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晚宴与巴赫与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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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晚宴是场小型宴会，一共有六个人接到了邀请，加上克拉丽丝是七个，但接受邀请，即将到来的只有五个人——首席小提琴家艾伯伦.索尔特得了流感，目前正在家养病。
准备工作绝大部分还是由汉尼拔医生亲自来完成，克拉丽丝极有自知之明的给他打杂。
让克拉丽丝动手来做出一桌法餐？她离这目标还真的有点遥远。
她能说自己其实不太分得清各类香料吗？月桂叶和迷迭香，她就经常弄混了。这两种香料可是完全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的。
克拉丽丝要做的事儿并不多，绝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盯着汉尼拔医生的背影发呆。克拉丽丝现在已经开始后悔提出要来“帮忙”了，感觉忙没帮上，反而还让汉尼拔医生给她做了一顿午饭。
在汉尼拔把烤盘放入烤箱的间隙，克拉丽丝叹了口气，问道：“医生，您觉不觉得我有有点儿多余——特别是在这厨房里？”
汉尼拔医生奇怪的瞥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克拉丽丝？”
“因为我能做到的实在有限。”克拉丽丝叹了口气，摊手。
“事实上，你正在走进我的生活，克拉丽丝。”
克拉丽丝眨眨眼，好像也是。
“您是在暗示我，您在走入我的生活后，有些时候也会感到无力吗？”克拉丽丝俏皮一笑。
汉尼拔医生微微弯了下唇角，不明显，克拉丽丝并没有发现，“如果你想要跟我探讨摇滚或言情小说的话，那么我确定，我会非常的无力，甚至答不上话来的，克拉丽丝。”
“您放心医生，我绝不会提的。”克拉丽丝保证，“因为我也不关注这些。”
她是无法想象汉尼拔.莱克特医生听着摇滚，看着《绯闻女孩》时的画面的。这完完全全不可能！
“说说你喜欢什么，克拉丽丝。”
他们短暂的对视了几秒。
克拉丽丝想了想，“我的爱好吗？”她抿唇，摸了摸了鼻尖，迟疑着开口道，“学习算不算？”
“算。”汉尼拔医生等着她的答案。
“我觉得学习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所以我是乐意去学习一切我感兴趣的知识的。”话说到这儿，克拉丽丝笑了笑，“前提是‘我感兴趣的知识’，不感兴趣的——像物理，我是非常差劲的，也总是需要花大把时间来补习。我表哥说我的物理试卷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这话其实还有下半句。
当时，夏洛克.福尔摩斯用两根手指捻着克拉丽丝的物理考卷，仿佛自己手里拿着的就是一团垃圾。
他说，“克拉丽丝，你的物理试卷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我为你的老师默哀。”
回应夏洛克的是自家表妹的一脚。
汉尼拔医生指出，“你总是提到你的这位表哥，克拉丽丝。”
“对。”克拉丽丝笑弯了眉眼，“夏洛克表哥是个很好的人，就是性格稍微有点儿怪？要我说，他是没有社交能力的。我读高中时就当他的助手了，一直到大学，我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找了个新助手，宣布，我从此可以安心读书了——他是个侦探。”
“你非常信任他，是不是，克拉丽丝？”
“是。”克拉丽丝一扬眉，“毫无疑问。”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顿了顿，表情变得郁闷了起来，“我好像跑题了？”
汉尼拔医生微微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这个说法。
克拉丽丝轻咳了一声，继续说起自己的爱好来。
“除此之外——我是说学习，我还喜欢阅读，不论是诗歌还是传记、小说，我都常看；我对花艺感兴趣，过去总喜欢用细颈的玻璃花瓶插一支花摆在书桌上，每隔两天换一支，今天是海洋之歌玫瑰，后天或许就是黑魔术了，再过几天，说不定就换成了鸢尾花。”她侧了下头，为难的蹙眉，“好像就这些了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已经很详细了。”汉尼拔医生说，他伸手指了个方向，“克拉丽丝，帮我拿一下那个盘子。”
“好的！”
克拉丽丝应了一声，转头就去找盘子了。
“医生。”克拉丽丝将盘子递给他，“那么，您有什么爱好呢？”
汉尼拔.莱克特露出抹微笑来，他已猜到，这姑娘会这样反问。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这话问的太过直白。孩子气且天真。
他并不想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存了一分逗弄的心思，说：“自己来发现才更有趣，是不是，克拉丽丝？”
克拉丽丝舔了下唇角，点点头，“也是。”忽的，她拍了下手，“那您不可以拒绝我为了‘发现’而做出的事情哦——当然，肯定不会过分的。”
“可以。”汉尼拔医生颔首。
她又笑了起来，像个手里攥着喜爱的糖果的孩子，“那就这么定了，医生。”语调一转，克拉丽丝的目光晃过汉尼拔医生摆在桌台上的白瓷盘，“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了，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笑意，“上楼去吧，晚宴就快开始了。”
上楼去换礼服吗？
克拉丽丝看了眼手表，距离晚宴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医生，我能提一个要求吗？”她蹦到他身边，说的轻快。
汉尼拔医生含笑回应道：“作为帮忙的奖励，克拉丽丝？”
“您真的觉得我帮上忙了吗？”克拉丽丝惊讶的眨了下眼，她五分钟前还在再次嫌弃自己的没用呢。
“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你的这个问题了，克拉丽丝。”汉尼拔医生弯腰处理着手上的食材，没抬头，语调却很柔和，“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克拉丽丝蹲下身，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半伏在料理台上，好让自己的视线与汉尼拔医生的视线持平。
她笑了出声儿，显露出一两分的俏皮来，“既然您这么说，那么这个要求就姑且算作奖励，怎么样？”
“可以。”汉尼拔医生答。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纵容。
“我能帮您端菜上桌吗？”克拉丽丝问。
“还有吗？”汉尼拔医生挑眉，“这不算什么要求，克拉丽丝。”
“那，我晚餐能不能吃意大利面？”
汉尼拔医生讶然的望了她一眼。
克拉丽丝脸色微微发红，“我看了晚宴菜单，觉得还是意大利面好些，我怕要是晚宴散场，收拾完之后会又饿了。”她盯着他，充满期待的发问，“可以吗，医生？”
汉尼拔医生并没有拒绝：“可以。”
“谢谢您！”
他看着她笑弯的眉眼，眸色微深。
米娅……记忆里的她，似乎也这么笑过。
“上楼吧。”汉尼拔医生催促道。
“遵命，先生！”
克拉丽丝脱下围裙，洗了个手后，就回到了房间。
裙子很合身。裙摆过膝，遮住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
克拉丽丝站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觉得这裙子衬得自己比以往看起来更温和、知性了些。
床边还放了一双低跟凉鞋，款式简单大方，也合脚。
克拉丽丝突然想起，书中，莱克特医生也送给过克拉丽丝一双鞋。具体是什么样的鞋子，她已经记不清了。
克拉丽丝眨眼一笑，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克拉丽丝.史达琳。
她是谁呢？
——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克拉丽丝.哈里斯。
知道这点，保持本心就够了。
刚下楼，克拉丽丝便听到了响起的门铃声。
是汉尼拔医生的客人到了。
“医生，我去开门！”克拉丽丝丢下这句话后，就跑去了门口。
汉尼拔医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一笑。
“请进。”克拉丽丝挂着温和的微笑开了口。
五个人，人来齐了。
为首的是巴尔的摩爱乐乐团的团长，艾维斯.菲尔德和指挥莱安.斯特林，然后是几个首席。其中就有拉斯培尔，那个首席长笛手，汉尼拔医生的病人，本杰明.雷内.拉斯培尔——克拉丽丝是见过拉斯培尔的，在案卷里。
还没到餐厅，汉尼拔医生就走过来接替了克拉丽丝的“任务”。克拉丽丝乖乖跟在他身后。
汉尼拔医生在与自己的客人们打了招呼，闲聊了几句后，便安排他们入座。
“这位是爱丽丝.希尔。”汉尼拔医生向他们介绍道，“我今天的助手。”
接着，克拉丽丝一个个认识了他们。
如汉尼拔医生所说，良好的教养让这几个人看起来温和极了。他们对她只有好奇，没有恶意，克拉丽丝也乐得同他们说话。
没有目的性的、纯粹的交谈，谁又不喜欢呢？
汉尼拔医生给客人们倒上红酒后，就返回了厨房，打算给晚宴上第一道菜。
克拉丽丝看看自己杯子里的橙汁，没说话。
接下来，就是晚宴时间了。
看着头盘被撤下、汤盘被收走，克拉丽丝轻抿一口柠檬水，神色温和，安静的听着乐团首席们的交谈，她看似认真，实际上却在想些别的事。
比如明天去沃尔玛的购物清单，比如她的那篇只差收尾的论文。但这些思绪在她的脑海中仅一闪而过，便失去了踪影。当她放下杯子时，她已抛开了这几件餐桌之外的事，将注意力重又放在晚宴上了。
头盘、汤，接下来就是主菜了。
作为汉尼拔医生的助手，克拉丽丝对今晚晚宴的菜单一清二楚。
已撤下的头盘是法国鹅肝酱，配有莎当妮啫喱和烤吐司；汤是黑松露卡布奇诺奶油蘑菇汤——这是汉尼拔医生让她在这道汤和山核桃南瓜汤配罗勒泡沫中二选一的结果。主菜和海鲜是汉尼拔医生一早就定下的。分别是九级和牛西冷牛排，配黑松露土豆和波特酒汁，以及姜味低温烤三文鱼，配桂皮烤苹果和黑醋栗汁。甜点是覆盆子慕斯蛋糕。克拉丽丝表示，面对这份小蛋糕，她完全没有抵抗力。
克拉丽丝毫无疑问是喜欢汉尼拔医生的，但同时，她也不能接受医生的“食.人”。这在她看来并不矛盾。汉尼拔的晚宴餐单中总有些带了面纱的神秘食材，克拉丽丝对此谢敬不敏——她当然知道那些是什么了。所以，她提了那个有关意大利面的要求。
当汉尼拔医生端着餐盘从厨房转出，乐团首席们便停止了交谈。
这是主菜了。
克拉丽丝看向汉尼拔医生，却意外的与他目光相接，短暂对视了一秒后，医生便移开了视线。
克拉丽丝眨了眨眼，压下了唇角还没透出的笑意。
这一刻，克拉丽丝突然意识到，汉尼拔医生于自己来说算是个危险人物——他总能勾起她的情绪波动，哪怕只是一个温和的眼神。
面对危险人物，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多加防范。
但是，就算危险，也是医生啊。是她的亲人。
多加防范？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把这想法给丢了。
克拉丽丝清楚，她做不到这点。
这并非是一场正式的晚宴，闲聊是被允许的。但克拉丽丝不习惯和陌生人在一起吃饭，所以便稍显沉默，多数时候都在倾听。乐团成员也只当她是个温柔而又不善言辞的孩子。
主菜已上桌，汉尼拔医生却并没有立刻回到座位。
他向旁边走了几步，轻轻拨过唱片机的唱针。
“Kyrie.eleison.(上主垂怜)”
仿佛海妖赛壬的歌喉，第一个字母响起，无与伦比的宗教厚重感就传达而出，显得冷冽而又狂热。
“Christe.eleison.(基督垂怜)”
“Kyrie.eleison.(上主垂怜)”
突如其来的音乐让客人们不禁停下了才刚刚开始的交谈，望向了那位绅士。
克拉丽丝一怔，目光扫过餐桌，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这首曲子……
她垂下眼，不再思考。
几秒的沉默之后，乐团的小提琴首席突然出声，他以一种笃定的语调说道：“这是巴赫《B小调弥撒·垂怜经》。”
旁边的指挥莱安.斯特林接了话：“《基督啊，请怜悯我们》女高音二重唱。”
“我听过乐团多次的演奏。”汉尼拔医生语调微扬，问道，“你们乐团似乎对贝多芬情有独钟？”
此刻，他正站在黑胶唱片机旁，客厅的灯光散落在他脸上，更显出他那柔和的面部线条来，在飘渺且有庄重之感的二重奏的衬托之下，眼前这俊朗的男人如同被笼罩在月色之中，优雅，却也神秘非常。
“贝多芬更像一个戏剧家，他赋予音乐的是意识，就好像戏剧家在剧作中安排他的角色，《田园交响曲》、《欢乐颂》、《月光》、《命运交响曲》，他的音乐就属于音乐本身，无需屈从曲作者的调遣。”
“任何多愁善感，任何脆弱的情绪，任何依靠自觉的东西，对于巴赫而言都属多余，巴赫的作品中，主观情绪统统会化为冷峻的严肃，并且还执拗的坚持着音乐的客观性，严密逻辑，他的康塔塔，他的受难曲，他的协奏曲的柔板中，每一小节，每一旋律优美的乐句，都充斥着冰冷的客观，”
“所以比起贝多芬我更喜欢巴赫，《B小调弥撒》便是我邀请各位欣赏的曲目。”汉尼拔医生顿了顿，语速并没有放缓，在这餐厅中，却无由透出了一股肃穆来，“第一日，造光；第二日，造空气；第三日，陆水分离；第四日，三光普照；第五日，创造鱼和鸟；第六日......”
“So.God.created. man. in. his,own.image. (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
“《圣经》说上帝创造了世界，一共只用了六天，但创造人只用了一天的时间都不到，各位，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并没有人说话。
医生轻轻一弯唇角：“很简单，这告诉我们，人并不是世间万物唯一的主宰，我们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而已。”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晚宴与巴赫与神
