑰,灿烂地开放了。
      在建达的日子过得开心,也很辛苦,加班到十点半没得说,一天下来那些大姐姐们都累得够呛,而我这只叽叽喳喳的小喜鹊却异常的活跃,每天跟同事争来吵去,辩来论去,永不疲惫,永远年轻。
      当时,我最喜欢海珠写的漂亮字,总是在想,为什么我读了初中,字还写得不顺畅。便开始写日记,还试着写一些美丽忧伤的散文,来调味多彩的打工生活。
      也许是由于我做事比较有耐心,又吃得苦,车间主任指定要我做“秤棉花”这道工序。并发给每一个工友,那个月货赶得紧,天天晚上加班。
      可是,一个半月下来,工资还没发下来,厂里规定押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第二个月才能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我和老乡都没有生活费了。有的人家里寄来了钱,有的人不习惯便打道回府了,有钱的借给没钱的,大家省着用,你帮我、我帮你的,虽苦但其乐融融。然而,可恼可恨的是工资迟迟未发,本来就没叫家中寄钱来的我,早已囊中羞涩,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厂方借。我跟平时对我很看重的生产部主任钟俊说了,希望他能帮我借到20元钱,他答应第二天借给我。
      可是,不知过了多少个第二天,还是没有音讯,此时的我身上只剩下两毛钱了,买一张三两的饭票就要四毛五分钱。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找他,钟俊说前几天因几个湖南妹子借了钱作路费跳到别的厂上班去了。所以,总经理说,没有他的批条,财务部不借钱。
      工友们见我借不到钱,个个给我出主意,说英子你如果不秤棉花的话,整个流水线都要停工,这样他非借不可。这不是叫我罢工吗?我没敢这样做,不是不够胆而是我深知这样做将带来的后果。想来想去,我伏在桌上哭了,好伤心好委屈。出门在外,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无助好无奈。
      不知哪位好心的工友叫来了钟先生,也许钟俊真的是感动了,抑或是良心发现,他领我到总经理办公室。借到了20元钱,这20元一拿到手,四妹立即要我借给她10元,自己只剩10元钱了,这是我永生难忘的。为了这10块钱,我不得不牺牲一个女孩的自尊和矜持。
      我记得,那是我离家第一次掉泪,至今回想起来,我都觉得辛酸、幼稚、好笑,也夹杂着一份初来的感伤。
      那一年,我十七周岁,许多花季女孩正在校园编织着少女诗一般的青春梦想。而我,已经过早地进入了酸涩的人生之旅。

      没过几天,工资发了。第一个月只做二十天的货,拿了多少工资,告诉你吧,83元。这是我打工的第一份工资,我非常高兴,也非常珍惜。
      云霞的父亲听说我们这里上班非常辛苦,就帮云霞找了份临时的工作在家里,还千里迢迢来这里接她回去。四妹早就不想做了,正好跟云霞的父亲一起回家,我拿了20元要她帮我带回家,却不料连她自己的60元,在京沪线的火车上,压给骗子设下的红黑牌的赌局上,输得分文不剩。云霞和她父亲怎么都没劝住她。到家时,四妹不敢跟我父母亲讲,写了封信向我道歉,说有了钱再还我。
      其实,我们家里一个中学教师都拿不到的60元的工资。我做一个整月下来,第一个月的月薪150元,比我叔婆这个县组织部长的工资还高一些,而且第三个月我的工资还会高。计件取酬,手工艺技术会越来越好工资也会逐渐增加。想着美好的明天,我乐观向上的心态也在感染身边每一个人,她们都喜欢我这个小妹妹。海珠说:“英子永远都不觉得累。”小青说:“英子,过来我们聊一会儿,今天我心情不好!”我成了大姐姐们的调节器。我也乐意陪她们快乐地工作和生活。
      身在异乡,也许是爱情,也许是乡愁,海珠有一个在广西当兵的男友,经常寄些夏桑菊之类的凉茶来喝,我们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享受着海珠的快乐与甜蜜。
      常平镇的司马乡离镇上十多里路吧,也送去了五十个永新县的家乡姐妹,她们一放假就到我们这边与我们这一群姐妹走亲戚。如果哪个星期不放假,她们就请假来我们这里玩,要是厂里不答应,她们就集体抗议。因为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工人,她们团结起来都不干活,厂里拿她们没办法。司马乡管理区不大,她们很快跟本地人打成一片,我真佩服她们的适应能力。其间,陆陆续续有些姐妹跑回家,我们一起来的六十个女孩只剩余十四个,司马那边也有人跑回去,还有的转到别的地方去工作了。如深圳的京华电子厂,有我们县劳动局送出去的姐妹、那边是特区,又在市内,工资待遇很好,但因不是高中生,有些人很难进京华电子厂工作的;樟木头的一家小毛织厂里,也有我们家乡送出的姐妹。我们第一次懂得“跳槽”。当然,那个时候还没发明这个词。
      受不了苦累的姐妹回家乡了,这并没有结束,回去的那些女孩到家后没说一句广东的好话。她们为了面子,也为了不让村里的三姑六婆说她们是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尽情编造故事,吓唬有人在外的家里长辈,说什么的都有,把家长的人心捣乱了。怨言满天飞,像稻谷撒进火塘里,劈劈叭叭地在永新的乡村大地响开了,比刚出门的时候还要多。“干活还坐着不准动,去上厕所还要有人顶位,一点自由都没有,这样的工作,像坐牢一样。”
      “一日三餐,既然没一颗辣椒,青菜水煮的,上面漂一点油腥味,广东的菜是用水煮熟的” ,“我们在家一日三餐,广东只吃两餐,早点自己买,还没饭卖,只能像北方人一样吃面包,油条、包子之类,一点都不好。”
      其实,她们也有些说的很对,有些厂就是这样对打工者的。
      从封建闭塞的山村,到现代化开放的南方前沿阵地东莞。观念的改变、快节奏的生活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那些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从一山传过一山,从这村传到那村,惊动了未回的姑娘家的父母兄姐。于是,小敏的父亲、丽苹的父亲、小云的哥哥,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几个钱,买了硬座火车票,一包干粮、一袋行李、跋山涉水,一路呼啸而来,沿着崎岖的小路,纷纷来到东莞常平,来到建达玩偶厂,要接女儿、妹妹回家。
      人事部的黄经理和温一秀大姐是本地人,对嚷着要见自己家儿女的,坐在厂门前栏杆上、或夹着烟袋、或卷着裤管、露出黝黑发亮的脚肚的山村人说:“我带你们去厂里参观,你们的人在我们厂是怎么过的,她们变成什么样了?你们自己看看吧。”
      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进去的几位家乡父老,他们见到气派的洋楼铺着地砖,是给自己的女儿住宿的,厨房里青亮的菜,肥肥的肉,现代化的厨具让他们这些煮了一辈子菜的人不知怎么动手操作。她们知道社会变了,一切都在变。热火朝天的车间,几百个来自天南地北的女工都激情地忙碌着。温大姐告诉他们:“你们的孩子来这里打工,除了生活开支,每月还可以挣到近两百元钱,比她们在家里的地头田里干一年还多,厂里的香港老板是按中国的规定办事的,并派专人领他们去镇内的大街上看摩天的大楼,黄头发的外国人,进口的小汽车,晚上到霓虹闪烁的花园员工宿舍。他们赞叹,这比我们江西的八一南昌城还阔气!回到家后,看到不干正经事的后生,或无用武之地的落榜青年。就说:“别在家里闲着,跟英子她们去广东、深圳特区吧。”
      善良的村人没读什么书也不常出远门,不知道广东包括了深圳特区和东莞等地。以为广东、深圳都是相同级别的两个城市。所以一直有这样的说法,直到近几年才好一些。因为来这里的人多了。父亲听说后,写来信,你们那边比家里什么都好,那你就好好做吧,万一吃不消的话,再回来也不迟,好好工作,要听厂里领导的话,要团结家乡的姐妹,团结同事。父亲是村里的生产队会计,什么都以集体利益为重,包括教育儿女。
      爷爷在信里特别交待:“只要不是搞资本主义,生活好,孙女你就放心在那边干嘛,家里我也可以关照一下的。”平时比较懒得做农活的爷爷也能说出这个话,实在让人感动。不简单呀,平时他可是只管玩,最多帮家里煮饭炒菜,其它的家务农事一概不管。一是年龄也有那么大了,二是他老人家本来也懒惰得很,跟村里的同龄人真是没得比。但他老人家却要我好好干,家里他会关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章 掉下个好事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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