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雨化相思》子不我待

69、第六十九章

　　冥界，爹还是站在忘川河边，挺直的背脊如山一般屹立，似乎百年来从未离开过。
　　我拿出玉佩，刚要开口，就听爹道：“你救了他们。”
　　“救了谁？”我疑惑问道。
　　爹回过头对我欣慰的一笑，我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刚才人界的那一家人。
　　我侧过身看向河面，不让爹看见我的表情，语气淡漠的道：“我无意救他们，不过是帮他们节省一点时间。”
　　“无论你是何意，你总归是救了他们，原本三日后，他们将途径一处地陷深坑，会被洪水的漩涡卷进地底，届时人界将不复存在。”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去救他们！”
　　“我若去救他们会惹下业障，而今你救了他们，正是还了你欠下的业障。”
　　“我的业障这么多，不是这一遭就还得完的，爹，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问你。”我张开手，玉佩在我手中泛着莹润的微光，“玄嚣没有灰飞烟灭，这玉佩里有他的灵识，他的魂魄一定还在世间，是不是？”
　　爹从我手中拿过了玉佩，轻轻摩挲着，半晌，他才缓缓的开口道：“是，他的魂魄还在。”
　　如晴天霹雳在眼前炸出一道白光，令人眩晕，“可那时你为何说他已灰飞烟灭？”
　　“我也是不久前才探知到他的一缕残魂。”
　　我控制不住发颤的双腿，跌坐在地上，开口，声音也是颤抖得十分厉害，“那，他什么时候……能轮回？”
　　爹将我扶起，转头凝望着忘川河面，肃然道：“在那场洪水中丧生的人，至今困在忘川河中无法往生，等到这些亡魂全部往生了，忘川水变得清澈，玄嚣的魂魄大概就会开始重聚了。”
　　忘川河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而在平静的表象下，是残忍而又血腥的修罗炼狱，“何时才能往生？”
　　“他们都阳寿未尽，怨念太大……”
　　“爹，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打断了爹的话，他们的所有怨念都因我而起，应当由我来偿还。
　　“淌过忘川，受百鬼噬。”
　　心猛然一跳，百鬼噬，以自身灵魂荡涤怨念，一旦有丝毫的松懈，灵魂将会被百鬼咬噬吞灭。诚然我有些惧怕，但我仍然假装轻松的笑道：“就这么简单！”
　　爹深沉的眼眸注视着我，眼中满是不忍，“孩子，玄嚣曾发愿，替你担下一切罪责，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可以等。”
　　“明明是我造下的罪孽，为什么要他来承担？而这一等会是多久？”
　　爹默然不语。
　　是啊！要等多久呢？一千年，一万年，还是十万年，没有他的日子都足够的漫长，我赎了罪，他就可以快一点聚魂轮回，为什么不呢！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爹刚要回答，就听一个充满怒意的声音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我转过身去，见娘提着裙摆款款走来，她边走边斜眼睨视着爹，娘来到我身旁，拉着我的手，满是疼惜的道：“别听你爹胡说，渡灵本就是他的事，我就不信他渡不了这些亡灵。”
　　“夏衫，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是玄嚣的劫，也是兮姀的劫。”
　　娘毫不示弱，扬起下颌，道：“你还说过他们有缘的。”
　　爹有些无奈，却不敢再对娘说一句重话，“他们俩有缘，却也互为劫数，亦缘亦劫。”
　　“那这劫过了吗？”我开口问道。
　　爹正色道：“我曾告诉过你，凡是劫数都无法逃脱，要看你怎样选择。”
　　“玄嚣选了什么？”
　　“他选了六界安定。”
　　我一脸肃然的看着平静的忘川河面，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那么，我也选六界安定。”

　　奈何桥上，孟婆不停的搅动着那一锅浓浓的汤汁，凡间称它为孟婆汤，而它真正的名称是忘尘，饮下它可以忘记前尘往事，抛下一切烦恼，重新轮回，可这凡人总是不愿忘记，期待来世可以再续前缘，他们将自己和心爱人的名字刻在那三生石上，祈求缘续三生。
　　可每一次轮回，都会换了名姓，你这一世刻下的名字，在下一世还会是那个人吗？
　　“姑娘，喝下忘尘，好上路！”孟婆端着汤碗，单调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脚步不停的走过她，站在了奈何桥上，爹和娘停在桥下静静的看着我，爹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悲悯神情，娘拿着一方丝帕，轻轻拭着泪。
　　我对他们轻轻一笑，转身跃入了忘川河中。
　　破开平静的河面，我看到一张张惊恐又充满怨恨的面容，我屏息止念，往生咒从我唇齿间缓缓逸出，化作一道道波纹向四周扩散而去。
　　而亿万生灵的怨念幻化成一柄柄利刃，穿透我的身躯，直刺我的灵魂，剜心刮骨般的痛侵袭着全身，那些怨灵争先恐后的穿过我，都在往生咒的鸣唱下，化去怨念，离开了忘川，得以往生。
　　暗沉的忘川河水，透下了一丝微弱的亮光，渐渐的，我的周围开始变得清晰，那些怨灵在看到光线时，停止了向我的攻击，在往生咒荡出的波纹下，怨气散去，一个接一个的飞离了忘川。
　　在最后一个怨灵离开忘川后，我在清澈的忘川河中缓缓的闭上眼，陷入了昏迷。

　　一股真力在我体内流转，修复了我灵魂上了伤痕，我呼出一口气，幽幽转醒。
　　见我醒来，凤鸣停止向我输送真力，语气颇为嗔怒地道：“我说你这是何苦，忘川是那么轻易淌得的！”
　　“那是我的罪，我要赎罪。”
　　凤鸣叹息不语，我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冲我眨眨眼，故作神秘道：“你猜！”
　　我没有理会他的戏谑，清烟殿中的蘼芜本就是他凤霞宫的侍女，我在清烟殿中的一举一动还有他不知道的，我轻笑道：“谢谢你！”
　　顿时，凤鸣的脸颊上泛起了一圈红晕，没想到他也有面皮薄的时候，他略有些羞赧的轻咳了两声，展开了折扇，遮住了泛红的脸颊，眼神闪躲的道：“谢……谢我什么？”
　　“全部。”
　　我起身来到窗边，窗外原本枯萎的几株幽兰花正在绽放，笼罩在冥界上空的怨气已经消散，一个个鬼差提着白灯笼，正引着灵魂前去往生，冥界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我抬起手，双鱼玉佩静静的躺在手心，温润莹亮，我轻声念诀，玉佩漾起耀目的白光缓缓升空，向人界而去。
　　我望着远处消失不见的光点，轻声道：“玄嚣，你寻了我这么久，这次换我来寻你，无论千年还是万年，我都会等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