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泷祏釉尔

6、第 6 章

　　物理竞赛结束了，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全国一等奖，也终于迎来春天的第一场雨。
　　他撑着自己的浅黑色雨伞，一如往常走向图书馆。生活好像本该如此，他依然会暗中关注，而任悠扬依然一无所知。命运的交汇明明只一瞬，然而此后却绵延至今。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很想告诉她——
　　告诉她，我也很喜欢看书，我知道你喜欢钱钟书《围城》式的幽默，钟情沈从文《边城》里的纯真，认同蒙田《随笔录》的顺其自然，追求《逍遥游》里的绝对自由，而我也喜欢这些。
　　告诉她，虽然我不像你那样多才多艺，但是我也会拉小提琴，最喜欢的也是《G弦上的咏叹调》；我也会画画尤其喜欢油画，还学过一段时间；我还会滑雪溜冰，如果你想学，以后可以教你。
　　告诉她，虽然我并不关注欧美电影电视剧最新动向，也并不能认清区分韩流明星的脸，更不懂娱乐圈里的爱恨情仇，但是如果她愿意，我可以陪她一起。
　　告诉她，我喜欢她，已经很久了。
　　他的这些念头已经不知闪过多少次，但他终于什么都没做。
　　然而今天，他遇见了她。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在这个春雨朦胧的季节里，他看见她独自撑着一把嫩绿色的伞，从远处走来。
　　他的世界，好像一切声音与光亮都消失，只有那纤细的身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的世界。那一刻，他甚至连呼吸都在颤抖，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微低着头，仿佛失了所有力气。那一刻，他只知道——她来了，她来了！
　　像是另一个世界路过这一个世界，更像是一个瑰丽的梦形成于虚空，仿佛只要呼吸，就会失去。
　　然而，惊碎了一切绮丽的是她决然而去、不曾停留的背影。
　　那一刻，他分明感到清醒的痛苦——她的世界没有他的存在，这些日子，不过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想起艾伯特哈伯德在《爱情的肖像》里曾说过：单相思是永恒的，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从某种程度而言——让我们温柔地讲出这个事实，从此以后再不用窃窃私语了——所有善良的男人和女人在某个时间都会单相思，被爱的人意识不到爱，如同一颗星星意识不到发现它的天文学家。于他，任悠扬是他雨巷里追寻的那个丁香姑娘，好像迷梦一场，而她终将远去，随时光流向彼端。
　　他突然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生，他们最近的距离，不过擦肩而过，然后他只能在原地一遍、一遍地目送她的远去。
　　梦碎了，天亮了，他也该醒了。
　　他突然想到任悠扬写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读后感，她这样形容女人对R的爱“这是一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的向往，而这也许并不是爱。”
　　而这也许不是爱，他口中轻轻呢喃，如同细细咀嚼着逝去的韶华里那个被掩藏的秘密，有一种酸楚伴着莫名的思念在他的心头用温火慢慢熬煎……
　　曾经想要不负时光，到头来却时光不复。他站在岁月的这头，遥望往昔，他知道岁月的洪流终将将一切摧毁，连同那些温柔和伤痛。
　　缥缈的雨丝，朦胧的雨幕，他又一次想到冯延巳在《南乡子》里开篇的“细雨湿流光”，只是这一次，他同样记起，下阕第一句正是——
　　魂梦任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