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余晖》待月成双

3、第三章

　　宋晴打完电话后，发现胡天正在和戴大妈抢电视机遥控器。
　　“啪！”胡天不慎手滑，两人都没接住遥控器，小小的遥控器顿时掉落地板，摔开了后盖，吐出两节5号电池，其中一根电池咕噜噜地滑进了电视柜下。
　　戴大妈气红了脸，大声喝：“你个败家精，出去！”
　　胡天垂头丧气地被扫地出门。
　　宋晴灰溜溜地跟出去。
　　从戴大妈房中走出来，耳边置身于喧闹张扬的摇滚音乐下饱受摧残。
　　7楼出租房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墙壁房门隔音效果超烂，重金属摇滚乐毫无束缚地充斥着整栋楼。
　　吵得宋晴连忙加快步伐，犹如身后追着怪兽一般，脚步越来越快，被吵闹折磨得过于痛苦，甚是想念八楼阳台上的星空。
　　破破烂烂的29号楼的顶层小阁楼，唯有闪烁的星空让人惦记。
　　还好还未到休息时间。
　　要不这重金属音乐该多么不容于俗世。
　　宋晴还在腹诽着，正在房间里休息的王超受不了，打开门朝走廊就是一阵大吼：“郑客你个魂淡赶紧给我关了那音乐，那鬼声音都要突破人间超越地狱了！”
　　郑客房间毫无反应。
　　宋晴被这一声吼吼傻了，登时停下脚步，愣愣地站在楼梯间。
　　隔壁房的中学生集体出门，站在走廊中用力地擂郑客的房门，砸得门“砰砰”作响：“郑大哥！听到吗？郑大哥！我们明天还要上课呢！”
　　走廊吵得不亦乐乎，戴大妈慢悠悠地拉开门，朝走廊愤怒吼：“吵什么吵啊，又没让你们加房租！”
　　郑客房间的摇滚莫名静默，一众住客悠悠然地转身折回房里，死命地给房门上锁。
　　人不可貌相，谨慎方不吃亏，自家邻居也要防备三分，大家将父母不知道什么时候灌输的谨小慎微观念贯彻到底，身体力行地防备着“全世界皆是小偷”。
　　胡天挠了挠短发，回头看宋晴：“你要听热闹听到什么时候？”
　　宋晴愣了愣，跟着胡天上楼，憋久了，实在忍不住惴惴问胡天：“胡天，你们这边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胡天了无生趣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揉着眼睛说：“七楼两个房间是学生集体住的，总共住了六个学生，郑客是酒吧卖唱的，住在703，王超就是超市送货员，卖体力的，住在705。六楼也有五个房间，大房租给了一家三口，四小房也是两个房间学生集体住，剩下的两个房间住客你基本上在白天见不到人的，就不用惦记了。”
　　宋晴从楼梯间矮小的门钻出去，站在顶楼阳台上，问：“为什么这里要留这么大的空地呢？不是也可以搭帐篷吗？”
　　胡天夷鄙地白宋晴一眼，说：“这里人还没多到那种程度。”
　　宋晴仰头看向天空，牛头不对马嘴地感慨：“这天真漂亮啊。”
　　满天星辉，悉数倾倒在大地上，夜风轻盈，夜凉无孔不钻。
　　胡天不理宋晴，一脚踹开了自家的门，一手挠着后背一边回过头来看宋晴：“你明天拿到钱包就走了对吧？”
　　宋晴微怔，点头应是。
　　胡天想了想，勤快地从房子里搬出两把宽大的塑料靠背椅子，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两瓶碳酸汽水，递一瓶给宋晴，一瓶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再转身钻进出租房抱出两个靠垫抱枕，塞一个蓝色海星到宋晴怀里，自己抱着一个海龟枕，瘫坐在塑料椅子上。
　　宋晴诧异地看向胡天。
　　胡天指了指塑料椅，又指了指那瓶碳酸饮料。
　　宋晴狐疑地坐下。
　　胡天扭开了碳酸饮料瓶盖，咕噜咕噜地灌个没完，许久，才放下饮料瓶，欢快说：“啊，真畅快！”
　　宋晴嘴角抽搐，拧开瓶盖，小小地喝了一口后就拧回瓶盖，转头问胡天：“对了，你不吃晚饭吗？”
　　胡天举起手中的碳酸饮料瓶，不说话。
　　宋晴：“……”
　　竟然把碳酸饮料当饭吃！真饿！
　　胡天仰头看天，倏忽长长叹出一口气：“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要离开这里了，但是我要等一个人。”
　　宋晴皱眉：“很久之前？什么时候？”
　　胡天认真地想了想，说：“就是很久之前，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忘记了。”
　　宋晴翻着白眼说：“你喝太多这种饮料，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会影响记忆。”
　　胡天“噗嗤”轻笑出声，继续说：“我在等一个人。”
　　宋晴难得地如胡天所愿，问：“等谁？”
　　胡天笑了笑，满脸温柔：“张采。”
　　宋晴语气平静无波：“哦，他是谁啊？”
　　胡天举起碳酸饮料瓶，视线定向上方，不知在看天还是在看塑料瓶：“他是一个好人。”
　　宋晴追问：“哦，好人是谁啊？”
　　胡天不耐烦地瞪了宋晴一眼：“跟你说话真没劲！”
　　宋晴噎住，斟酌字句问：“对了，为什么别人要叫你神经病啊？”
　　胡天皱眉：“你看不出来吗？”
　　宋晴：“……”
　　没这眼力！
　　胡天又灌起碳酸饮料，畅快地打出一个饱嗝后，满脸挂着回忆美好过往的神情，说：“张采，哦，他是个男的。”
　　宋晴：“……我没问这个！”
　　胡天温柔地笑了笑：“是张采带我来文庆镇的，后来他说要出去走走，让我等他，我等他五年了，他都没回来。”
　　宋晴想起了网上流传很久的过时梗，扯了扯嘴角，说：“可能他死了呢。”
　　胡天扭头看宋晴，眸子黑得发亮：“戴姨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不信，我就想着，再等个个把日他可能就回来了，如果我现在就走了，万一明天他回来了呢？”
　　宋晴一脸茫然。
　　听起来真像痴心女子负心男的桥段。
　　胡天拿起挂在自己胸前的钥匙，举着给宋晴看：“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宋晴惊诧：“这不是你那出租房的钥匙吗？”
　　胡天深情地看着钥匙，点头：“对啊，就是这个！”
　　宋晴：“……”
　　廉价到不知该从哪儿开始吐槽。
　　胡天晃荡着手中的钥匙：“我很久之前就认识张采了……”
　　宋晴忍不住打断胡天：“对了，胡天，你今年几岁了？”
　　对于宋晴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听众，胡天很不满，但看到她属于明天就消失的人形垃圾桶份上，胡天忍了，说：“二十二，怎么了？”
　　宋晴盯着胡天的脸蛋看了半晌，摇头：“不像啊，很像中学生，失足少女的那种。”
　　胡天登时一脸不屑：“你懂个屁啊！我今年二十二了，十六岁就认识张采了。”
　　宋晴淡定点头：“果然，早恋了。”
　　胡天不忍了，恶狠狠地瞪宋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回事儿啊！”
　　宋晴茫然：“什么怎么回事啊？”
　　胡天被宋晴那无辜表情气到了，转过头不理宋晴，惆怅地喝碳酸饮料，那喝饮料的姿势动作就像喝啤酒的中学生一样。
　　宋晴突然觉得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以自己的玻璃心揣测胡天，不敢轻易发问，最终还是顶着尊重隐私的理由，什么都没问，就这么睡过去了。
　　翌日，太阳升起，白日刺眼的光芒笼罩在如酒鬼睡死的两人身上，活生生地将两人刺醒，胡天揉着眼睛踢翻地上的塑料瓶，默默地搬椅子回出租房，宋晴跟着胡天将椅子搬进屋内，昨日一路考察的疲倦涌上头，宋晴瘫在沙发上继续睡。
　　胡天从抽屉里掏出几张纸币，拖着一双大拖鞋晃荡着下楼买早餐。
　　胡天回来的时候，宋晴还抱着抱枕睡得不知东南西北，胡天将早餐放到桌面，叼着一块面包，握着一瓶豆浆转身进了房间。
　　胡天的出租屋有两个房间一个卫浴室，其中一个房间上锁，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另一个房间昨晚半掩着门，客厅上除了只能接收到一个频道的奇葩的电视机外，小冰柜电饭煲砧板刀具全都窝在角落低矮的小桌子上，墙上挂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廉价装饰品，唯一一株绿色植物竖在窗边，蔫了吧唧的四季竹毫无美感，完全衬托出了主人的精神气。
　　小窗户外装着一言难尽的防盗网，古旧而又锈迹斑斑，玻璃窗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关着窗压根就看不清外面晴天还是阴天，窗帘是深青色的，但已经脏得发黑。
　　胡天过的绝对是别人家的日子。
　　宋晴醒来后打量一番胡天的出租屋，给出一个良心评价。
　　见到桌面放着面包与豆浆，宋晴塞了好几个面包下肚，这才唤醒一个晚上没吃饭被碳酸饮料荼毒的胃的知觉。
　　宋晴拿起豆浆站起来要往胡天所在的房间走去，门被敲响了。
　　宋晴转身去开门。
　　戴大妈站在门外：“姑娘，你的快递到了，下去门口等着。”
　　宋晴茫然，戴大妈转身晾晒刚刚搬上楼顶的被褥。
　　宋晴回头看向屋内，屋子里安静得似乎没人，宋晴踌躇片刻，终于放下豆浆，急匆匆地往楼下走。
　　站在房门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快递小哥的影子，宋晴在门外不停地晃荡着，确定已经等了不止半个小时，宋晴才急匆匆地往楼梯上跑。
　　恰好见到提着两桶衣服往天台上走的戴大妈，宋晴连忙迎上去：“戴姨，那什么，快递小哥不在啊……”
　　戴姨诧异：“不会啊，刚刚才叫我下去取快递的。”
　　宋晴：“……”
　　见宋晴焦急的神情，戴姨放下了两大桶衣服，转身折回自家：“姑娘你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哈。”
　　宋晴忙不迭道谢：“谢谢戴姨！”
　　宋晴站在戴姨的红漆门外等着，不一会儿，戴姨皱眉走出来：“听说已经被签收了。”
　　宋晴：“……”
　　这又是什么情况？
　　戴姨面色不好地猜测：“不会是那个代签贼又出来了吧？”
　　宋晴疑惑问：“那又是谁？”
　　戴姨解释：“附近几栋楼偶尔会有快递丢失的情况，听说都是代签贼偷走快递。”
　　宋晴震惊了：“这种事情，快递小哥都不管的吗？”
　　戴姨拍了拍宋晴的肩膀：“明天来这片地儿的就不是原来那个快递小哥了。”
　　宋晴顿时面无血色：“……”
　　戴姨安慰问：“不会是胡天那丫头早上出门，顺便帮你收了吧？”
　　宋晴心怀最后一丝希望：“戴姨，你今天早上见过她吗？”
　　戴姨摇头，宋晴往楼顶阁楼冲去。
　　我去，钱包都不见了怎么回家啊！怎么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