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又麻烦戴姨家的电话了,真担心电话费要平摊什么的……”
胡天在7楼走廊上来回踱步,苦恼地嘀咕着,每当走廊内的声控灯暗下来,她就用力地跺脚,将灯踩亮了又陷入苦恼。
红漆门内,宋晴杵在戴姨家客厅,手里握着电话轻声细语。
走廊间的出租房里,郑客顶着一头杂草背着吉他打开门,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不济,眼神飘忽。
胡天那如大石般沉重的目光砸向郑客,在郑客低着头走过身边时及时地招呼了一声:“喂,郑客,你脑袋都要长虫了吧?这副死样子去给学生上课真的没问题吗?”
郑客茫然转头,视线飘向胡天,仿佛这才发现戴大妈门前站着一个神经病似的,他眼皮微掀,又耷拉下去了。
胡天耸肩,语气冷冽:“明天晚上我去你们酒吧坐坐,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郑客顿时挺直背脊,眼睛闪过亮光,他紧紧地盯着胡天:“主要不是打完就跑,一切都好说。”
胡天了然点头,郑客顿了顿,转身走了。
胡天冲着郑客的背影问:“喂,那该死的老板没换吗?每天晚上都在吧?”
郑客背对着胡天挥挥手,语气万分疲倦:“当然。”
胡天不再说话,只顾打量挂在手腕上的银色大圆圈。
下午外出逛了一趟超市回到出租房时,猛烈的阳光已经将胡天的白T恤全都晒干了,还有两条短牛仔裤也干了,在宋晴的强烈要求下,胡天颇为嫌麻烦地换上干净的衣服,将那身被颜料浸染得不像话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就向宋晴追债。
宋晴只得再次麻烦戴姨家的电话机。
胡天的手机前些天掉马桶了,当下这种不防水的手机特别没用,一进入水中,就死得不能再死。胡天本来还考虑着要不要马上添置一台,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人需要联系,手机什么的每月都要花费一笔月租,自认为是穷苦人家的胡天用穷人思维转了转,实在懒得买手机,在胡天懒得买手机的时候,宋晴那个蠢货就这么迷路迷到自己家了。
意外四处皆是。
宋晴打完电话后,殷勤地对戴姨千谢万谢,捏着那张写着胡天银行卡账号的纸张出门,顺带着帮戴姨拉上门。
听到关门声,胡天转头,扫一眼宋晴,径自转身往楼梯间走,宋晴连忙跟着追上去。
下楼途中,宋晴闲得无聊八卦地问:“刚才好像听到你和郑客的说话声,你们说什么了?”
胡天淡淡地说:“郑客正要去给学生上课,我问候一声。”
宋晴惊讶:“你不是说郑客是酒吧里的驻唱歌手吗?怎么又成教师了?”
胡天顺口说:“兼职,培训班的音乐老师。”
宋晴震惊:“听起来很厉害啊……”
胡天沉默。
一路下到一楼,胡天带着宋晴在文庆镇的大街小巷上四处绕。
宋晴好奇地观察街道两旁的建筑,偶尔盯着街边古旧而精巧的窗格发呆,就算这样,居然也没跟丢胡天。
修车摊的胖胖的半秃中年老板正蹲在地上给自行车胎打气,胡天面无表情地从摊子前经过。
老板不经意间抬头看到胡天,立马站起来大声吼:“胡天你给我站住!昨天那把凳子不见了,你要赔我一把!”
胡天停住脚步,故作惊讶说:“啊?不见了吗?我把它藏在那边小巷子里的下水道旁,这样也能不见啊?”
得知真相的宋晴:“……”
分明是懒得动,一脚踹到下水道旁的。
秃头老板不依不挠:“总之你是要赔一把的!”
胡天难得很配合地点头:“哪天我家那把坏了我就送你店里来。”
老板:“……”
宋晴无比同情地看那修车师傅一眼,快步跟上胡天。
绕过小巷子,在街道狭窄入口,宋晴跟着胡天挤进了昨日那条小巷子里,棉花糖摊的老头子站在那个被挤压得不像样的小店内,招呼着一群小学生,小学生手上拿着不同数量的纸币,老头子顺着相应的纸币数目给小学生绕棉花糖。
胡天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从小学生低矮的脑袋上方递给老头子:“要三块钱棉花糖。”
老头子接过钱塞进一旁的抽屉里,抽出一根木棍子开始绕棉花糖。
一大团棉花糖被塞到胡天手里,胡天这才想起宋晴似的,回头看宋晴:“你要吃吗?”
宋晴尴尬地点头,胡天不耐烦地再翻翻口袋,从裤袋里掏出三张纸币递给老头子:“这位姑娘也要三块钱的棉花糖。”
一旁的小学生诧异地看着这两个已经步入社会的大姐姐插队,两人舔着棉花糖一前一后往小巷子深处走去。
胡天一边舔着棉花糖,一边说:“张采以前最喜欢带我来这里买棉花糖,说那老头子别的都不行,就只会做些糊弄小孩子的零食。”
宋晴皱眉。
今日早上不是已经说好了不能随便提张采这个人吗?莫非是我理解错了?
宋晴很是不理解。
胡天带着宋晴停在一家小卖部前,拉开冰柜门取了两瓶碳酸饮料,老板从店内走出来,胡天在身上口袋掏了半天,递上钱。
老板拿着十块转身回去找零。
胡天乐滋滋地向宋晴推荐:“棉花糖只有配上碳酸饮料吃起来才带劲儿呢!”
宋晴愕然:“……”
老板将找零递给胡天,胡天将纸币揉成一团,胡乱往裤袋里一塞,带着宋晴掉头拐进了另一条小巷子。
胡天回头看一眼狭窄的小卖部门口,说:“刚才那家杂货店门面看起来很小,但里面还藏着一个网吧,算是非法经营的网吧,附近的小学生中学生都挺喜欢那个地方,一个小时两块,我去过一趟,网速慢如龟速,还卡得要命。”
宋晴皱眉:“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啊……”
胡天扯了扯嘴角:“当然,长见识了吧?”
宋晴无奈地笑了笑。
胡天继续说:“今天中午去的那家超市附近还有一间游戏室,主要消费人群就是北门中学和庆丰南小学的中小学生……如今的中小学生啊……算了,我曾经也是那蠢样。”
宋晴眉毛悄悄集结,惴惴地看胡天一眼,问:“胡天,你读书……嗯,能问问你的学历吗?”
胡天懒洋洋地暼宋晴一眼,灌了一大口碳酸饮料,充满痞气说:“九年义务是完成了,高等教育没接受过。”
宋晴疑惑地看着胡天的侧脸,问:“遗憾吗?”
胡天诧异,片刻,笑着反问:“为什么会感到遗憾?”
宋晴仔细斟酌字句,回答:“……只是,我曾听我的学生说起,不能继续读研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胡天板着脸摇头:“那是他们心有所想,我无所谓,反正我只是在追着我想要的,等一个遥远的人回来。”
宋晴顿了顿,微叹气。
胡天突然瞪着宋晴,感慨说:“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老师呢。”
宋晴脸色僵硬,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在年龄上压你一层了,可是,生活经历什么的,我从你身上看到许多我没有的东西。”
胡天沉默。
宋晴认真地说:“一种和我不一样,但是却更为真实,不加掩饰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概括,但,胡天,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胡天懒懒地舔着棉花糖,冷冷地说:“不了解一个人,不要随意地去评价她。”
宋晴:“……”
感觉好像受到了致命一击一样,那是什么呢?
宋晴沉默,低头喝碳酸饮料。
碳酸饮料是一种很神奇的发明,喝起来给人奇妙的感觉——肚子被一股气包围住,那股气拼命地往上升,最终在喉咙处蹦出来,在大众场合,使出吃奶的劲儿憋也憋不住这个嗝,带着浓浓的汽水味。
宋晴接连打出两个嗝后,胡天已经喝完一瓶碳酸饮料,顺带着,连棉花糖都舔完了,前面街道几位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在互相打闹,不小心撞翻了一旁的流动报纸摊的小车。
胡天撸起袖子就冲上去,宋晴看着胡天那背影在一众孩子中央矗立着,那几位孩子憋红了脸,在胡天虎视眈眈下,扶起了摊贩的小车,蔫了吧唧地帮忙捡报纸报刊。
宋晴将棉花糖签扔进路旁垃圾桶,快步上前。
胡天立在报纸摊前,哗啦啦地翻报纸。
宋晴走到胡天身边,恰好听到报摊大妈对胡天念叨:“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还是那么凶呢,胡天啊,你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啊……”
胡天毫无礼貌地沉声说:“闭上你的嘴听着我训人就好。”
大妈:“……”
宋晴暗中翻了个白眼,看到胡天手边压着一本自己以前常读的杂志,不由得伸手拉出杂志翻看,想买下来,苦于身上无钱,只得小声和胡天商量着借钱。
胡天一脸惊讶:“你站在这里看完不就好了吗?”
宋晴:“……”
大妈登时不满了:“那我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啊?走走走,别耽误别人买呢。”
胡天从厚厚报纸杂志底下一连抽出几本杂志:“这才是你的正职,不是吗?上面的都是摆设,就不能便宜一下路过的正经人吗?”
宋晴看着那杂志封面婀娜露骨的照片,嘴角微抽。
大妈慌忙一把夺回杂志,压到其他杂志下:“这也是看人才卖的,我才不会卖给未成年呢!”
胡天无所谓地耸肩,带着宋晴转身就走,宋晴郁闷地放下杂志,瞪着抠门的胡天一路郁闷地踩着黄昏的太阳光赶回那座破破烂烂的29号居民楼。
果然,棉花糖是要配碳酸饮料的,到哪儿都能泛出一股穷酸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