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妖之渊》绯色四月

29、原形

　　冷风吹过，绵延了一天的雨终于有了要停的意思。
　　这条幽静的小道上，颜如玉几人惊诧地看着那个得以解脱升上天的妖怪，哦，不，或者说灵魂来得更为贴切。
　　那个男人长着尖又大的耳朵，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光芒的笼罩中露出放松的微笑，缓缓升上了天。
　　良久，夜之箜望着升上天的那个男人，神色复杂道，“野狐吗.....”
　　这一边，小兔焦急地跑过去扶起夏君悦，此时，夏君悦脸上有了一丝惨淡的笑容。看得出她真的很开心，她想说些什么，又无力地合上嘴巴，闭上眼沉沉昏睡了过去，那脸上的笑还清晰的挂着，给了他们一丝安心。
　　而宋宸的情况显然不太好，颜如玉刚一靠近，便有一团气突然冒出包裹住宋宸，待白雾散去后，地面上哪里还有宋宸的身影，但，一股青幽幽的东西映在了她眼里。
　　颜如玉先是痴呆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青幽幽、细长长的东西拈了起来，一个没忍住，“噗——”“哈哈哈哈哈！！！！”
　　几近癫狂的笑声吓得小兔身子抖了一下，又让夜之箜无语地黑着脸。
　　不过，这样也不错，在颜家的那段时间，这家伙可阴郁得很，就像这天一样，现在，终于看见她笑了，心情大概是有些转好了吧。
　　夜之箜静静看着她夸张的笑，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还在晕眼的青蛇模样的宋宸突然醒过来，不停扭动着身躯，暗感不好，狂叫道，“喂！你捏住我七寸了！快放手啊！”
　　“啊哈哈哈，啊....对....哈哈哈.....对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
　　颜如玉急忙松了手，毫无防备的宋宸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头先着地，疼的他瞬间石化了，身子立得高高的。
　　“我说，我说....哈哈哈....你怎么变成一条小蚯蚓了！啊哈哈哈~”颜如玉捧着肚子，笑得不能直立。
　　听见此话，石化的宋宸立刻恢复过来，昂首挺胸瞪着暗绿的蛇眼睛，大张着嘴巴，“你说谁....谁是蚯蚓！”
　　颜如玉眼角挂着泪花，憋着笑，又将被打回原形的宋宸拈了起来，“你....你.....噗哈哈哈~你....你怎么变成蛇宝宝了？！”
　　宋宸极不情愿被她捏着，可自己现在完全没有反抗余地，只得委屈着脸，“我我我原本也是应该更威猛的！只是耗尽了灵力，变小点不会那么虚弱！”
　　颜如玉揉揉眼眶，捏着小青蛇的身体晃了晃，愣愣道，“原来是这样啊.....噗——哈哈哈哈！”
　　“喂喂喂！你够了，不要再笑了！”宋宸不断启合嘴巴，极力抗议。
　　也就在他说这话不久后，颜如玉笑得更猛了，两股眼泪径直从眼角处滑落出来，她借着揉眼抹去了泪痕，倏地笑道，“看在你倾尽灵力也要救君悦的份儿，就带你一起回家好了。”
　　宋宸怔了一下，心里想到，这丫头怎么了，刚才好像不太对啊。
　　颜如玉没有注意到宋宸的变化，也没有注意到夜之箜的表情，狂放的笑声之后，一如这冰凉的夜，一切归于沉寂。
　　或许，本来就不该有的，早就该放下了，何况本来就不存在的，本就是自己给自己的心理安慰，颜泽也许真如依萱说的那样，只是把他当成了亲人中的一员，所以想要或许更多，所以才以那种方式放在了心里，所以，才想用那种方式把他变为家人。
　　明白了这些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后，心情有些许放松了呢，好不甘心的是，原以为是有别于亲情的喜欢，却掺和了很多亲情的成分，到头来是自己骗自己走过了那段黑暗生活，也真的好庆幸，没有变成一个行尸走肉，对于这点，还是要感谢心里那份自以为的喜欢。
　　她发呆之际，夜之箜轻微侧了下脸，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着墙角阴影处，同一时刻，那阴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虽都是黑黢黢的，但他的锐利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
　　“快点回去，我怕君悦撑不住了。”夜之箜淡淡道，末了，收回目光。
　　颜如玉摊开手掌将宋宸放在了手心，与小兔点点头后，立刻迈开步子，走在了前面。
　　没走多久，忽地，她站立脚步，回眸一笑，“箜，小兔，君悦，今后也一直在一起吧！大家一起，只要在一起！”啊，对了，还有阿锦呢！
　　黑夜里看不清她期待的笑脸，但既然都那么说了，也得回应才是啊。
　　“啊！我一定会跟随你的哦！~我还要喝小玉妈妈的血呢！”
　　于是在小兔这么激动人心的发言后，夜之箜才面无表情地慢悠悠道，“看你表现。”而他背上的夏君悦似乎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有了微微的触动。
　　颜如玉白了夜之箜一眼，不过还是笑起来，转而继续在前面走着。
　　——真的好想有个家。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做喜欢做的事，干喜欢干的事，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过我想过的生活。

　　回到家里后，满脸担忧的阿锦立刻围了上来，她等得大家回来等好辛苦，此刻发现大家回来心情也没有放松，他们湿漉漉的样子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尤其是夜之箜背上气息尤弱的夏君悦。
　　“怎么了，怎么了？”阿锦凑上去，“君悦姐姐伤成这样不送去医院可以吗？”
　　“没事。阿锦，你去帮君悦换下衣服，小兔你去把急救箱和药箱给我，快！”颜如玉将小青蛇放到夜之箜手里后吩咐道。
　　又看了看夜之箜手里的小青蛇，挠着鬓发，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让他跟你一起洗澡吧！这样说不定能沾沾你身上的妖力，对恢复有帮助的哦！”
　　夜之箜淡漠地看了眼睡得正甜的小青蛇，又看了眼赔着笑不像说谎的颜如玉，脑后莫名地掉下一滴汗。还是照她说的话做了。
　　在颜家待了一天，突然回到这个家中真是感觉亲切不少，只是一天而已，颜如玉却觉得仿佛过了几年那么长，颜家的压抑感几乎是一回去就能感受到，不能逃避的责任，不能回避的重担压在胸口难以平复。
　　可是这个家，来到这个家的日子真的好轻松，轻松到让她快忘了那三年在外流浪睡旅馆灰暗的日子，从遇到夏君悦开始，总觉得日子都一天天变好起来，所以，她在心里也做着某种决定——绝对不能让夏君悦有事！
　　小心地清洗伤口，流利地上药过程，娴熟的包扎技巧，整个手法非常熟练，除了这些之外，颜如玉还拿来了吹风机把夏君悦靠在肩上，将她的头发都吹干了才重新放回床上。
　　看见床上熟睡的人儿，突然感到心里暖暖的，其实，自己也是有家的人啊.....有个这样算是普通人又不算普通人的朋友兼家人。
　　做完那一切后，颜如玉默默地带上房门，向门外两个偷窥鬼报了平安。
　　“小玉姐姐这么厉害的，都可以去当医生了！”阿锦压着声音叫唤起来。
　　“哈哈，哪里啊哪里~”颜如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只是因为小时候受伤、生病了都得自己亲力亲为才行啊，好在从小身体就很棒！生病的几率小！
　　“啊，总算完了，你都不知道今天吓死我了，小玉！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的妖怪，和你一起猎妖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小兔早已洗完换了衣服拉着颜如玉的手摇摇晃晃，这场景就像没长大的弟弟拉着姐姐的手撒娇一样。
　　颜如玉微笑着拍拍他的头，真的就像一个姐姐对弟弟那般疼爱；一会儿，她竟主动将食指递到了小兔嘴唇前。
　　小兔惊讶地停住了摇摆的手，那根食指还是上次那根，上面细细的圆孔牙印还深深的印在她指腹皮肤下。
　　小兔见状，不乐意的撇开头，叫嚣着，“我不要，我不要！我又不是吸血鬼！”
　　阿锦呆呆地看着他们，突然想起，之前买东西回来后就见到了变成人样的小兔，原来....是这么来的。
　　颜如玉加深了微笑，看见这么别扭的小兔没由来地觉得很可爱，“好了，憋着很辛苦的，你还没有长大，所以才需要我的血啊~”
　　小兔僵持着动作，说什么也不去看她，而且他刚才跟她撒娇也不是为了要吸血，只是像往常一样随便抱怨下而已，既然有了这副身体自当好好利用才是，才不是为了吸血那种事情。
　　可是，她竟然知道他的秘密——
　　“你....你怎么知道的....”小兔难掩吃惊，却依旧侧着脸。
　　颜如玉愣了下，呼出一口气，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稍一用力，就将小兔的脸扳了过来。
　　就在小兔惊愕的脸红中，她轻轻开了口，“因为.....我是你的主人啊，就好像母亲一样的存在，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吸血的小妖精~”笑意更深了。
　　“什么跟什么！我才不是妖精呢！”
　　小兔刚不爽地说完这句话，她便直接将手指放到小兔的唇瓣上。
　　他温热的鼻息缓慢地持续着，没多久，她便感觉到那气息有些紊乱，明明嘴唇在蠕动却迟迟不下口，真是麻烦的家伙。
　　那皮肤上淌淌流过的血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令他着迷，眼神也在手指和颜如玉的脸上来回转动。可，他还在犹豫着，明明已经知道一旦吸了她的血变成这副模样，以后也可能会再吸血的，但是，却下不了口；只怕，随着长大，所需求的血量也会越来越大，而他到底到什么时候才算长大。
　　颜如玉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要知道她现在浑身上下都还是湿的！再这么下去，就真要生病了！
　　她定定神，一副要揍小兔的样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将手横了过来，捏住了小兔的脸颊，将食指重重地挤进了他的嘴唇。
　　也许是力道太大，食指一进去便被小兔藏在嘴里的两颗尖锐的獠牙给划破了皮肤。浓厚的血味儿，带着芳香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口腔。
　　小兔鼓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笑脸。
　　虽然心里还在犹豫，可是不断冒出来的甜甜的鲜血刺激着他的味蕾，于是，他紧闭上眼，红透的脸颊像熟透的番茄，静静吮吸着，感受着那滑腻的液体落入他的食管，进入他的胃内，香甜的口感一如初次尝到时那样迷醉。
　　阿锦捂住嘴巴，静默地看着他们，心里浮起一丝担忧，不是为小兔，是为颜如玉；那血的香甜，她也清楚地嗅着，也知道除妖者的血液非比寻常，啃食这类人就相当于在吸取他们的力量，小兔要长大隔一段时间就不得不要吸取些主人的鲜血，否则体力的灵力积蓄满的溢出会对自身造成严重的影响，就像一个500毫升的瓶子无法装下1000毫升的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吸了血的小兔渐渐放松了身体，那紧紧闭上的眼睛也一点点舒缓下来，他没意识地松了口，身子向后倾倒。
　　颜如玉见状立刻抱住了他，转而对阿锦轻柔道，“阿锦，帮我把小兔带回房里休息吧。”
　　阿锦点点头结果小兔，横抱在怀里，却不肯就此离开。她看了看小兔明显红润的脸颊，问道，“真的没事吗？我看小玉姐姐你也好累的样子。”
　　“我能有什么事？”颜如玉赶紧摇摇头，左手抚上小兔的额头，想起来，初次遇见这家伙还是在她被关进颜家藏书阁背书的苦日子呢，“这天他也很累了，喂他血也能让他更好的恢复，而且....现在这个阶段，不喂他血的话，他会很危险的吧。”
　　“这次可能不需要多少，那么下次呢！”阿锦放大了声贝。
　　颜如玉挤出一个微笑，左手爱抚地摸了摸阿锦可爱的脸庞，就是这生气的模样，她也觉得很是可爱呢，“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下次之后的修炼道路就要靠他自己了。”
　　“因为我是妖，所以我很清楚，如果稍不谨慎，你身上所以精血都会被他吸光的！”阿锦执拗道，仿佛已经预见了那场景。
　　颜如玉却是捏捏她的脸颊，“喂，你什么时候说话像个大人了，该不会被箜那家伙带坏了吧！再说小兔是精灵，可不是妖啊。”
　　阿锦害羞地努努嘴，才不关箜哥哥的事！“可是你不能否认灵族与妖族还有精灵界之间的共通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颜如玉顺势轻柔地拍了拍阿锦侧面后脑勺，“其实，只要不是受了什么伤的话，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次，阿锦无可反驳，但谁会知道小兔那时候会不会受伤呢，于是她自言自语似的道，“这种事情....谁说得准.....”
　　颜如玉笑道，“好啦好啦，别担心了，快把小兔抱回去。”
　　阿锦抱着小兔忧心忡忡地从她面前离开了。
　　她走之后，颜如玉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强忍住的晕眩之感终于在这一刻喷发，让她不得不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
　　视线有些模糊，她抬起从刚才就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看了眼，只见整条手臂都变成了惨白色。食指微肿，圆孔里早已渗不出血滴，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回血.....
　　“呼——”她轻吐一口气，“幸好不是很多。要不，我在阿锦面还真坚持不了那么....哈....哈秋！.....久.....”
　　呃.....不会吧.....我竟然打.....喷嚏了！？
　　颜如玉虚着眼揉了揉鼻子，赶快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起来什么事也没有！
　　她佝偻着背，想让自己轻松一点。往自己房间走的途中，一张大大的毛巾突然罩了过来，她停住了脚步，身体迟缓地转了过去，可眼前看到的只是白色的布.....像衣服一样的布.....
　　想了一会儿，她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慌张的表情显露无疑，“啊啊啊....箜....你你你怎么会.....”
　　白红相间的薄衣贴在夜之箜的身上，微微湿润的发丝，还有这个气息，无一不令人陶醉啊，这么衬托肤色的衣服颜色，不论男女见了就想啃两口好吗，他竟然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防备露出雪白的胸膛.....
　　“血的味道，你干什么了？”夜之箜冷不防问道。
　　颜如玉暗叫不好，虽然告诉他也没什么，可为什么心里就是排斥告诉他呢，明明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的，但是找借口的话，又一定会被拆穿的，虽然总说他是蠢狐狸，实际上他聪明的让她无语，可是.....
　　她望着他发呆期间，内心纠结陈杂了一堆，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更没料到，被他抓住拉起了右手自己才回过神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失血有点多，所以反应里也变得迟钝了？！
　　颜如玉的脑中浮现出这样的话来，但很快又被她自己打消了，“这个.....呵呵呵.....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我好困，我要先去睡觉了。”
　　“你就这样睡觉？”
　　“啊？啊啊啊，没事的，我身体好，那天吹了一夜冷风都没事！所以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颜如玉悻悻，刚想走，又听对方道。
　　“你....”夜之箜犹豫了，接着道，“是吗，这样就好......”
　　颜如玉极力点头，抱着毛巾笑着后退，退到自己的房门时扭动把手就立刻钻了进去，留下夜之箜默默地待在原地。
　　刚才那个触感，好冰....那个颜色，好白....是那家伙的缘故.....
　　夜之箜这么想着忽然看向小兔的房间的方向，那双目光好似越过层层墙壁，直直透视到了卧房。
　　他是知道的，从小兔变为人形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吸了颜如玉的血才蜕变的，而今后还会有两次吸血，每一次长大都会比之前更强，完成最后一次就不需要吸血了，只需自行修炼。
　　话又说回来，这样需要精血喂养的精灵真是罕见，稍不注意就会被血液中的戾气转化成妖吧。
　　夜之箜驻立良久，默然转身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