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余晖》待月成双

34、第三十四章

　　无风的下午。
　　知了在树上喧闹。
　　小镇子外围有一座小树林，从小树林离开的知了常常飞到小镇上，四处歇脚，马不停蹄地唱着夏日的颂歌。
　　胡天在热得要命的天气里突然灵感迸发，窝在画室里将近两日未出门。
　　簪子热得合不拢嘴，一旁的宋晴看得很难受，想着应该给簪子剪毛了，可惜一看到窗外热辣辣的太阳就不想出门，只得坐在沙发的大吊扇下，一边看杂志一边拿扇子给旁边的簪子扇风。
　　孙小抱着大沓书本试卷敲开胡天的屋门。
　　说是在寻一个清净之地学习。
　　宋晴一边关门一边问：“孙小，十一长假不回家真的好吗？”
　　孙小将书本摊在桌面，抬头看向宋晴：“没问题的，只要月考成绩能拿到高分，我一整年不回家我爸妈都是高兴的。”
　　宋晴回到沙发前坐下：“别用你自己的思维衡量你父母啊，可能他们不是这么想的呢。”
　　坐在地板上的孙小抬头，幽幽地说：“上一次我考砸了，差点儿被我妈赶出家门，还好我姐给我说情，才不至于让悲剧发生。”
　　宋晴一怔：“你家真特别。”
　　孙小摇头：“这很正常啊，小时候爸妈将我们拎进学校的时候对老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家小孩不听话你就使劲儿打，打得他听话为止！这可都是暴力压制，可能我真的不是亲生的吧。”
　　宋晴抱着杂志：“……真微妙，不过，老师真的会打你吗？”
　　孙小继续摇头：“才不会呢，偶尔批评几句，或者是在我脸上画画。”
　　宋晴：“……”
　　这都是什么啊？！
　　孙小皱眉：“听说现在都很抵制体罚，我倒是觉得，用小鞭子敲我的手总比在我脸上画画来得好。”
　　宋晴连忙制止孙小：“赶紧学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听着就觉得很难受啊。
　　孙小低头，趴在试卷上认真地计算。
　　宋晴一脸关心地提醒：“对了，你脑袋压得太低了，你近视多少度啊？”
　　孙小伸手扶扶自己的眼镜，苦着脸：“三百多，摘下眼镜眼前一片模糊。”
　　宋晴头痛地挠挠头发：“真是的，你们的问题都很大。”
　　孙小放下笔，摘下眼镜，从裤兜掏出眼镜布认真地擦起来：“我爸妈都觉得，戴眼镜才是认真读书的标志呢。”
　　宋晴卷起杂志敲敲桌面：“要树立正确的自我意识观，不要人云亦云。”
　　孙小惊讶地看着宋晴：“宋晴姐，你是说不要听爸妈的吗？”
　　宋晴一愣，自觉回答不好这个问题，便转移话题，严肃提醒：“我说，你既然都跑上来学习了，就不要将思维发散得那么厉害，收不回来思维就收不回注意力啊。”
　　孙小很是认同地点头，将脸凑近试卷继续计算。
　　宋晴看着认真学习的孙小，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给孙小倒一杯茶，然后拿起录音器整理自己的调研资料。
　　风扇正努力地发挥作用，拼死挣扎着抵抗酷暑的热度，企图为阁楼里的人提供一处清凉之地。
　　然而，就算风扇努力了，豆大的汗珠依旧从脸上、脖子上、背上不停地滑落，润湿衣衫。
　　躺在地上的簪子过一会儿就换一个地方睡觉，将一块地板捂热了就继续换另一块地板，不停地折腾着。
　　时针分针悄然移动着。
　　胡天拿着湿透的毛巾从画室走出来，背后T恤湿了一小片。
　　她一手擦着脑袋一手拿着杯子出门接水。
　　咕噜咕噜地喝下四杯水，然后进入浴室换一条干毛巾，端着一杯水继续进入画室奋斗。
　　这种天气感觉颜料也很容易干。
　　风扇拼命地给颜料降温，人被炙热的高温包围着。
　　客厅里，簪子又灰溜溜地换个位置。
　　酷暑消磨着人的耐心。
　　宋晴热得没耐心了，摘下耳机抬头看风扇：“不是说台风就快要来了吗？什么时候才来啊？”
　　孙小低声嘀咕：“一般情况下是要等到你成为人干的时候才会真正来临。”
　　宋晴叹气，拿起杂志无聊地翻着。
　　又擦湿一条毛巾的胡天捂着要冒烟的嗓子眼儿出门，继续灌下几杯水，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好热。”
　　宋晴点点头，不说话。
　　胡天看向孙小：“冼风和张炼今天又开始吵你了吗？”
　　孙小没好气地抬头：“他们都玩了一天的游戏，一直不停地叫嚷加蓝补红，也不知道从哪儿租来的电脑，都玩疯了，大好的假日不回家就窝在这里玩游戏呢！”
　　胡天擦汗：“对哦，原来是假期开始了，难怪前几天发现小镇上好像多出许多游客。”
　　孙小放下笔，对胡天说：“滑冰场那边的人更多！晚上的河边草丛就像是集市一样，全都是来玩闹的小孩子。”
　　胡天郁闷滴弹着湿透的短发，问孙小：“你们班就没组织你们到海边玩吗？怎么今年都不组团一起去捕蝉？”
　　孙小对胡天直翻白眼：“胡爷，那是小学生的活动，是小媛才会去做的事情！”
　　胡天皱眉，很是嫌弃：“你这几天都是学习学习再学习，不累吗？”
　　孙小看着桌面一大堆试卷纸张：“还有很多资料试卷都没完成呢。”
　　胡天隔着毛巾揉一把脸：“学生真是辛苦啊，虽然还是没有我们大人辛苦。”
　　孙小：“……”
　　无话可说，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胡天低头瞟向孙小的卷子，挠头：“这卷子昨天不是也在做吗？”
　　孙小摇头：“不一样的，那是模拟题二，这是模拟题四，类似而已。”
　　胡天：“……”
　　这种题海战略没能成功把人逼疯肯定也能逼出几个傻子。
　　宋晴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水，胡天转头冲宋晴喊：“给我拿瓶饮料。”
　　宋晴拿着杯子的手一顿。
　　真是个爱命令人的浑球！
　　宋晴从小冰柜旁拿起一瓶碳酸饮料，黑着脸扔给胡天。
　　胡天一把接住，拧开后灌下一大口，畅快地打出嗝。
　　宋晴将一瓶饮料放到孙小旁边：“要喝吗？”
　　孙小抬头看一眼，随即低头看卷子：“谢谢。”
　　胡天伸个懒腰，将手搭在沙发背上：“大好的假期，孙小，你该休息休息了，我们找小媛一起去捕蝉怎么样？”
　　孙小摇头，坚决否决：“不去！”
　　胡天盘起腿，盯着黑漆漆的电视机一会儿，又问：“去游戏室吗？楼下好像又新开了一间游戏室。”
　　孙小继续摇头：“不去！”
　　胡天偏头：“要不，去钓鱼吧？找张老头借钓鱼工具，好吗？”
　　孙小顺口：“不。”
　　胡天皱眉：“那你想玩什么啊？”
　　孙小郁闷抬头：“胡爷，我就快算出来了，你就让我安静地将这张卷子做完吧！”
　　胡天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都重复做多少遍了啊？你紧张过头了。”
　　孙小泄气：“我得努力啊，上一次月考比张炼低几分啊，我绝对是太惯着自己，这一次，我一定要拿比冼风张炼高的成绩！”
　　胡天：“……”
　　这斗志不错，但实在努力得让旁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宋晴放下杂志，转头看窗外：“假期那么长，总会做完的，你精神绷得太紧，往往会事倍功半。”
　　孙小趴在试卷上，满头大汗地念叨着：“不努力不行啊……”
　　宋晴：“……”
　　胡天难得没继续怂恿孙小出去玩：“哦哦，那你写吧，我去找小媛玩。”
　　宋晴：“……”
　　胡天站起来，拎着一瓶碳酸饮料往外走，簪子在地板上磨蹭一会儿，终于扭着屁股跟上胡天。
　　孙小抬头看宋晴，满脸不安地问：“姐，你也不会要出去吧？”
　　宋晴摇头，温和地说：“你写吧，我现在还不出门。”
　　孙小安心地点头，低头继续与卷子奋战。
　　分秒必争，真担心她们全都要外出然后自己连个清净的学习地方都找不到！
　　宋晴举着杂志，无聊地翻着，然后又从桌子下掏出胡天的画册无聊地翻来翻去。
　　空气沉寂许久。
　　门边传来声音。
　　胡天牵着小媛进门，一路絮絮叨叨：“你的孙小哥就在这里学习，你想去小树林捕蝉的话最好让他带着，孙小很厉害的，前年和张炼冼风他们比赛，他是捕得最多的，整个房间都是知了的声音，吵死人了……”
　　孙小茫然抬头：“……”
　　小媛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孙小：“孙哥哥，去捕蝉么？”
　　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小辫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正期待地看着孙小。
　　自从她父亲走后，镇上的人都比以往更关心她，在街上走着走着都会莫名地被塞进一把糖，只可惜马大婶一直很忙，怕小媛一个人在外不安全，经常三申五令强调小媛不能出门，小姑娘都快要被憋坏了。
　　胡天斜睨孙小：“你看吧，小媛都这么说了。”
　　孙小：“……”
　　真是各种欲哭无泪！
　　宋晴放下画册，朝小媛招手：“小媛，你的孙哥哥在写作业呢，你的作业都写完了吗？”
　　小媛委委屈屈说：“都写完了，又没人和我玩。”
　　宋晴一愣，随即牵过小媛的手：“你身边的小朋友呢？”
　　小媛低头，声音很是压抑：“他们都去旅游了，小雯也去了，我妈妈总是忙，总是说没空，你们也忙……”
　　宋晴看向胡天。
　　胡天双手插在裤袋，盯着孙小说：“你孙哥哥有空啊，他都重复做好多张一样的卷子了。”
　　孙小叹气，放下手中的笔，勉为其难地妥协：“好吧，那我们去捕蝉。”
　　小媛高兴地瞬间蹦跳起来，向孙小扑过去。
　　宋晴问：“冼风和张炼不是都在玩游戏吗？”
　　意思很明显，这种幼稚的活动值得集体出动。
　　胡天咧嘴一笑，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我已经叫他们都过来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
　　孙小踟蹰，憋了许久还想憋不出一句“我不去”，转头一看，见到小媛脸上洋溢着掩饰不掉的高兴笑容，总感觉什么都说不出口。
　　准备时间不足一小时，带着帽子提着长竹竿和带上黏胶的六人一狗就浩浩荡荡地从29号楼出发。
　　一路上引起好些人的注意，但见到胡天那张细碎头发下紧绷的脸，大家都不太敢上前打招呼，就这么目送着这伙年龄层次比较分明的人群离开。
　　小树林内是站得笔直的清一色绿树，绿叶正在和风嬉戏。
　　虽然蚊虫多，但小林子的优点也很特出——凉爽！沐浴着小树林内的阵阵凉风，从土壤迸发而出的凉意入心、捕蝉的兴奋感由里而外，将蚊虫袭人的缺点完全弥补过去。
　　小媛晃荡着网兜里面的知了，高兴地冲孙小喊：“还差一个就是五个了，孙哥哥好厉害啊，比他们都抓得多！”
　　冼风挠着手臂的大包，回头看张炼：“我还是想回去打怪。”
　　张炼叹气，抹一把汗水：“我也是。”
　　胡天伸伸懒腰，看着说悄悄话的两人，板着脸教训说：“你们的童年都被这些电子游戏淹没了吧？”
　　冼风和张炼连忙摇头，并提醒胡天：“胡爷，我们已经度过了童年期。”
　　胡天点头：“我也是。”
　　张炼、冼风：“……”
　　果然是没法交流。
　　宋晴站在一棵大树下，仰头看着从树缝间漏下来的点点光芒。
　　突然觉得，做一只知了也很艰难，就算有翅膀也逃不脱被捕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