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似是而非》A萤

17、第 17 章

　　马尔福并没有理会哈利的话，他缓步走到刚刚去世的那名小女孩床前。小女孩的父亲正在徒劳地挥着魔杖对着他的女儿施放着“清理一新”，可他的魔杖顶端只发出了一些可怜的微光，小女孩的身上依旧血迹斑斑。女孩的母亲用袍子轻拭着女儿的脸，她的动作是那样小心翼翼，可却无法将那些淤肿擦去。
　　马尔福挥动了一下魔杖，先是清理了女孩身上的污垢，随即清除了她脸上的伤痕。
　　女孩的父亲抬起头，眼中的惊讶逐渐变成感激，随即又重新变回哀恸。女孩的母亲看着女儿恢复如初的面容，手指摩挲在女孩的腮边，再次泣不成声。
　　男人挨到妻子身边，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哽咽地对马尔福说道：“谢谢您。马尔福先生。刚刚的事对不起。我们只是……”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哽住了。
　　马尔福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微微闭上眼，对那家人欠了下身，然后静静地走开了。
　　病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压抑，马尔福没有再回到自己的病床休息，而是逐张床位确认着病人的病情。
　　克里瓦特依旧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地随着马尔福移动。哈利看见她的手轻轻抚在小腹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哈利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克里瓦特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克里瓦特抬起头，第一次对哈利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不，谢谢您。波特先生。您已经帮了大忙了。”说着她也站起身，沿着与马尔福相反的方向开始检查病人的情况。
　　殡仪馆的人很快来了，他们带走了角落里沉浸在哀恸中的一家人。接下来，又有病人被陆续送达，马尔福见哈利完全没有走的意思，便将他安排到自己的病床上休息，接着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再没对哈利说一句话。
　　哈利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发现马尔福刚刚睡了只有三个小时不到，可他工作的时候眼中却看不到一丝倦意。那个因为一点儿小伤就咋咋呼呼的小少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哈利真的很想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马尔福到底经历过什么。是什么令他的洁癖、娇气和盛气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躺在马尔福的病床上，哈利感觉着曾经熟悉的气息，想着想着，实在敌不过重伤未愈的疲惫，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哈利是被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他首先看见的就是一张谈不上熟悉的放大的脸。哈利险些掏出魔杖给对方来个“昏昏倒地”，随即他马上意识到，他已经对这个人念过昏迷咒了。
　　休伯特·丹迪，哈利目前的主治疗师。梅林在上，病房里喧闹的声音居然是他一个人制造出来的，他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真不敢相信你能做出这样没有医德的事！抢别人的病患，哈？马尔福！你是不是觉得抱住波特先生的大腿，就能让人遗忘你食死徒的身份了？我告诉你，那没门儿！我不会让你这种别有用心的人欺骗波特先生的，我要向他揭穿你的真面目！”
　　“如果你的戏已经演完了，休伯特·丹迪。”马尔福抱着手臂站在床脚的位置，面容冷淡地看着休伯特，“你可以带着尊敬的波特先生离开了。”
　　“你跟我说演戏！你这个永远不知真诚是何物的斯莱特林！”休伯特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哦，这真是笑话！你看我都要笑疯了！”
　　马尔福没有理他，而是同哈利对视了一瞬。在那一瞬间的视线相交中，哈利从马尔福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讽刺。
　　错开目光后，马尔福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向了其他病床。
　　“德拉科！”哈利坐起身，推开了休伯特作出一副惊喜状的脸。
　　“哦，波特先生你醒了！我都没有注意！”休伯特即便被推开，脸上的表情依旧表达着十分的友善。
　　“如果我没记错，上次离开圣芒戈的时候我并没有办理出院手续。德拉科，按照这里的首诊负责制，你还是我的主治疗师。”哈利语速急促地说道。
　　马尔福停住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哈利。
　　休伯特愣怔了一瞬，随即笑着解释道：“波特先生。当时您受的伤已经不属于魔咒伤害的范畴了。圣芒戈根据当时您外伤的情况，为您安排了最好的器物事故科治疗师，也就是我，接手了马尔福治疗师的工作。”
　　哈利没有理会休伯特的话，固执地同马尔福对视着。
　　休伯特继续着他喋喋不休的自夸并不停对哈利表达着善意的规劝。可哈利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马尔福。
　　马尔福灰蓝色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逐渐酝酿出有一种别于冷淡的情绪，可那种情绪在出现的一瞬便被马尔福一个垂眸遮住。
　　“波特。”马尔福的声音低得就像一声叹息：“别给我找麻烦。”

　　最终哈利还是跟着休伯特回到了原来的病房。一路上休伯特的情绪高昂得就仿佛是一名凯旋的将军，滔滔不绝地向哈利讲述着自己在医疗方面的高深造诣。哈利不得不说，他都要被这个人烦死了，如果不是走廊上人太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给他一套昏昏倒地加一忘皆空。
　　好容易回到病房，罗恩和赫敏当然早已经离开了，不过罗恩在哈利的病床上留了张字条。哈利先是以自己需要休息为名支走了休伯特，接着坐到床上，打开了罗恩放在枕边的那张封蜡的信纸。
　　信纸上最瞩目的是罗恩用丑得难以置信的笔体写出的两行字。第一行是：“伙计，你这间病房真是糟透了，我再呆下去就要得花粉症了，我就不等你回来了。”第二行写着：“如果你没有搞定那只小白鼬也不要太沮丧，从他把你弄出水面时那副要死的样子看，哥们儿你很有戏。”在罗恩的两行字后，是一行赫敏整齐秀丽的笔迹：“说实话，我很担心你对这件事的处理能力。有时间跟我谈谈。”
　　哈利拿着这张纸，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不过心中还是泛起一阵暖意。

　　收好了罗恩的字条，哈利对自己施放了一个幻身咒，偷偷溜出病房，走向了六楼的院长室。
　　圣芒戈院长室的门此刻依然是开着的，里面人来人往传送着各种消息和报表，作为秘书的泰勒小姐忙得恨不得骑着扫帚移动。圣芒戈目前急缺的药品不仅仅限于曼德拉草，人员的缺乏也是问题，治疗师们几乎没有几个能够正常换班，埋在文件海洋里的庞弗雷更是憔悴得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
　　哈利在走到院长室门口的时候解除了幻身咒，泰勒小姐在看见他的瞬间掩住了嘴：“哦，波特先生，您一定是梅林派来的，我刚刚才要去找您。”
　　这时庞弗雷院长也从文件中抬起了头：“哈利·波特先生！”他站起身，几步走到哈利面前，一把握住了哈利的手，“能看见你真是太好了。年轻人，我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请你帮忙！”
　　庞弗雷求哈利做的事并不难想象，就是出席一场以安抚人心和募捐为双重目的的新闻发布会。
　　哈利来找庞弗雷也是为了问有什么事能帮上忙，听到后当然一口答应下来。然后，他就被办事向来无比效率的庞弗雷从院长室一路拉着到了已经准备好的会场。
　　发布会的会场就布置在圣芒戈入口处的候诊接待区，不同于以往那些歌功颂德的发布会，这里的会场上没有鲜花和美酒，有的只有表情沉重的工作人员和难掩悲伤的民众。哈利毫不意外地在这里看见了金斯莱部长。看见哈利后，金斯莱对他缓缓地点了下头，从金斯莱疲惫的面容来看，魔法部目前的状况也不轻松。而令哈利有些惊讶的是，他在会场的主宾席上竟然看到了卢修斯·马尔福的身影。
　　这还是哈利在战后第一次看见卢修斯本人。这位纯血巫师仍然一派优雅的坐姿，手里握着他的蛇头杖，嘴角保持着并没有多少笑意的完美弧度。发现哈利的注视后，卢修斯对他微一颔首，目光却没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而是扫视过哈利身旁的人群。然后，哈利敏锐地在卢修斯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失望的情绪。
　　发布会很快便开始了。金斯莱简短地就最近发生的不幸事件对受害者和他们的亲人们表达了慰问，接下来便说到了目前大家面临的困境，以及魔法部和圣芒戈正在做、并计划做出的努力。同时号召民众团结起来，一方面维护秩序和安定，另一方面对需要帮助的人施以援手。庞弗雷也代表圣芒戈表示会最大限度地减免经济困难者的医药费，但是就药品和人员匮乏的问题，希望有能力的人可以给予帮助。
　　哈利是被当做受伤傲罗的代表被叫上去讲话的。虽然哈利根本就不是在这起案件中受的伤，但这种安排也十分可以理解，毕竟发布会最终追求的是群体效应。而在重症室看到的一幕幕情景，令哈利对这次事件感同身受。最初的袭击事件只是这场巨大不幸的一部分，随之暴露出来的歧视、贫困、制度的不合理以及秩序的紊乱、人心的动荡，才是最可怕的东西。哈利忍不住将这些东西全部宣之于口并扪心自问，自己在这种时候可以做什么，是保持自己的自私，构建一个看似安全实际充满狭隘的空间，去助长极端分子的气焰，还是团结起来用温暖和爱意来抚慰伤者、共度难关。
　　他讲完话的时候，整个会场都陷入了沉默，而大部分的人都在沉默中热泪盈眶。
　　哈利走下讲台后，卢修斯紧接着站起身。但他并没有走上讲台，而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说，当黑魔王已经永远成为了历史，世界上就不再有食死徒的存在。虽然他们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而法律的公正已经做出了判决。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凌驾在法律和秩序之上，更没有权力因为偏见波及无辜的民众。真正值得痛恨的不是那些被伤害了的人们，而是那些残忍极端的暴徒。作为一个最普通的人，一个父亲和一个丈夫，他能够做的，只有尽一切可能去帮助其他的家庭。最后，他说出了一串数字。那是他代表马尔福家族为此次事件捐出的财物和药品。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运抵了圣芒戈，还有一部分正在从世界各地不断运达。
　　那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如果说在卢修斯发言的时候，还有人因为他曾经是食死徒的身份不以为然，在听见那个数字后也不得不动容。
　　这是一场并不需要掌声，只需要思考的发布会。可最终掌声还是响起，不是给任何一个发言的人，而是赠予了所有为伤者和逝者努力着的人们。
　　发布会逐渐接近了尾声，在一片密集的闪光灯的照耀下，哈利突然从通往器物伤害科的走廊里辨认出了一抹墨绿色的人影。
　　那条走廊因为发布会的关系显得有些空荡，马尔福站在廊口，微微欠身，对着主宾席的方向行了个礼。哈利下意识地看向了卢修斯。卢修斯果然也在看着走廊的方向，他脸上矜持的微笑瞬间瓦解、向前迈了一步又突然停住。哈利又回头再次看向走廊，结果发现那里只剩下一片空洞静谧。

　　回到病房后，哈利因为一阵气闷直接走到了窗口。窗外是伦敦雾气蒙蒙的街道，昏暗的天空中依然飘着细如烟幕的雨。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行色匆匆。魔法界的灾难并没有波及这座古老的城市。他们与麻瓜世界仅仅一窗之隔，他们共同拥有着一片灰色的天空，可两个明明交融的世界却一直泾渭分明。曾经，是宗教的迫害使得巫师们远离了麻瓜的生活。如今，当自由和民主深入人心，这种情况是不是会有所改变呢。
　　现在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麻种巫师，他们响应魔法学院的召唤逐渐融入了魔法世界；也有很多巫师成为了哑炮，但是他们却固守着巫师的身份，就算是在魔法世界穷困潦倒，也不想进入麻瓜的世界寻求另一种生活。在战后越来越严峻的哑炮的问题、与麻瓜政府合作的问题，这些事情已经是魔法部近期工作的重点。
　　哈利在上学的时候就知道马尔福家是极端的纯血拥护者，面对着魔法界如今的局面，马尔福家族的立场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德拉科并没有参与马尔福家的家族事业，而是选择来到圣芒戈成为一名治疗师？
　　对于卢修斯这些年的动态，哈利十分清楚。曾经追随伏地魔的事实，以及战后大额的赔款，使得马尔福家在战后曾经沉寂了很久。但是卢修斯仍然凭借着他高超的政治经济手腕，从国际贸易入手，没几年又让马尔福家族跻身了魔法界最富有的家族行列，同时也在国际魔法合作司里又谋得了一席之地。
　　可德拉科却没有加入他父亲的贸易王国。作为马尔福家唯一的继承人，他在圣芒戈里做着最平凡的工作，甚至连惩罚一名犯了大错的实习治疗师都要承担巨大的压力，只是因为那个丹迪稍有些背景。
　　一面是卢修斯在政治经济界的风生水起，一面是德拉科在圣芒戈的忍气吞声，再考虑到德拉科那排得满满的完全没有空闲时间的值班表，哈利不得不怀疑，他们父子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发布会上那对父子间的互动，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正常。
　　那个曾经将父亲作为太阳来仰望、为了怕父亲失望而偷偷哭泣的男孩，那个为了拯救家族同哈利决裂、同时也为了父亲可以放下骄傲来向哈利求饶的少年，那个会因为母亲寄来的糖果而开心不矣、为了父亲的礼物高兴好几天的孩子，那个名为德拉科·马尔福的爱家的男孩，他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让他离开了家庭的庇护，变得坚忍又自律。
　　哈利一想到这个问题，心就不由自主地揪紧。
　　走回病床前，哈利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一张信纸，并在第一行写下了：“尊敬的金斯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